第194章 若我不收手呢?

第194章 若我不收手呢?

雲岫這一問,虞青莞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此時此刻的心境該是怎樣的說法。

或喜或悲,皆不是爲自己。

沒人知道,雲岫用了什麼辦法勸說虞青莞移步到老柳樹下的古井旁同羅小七會面。

只知,虞青莞神色凝重,一直側耳傾聽。

而羅小七,說幾句,歇一會兒後繼續說着。直到過了子時,羅小七將一個錦囊交到虞青莞手中,再細細囑咐了幾句。

虞青莞頷首,緊緊握住錦囊目送羅小七離去。

捧着臉坐在不遠處的闇昧角落裡的雲岫挑起眉,這一幕怎得那般像“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快得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畢竟,這種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雲岫想着,虞青莞有和她提及學習沙城本地話,她在到沙城之後發覺了這裡的人的排外性,自己已是暗戳戳地學了個八九不離十,同沙城原住民日常交流應是不成問題,但還沒能試過。

……

這是昨夜羅小七予她的暗號。看樣子他的安排妥當了。

“有話好說啊,我這不是在想該如何給你講才能讓你物有所值。”

葉驚闌在天未亮之時便離開了。

“姑娘,出城作甚?”駐守城門的士兵從上至下地打量着她。

那些喝茶衝殼子砸吧嘴叭叭煙桿子的人換了好幾批,每一批都帶來了不一樣的話題,不一樣的話題裡有着一樣的津津樂道。

葉驚闌聽得有一物“奪”的一聲沒入了案幾,再嘆一口氣。

“錢錢錢,你怎得不鑽進錢眼子裡。”戴斗笠的漢子嘴上罵罵咧咧,身體很誠實,誠實到三枚銅板一個不少地交到了農人粗糙的手心裡。

他彎下腰,拾起這一雙筷子,擱在碗碟旁。

戴斗笠的漢子拔起鋤頭,剩了一個坑在地面。

——方纔說錯了!

所謂一滴水落在木桌上,能被人看得格外清楚,而將它放進大海里,便不容易再找出這滴水了。

羅小七不好意思地搓着衣角,“姑娘,實在是對不住。我是個粗人,不懂那些事,得慢慢地摸索,一探究深了,就忘了時辰。”

在牀榻之上,那人衣袍未去,只是將臉埋進了稻草芯子做的枕頭裡。

她找了一個陰涼處,拿着從燕南渝那裡順來的小刀修着指甲。

“你遲了。”雲岫淡淡地說。

……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踏出房門的那一霎,榻上之人睜開了眼,眸子裡似有無盡星辰,他搖頭嘆息,卻沒點亮燭臺去研讀雲岫留下的字條。

儘管這麼形容……

聽起來,這個油腔滑調的農人念過幾天私塾。

雲岫在這種氛圍中漸漸自我調節過來。

“滄陵縣羣龍無首,只能仰仗羅將軍了。”

喉頭來回滾動。

“走囉!”農人心滿意足地走了。

正是這個道理。

“哎,小老弟,這次我可不騙你,真是大消息。”

燕南渝的手一顫,一雙筷子落地,沾惹上了塵埃。

農人聳聳肩,“信不信,看你自己。”

而且,他約了薛漓渢共飲幾杯酒水,他去了還是沒去?可有打聽到什麼消息?薛漓渢可有難爲他?這些,她統統不知道。

“成,你說。”

而且這件急事,可以和擇妍之死重疊。她是這麼推斷的。

三人各佔一處,靜靜地等待更苦的黎明。

沙城裡的人比手足無措的霽王更有趣?葉驚闌持否定答案。

若說是枕玉記錯了人名,那麼從一開始,枕玉唸的不應該是玉淑,而是——擇妍!

想到這裡,這種無意過的穿堂風,逗引了傾瀉而下的山洪。

“你知道發生了一件怪事嗎?”

她想要知道的事,明日便能揭曉。

包括突然到沙城的元清洄。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兩指拈着葉驚闌的外袍。若說她昨夜分不清夢境與現實,那麼這件衣裳足夠證明葉驚闌曾來過。

她的耳畔仿若還回響着枕玉的童音。

夜風送來的微微涼意,纏繞在她的指尖。

紮緊了褲腰帶的農人扛着鋤頭,打雲岫身邊經過,看起來是準備去歇息一陣,他不住地用汗巾擦臉。

沙城的黑夜,大多時候沒有閃爍的星,沒有明朗的月,甚至連那些互相追逐的雲朵都少的可憐。

本該在山南和霽王玩貓捉耗子游戲的她,一聲不吭地到了沙城。他前幾日旁敲側擊過這片土地上最爲尊貴的女子,元清洄的回答只有兩個字:看戲。

看什麼戲?

他誇張的表情,做作的動作,瘋狂地嘗試激起同伴的興趣。

農人咂咂嘴,連連嘆息,“摘星閣的臺柱子去了倆,一走一死,怕是要完了。”

來者沒留下隻言片語,只借着黑夜隱匿了身形,死命地逃。

極快地伸出兩指,夾住了一枚暗鏢。

“姑娘,領隊在城外等你。”

她把燭臺擱在案几上。

“無事。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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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

人畜無害的孩子調皮的言語,在這時,顯得陰森可怖。

睫毛不住地顫動,若是教他人來瞧,指不定會認爲葉驚闌並未睡着。可雲岫知曉,他已然入睡,只是淺眠罷了。

臉上是難以掩飾的疲倦。

漢子緊隨其後。

他追尋侯寶兒發現了什麼,雲岫不知道。

藉着微弱的燭光打量他。

羅小七撣撣周身塵土,有些沮喪,“處理了一些瑣事。”

沙城一案,並非偶然。或者說,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有着必然的聯繫,而他還沒有辦法破除這層名叫“兇案”的殼子,觸摸殼子下柔軟的真相。

這走的,自然是虞青莞。

雲岫埋頭,認真地……修指甲。

她覺得,把虞青莞交到燕南渝手中不算上上策,可至少能護她周全。

她晃晃悠悠地到了滄陵縣。

“我家那口子,以前是伺候縣老爺夫人的,官府的人會賣她一些薄面。”

雲岫信了這麼一個荒誕的消息。

雲岫等了許久,沒能等到他開口。

朝陽升起。

她就像一隻小獸銜着自己的獵物,爪子往前伸,隨時準備逃跑。

燕南渝的筷子尖和陶碗輕碰,發出清脆一聲響。

她在研墨。

“雲姑娘。”

各類用作裝點的花團及燈籠還未來得及換下,經過一夜的折騰,花團被踩踏得四分五裂,燈籠沒有絲毫缺損,可是再度亮起時絕不會再有昨夜的熱鬧味兒。

雲岫褪下黑色斗篷,揉吧揉吧團成了團,藏在某處。回來還有用呢。

——人名兒記錯了。

她吸溜着過了風的鼻子,不夠通暢的感覺並不大好。

她的肩上降下掌風,雲岫反手一捉,再一折,身後之人的手臂被她折到了後心處。

早先開口賣消息的農人眼珠子骨碌碌地轉着,他想了想,說道:“三枚銅板。”

那些摘果兒的人或戴斗笠,或披斗篷,全是防着穿透沙塵照在他們肌膚上的毒辣太陽。

戴斗笠的漢子將手中的鋤頭墾進土裡,徑自坐下來“咕嚕咕嚕”地往喉嚨裡灌水,而後一抹嘴,說:“你哪次不是這麼騙我的。”

他往上望一眼。

將虞青莞帶回燕南渝的小院,她在自己的臨時臥房裡發現了一個不速之客——葉驚闌。

他想要進入定境,心浮氣躁的他久久不能靜下心來。

她放開了他的手。

漫天的沙迷了眼。

也免去了她跟來的可能。

——玉淑玉淑。

當白色的目標消失時,所有人的眼光都會不自覺地找尋白色,而不會想到白色已經藏進了黑色裡。

看了看日頭,她結了茶錢,走到了城門邊上。

她將自己籠進了一個連帽的斗篷裡。

羅小七爲了避開薛漓渢,自有打算。比如說城外確實有一隊人馬提着竹籃子在領隊指揮的下辛勤勞作着。

“雕蟲小技。”他嗤笑一聲。

他是怎麼從元清洄那裡脫身的,雲岫還是不知道。

之前,虞青莞每日都會到這裡來?

另一個把斗笠壓得很低的漢子接了話,說道:“你這話說過不下一百回了。”

躡手躡腳地摸了出去。

雲岫左轉一圈,右逛一圈,來來回回在隨緣賭坊外走了好幾趟,趁着人多,她溜走了。

被自己揉亂的發,就那麼散着。

他睡得並不安穩。

“早。”禮貌性地打招呼。

如果一個人視線有溫度的話,燕南渝的目光絕對被千年玄冰冷凍過的。雲岫被這冷冰冰的目光給“凍”醒了。

含糊不清地問道:“何事?”

瞧了瞧雲岫手中的提籃,握着長矛的士兵再問:“哪裡人?摘什麼果兒?”

筆尖蘸取墨汁,在白宣上以細小之字寫了許多。

她絲毫不畏懼這種想要破開斗篷一探究竟的好奇目光。

他沒有看,因爲他沒有任何興趣插足沙城的事,他小心地掀起了一片瓦,將這枚鐵鏢丟了下去。

“嗯?”雲岫叼着饅頭,鼻息之間帶起一個音。

雲岫停下了修指甲的動作。

死的……是誰?

雲岫的心猛地一顫。

有那麼一點不合適。

異族人新年,只有第一日是狂歡,之後幾日雖還有人沉浸在過年的喜慶氣氛裡,但整座城基本上算是恢復了平靜。

他有話要說。

而走街串巷的小販和以往沒什麼兩樣,仍舊是挑擔,擺攤,吆喝,賣貨。

鏢上不僅沒有淬毒,還多了一張紙條。

“羅將軍是否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她出聲提醒道。

燕南渝負手而立,冷眼睨着盤腿坐在樹下,腦袋靠着樹幹打瞌睡的雲岫。

“什麼都瞞不住你。”羅小七淺淺一笑。

“哎,我同你講正經的,她沒伺候縣老爺夫人之後去找了一份照看富裕人家子弟的活兒,今晨回來,帶了一個驚天大消息!”

一般以“你知道嗎”開頭的話,多半是要交流小道消息了。

他鬼使神差地喚住了雲岫。

他咬咬牙,下了決心。

羅小七不會無故遲到,他定是有急事處理。

在簡單洗漱之後,雲岫拿了桌上的白麪饅頭便要往外走。

在她拐進滄陵縣大街時,總覺身後有人跟着她。

她暗自舒了一口氣。

“官爺,摘果兒。”她的聲音一壓再壓,儘量使自己真實的嗓音併入僞裝裡。

她靠在院中枝繁葉茂的大樹上。

白白胖胖的饅頭被雲岫一把拿下,她咀嚼撕咬下的一大塊麪糰子。

她的身上,蓋了一件玄青色外袍。

可是看着這麼一個不拘小節的姑娘,燕南渝有些發愣,還是稱之爲小獸叼饅頭吧。

“滄陵縣人,幫貴人摘果兒。”

雞鳴。

“不會的……不會的……”漢子難以置信地晃着腦袋。

他快要把他的衣角搓破了,換了便服的羅小七好似還不習慣穿這類從裡到外都是柔軟輕薄的衣料。

他頓了頓,連吞好幾口唾沫。

“好。”雲岫順從地應着。

薛漓渢釜底抽薪,果斷的行動使得滄陵縣縣衙措手不及,他迅速地把縣衙中的事務交到羅小七手上。雲岫覺得農人的話有了印證。

黝黑的臉,堅定的目光,不正是羅小七嗎?

兩個士兵交互一眼,算是認了雲岫這個答案。

“你是在騙我吧?”戴斗笠的漢子嘴脣囁嚅了好一陣,最後說了這話。

燕南渝只一眼,隨後別開臉,“早。”

漢子靠在鋤頭上,頗有一種“你再不說,我就把鋤頭墾到你臉上”的氣勢。

燕南渝盤坐在屋頂。

“姑娘。”有人在喚。

拿起紙,啜起嘴,吹着上面未乾的墨跡。待墨汁乾透,她將白紙黑字捲成管狀,放在葉驚闌的枕邊。

羅小七是個不夠守時的人。

農人“嘿嘿”笑起,笑聲驟停,他又拖了一陣,反正三枚銅板到手了,有些事不用急了。

她淡定地剝着毛豆兒,試圖把自己揉進整個案子裡,設身處地地去思考一些問題。

“沒有!”

她持着燭臺,放輕了腳步走近他。

這讓他很被動,但又必須接受這樣的被動。

他說:“雲姑娘,我不知你插手這個案子有何目的,但我想同你說,有時候不知情最好。”

“看來羅將軍對內情清楚着呢。”

“我翻看了卷宗,發現幾處疑點,當然,這些我是不能同外人說道的。我只是想勸姑娘儘快收手罷了。”羅小七情真意切。

“若我不收手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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