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反擊
張青的眼神像極了鷹隼俯瞰大地時找到了落單的小雞仔後的陰鷙。
他玩味地用手指劃過人中,指尖殘留的魚腥味鑽進鼻腔,打噴嚏的慾望被遏止。
“姑娘,我瞅着你很是臉生呢。”
這人眉眼之間的長疤有些駭人,面相上來看就不是個善茬。
雲岫笑着說道:“恐是小女子太過平凡,入不得壯士的眼。”
“不,不可能,我在出海之前都不曾見過你。”張青斬釘截鐵地說道,不知道是誰帶來的人,這麼重要的事怎能有外人摻和,到時候出了什麼事該怎麼向狗爺交代。
櫻之擋在了雲岫身前,仰起臉,說道:“張青哥哥,她是我帶過來的,這是我二姐姐。”
“是櫻之啊。”他方纔冷削如鐵的臉因看見櫻之後柔和了幾分。
這島上的人對待櫻之始終是不同的。
在發掘出櫻之的潛能之前,他們過的日子並不舒坦。待櫻之成爲了引導者之後,他們的生活才漸漸變得好了。
“蒙芝芝”和王嫂從養顏秘籍說到了買菜種地,再說到洗衣煮飯,凡是貧苦女兒家會經歷的事,“蒙芝芝”都感同身受地一邊哭一邊安慰王嫂,正所謂眼淚與話語齊飛,同情與勸慰並重。在“蒙芝芝”的眼淚攻勢下,王嫂逐步淪陷,走上了蒙歌一早設計好的促膝長談之旅。
他們對櫻之的感情除了呵護小妹妹之外,還帶有一份尊敬。
她像櫻之以往對自己那般,環抱住櫻之的腰身,細而軟。
這個號角,象徵着權力,是所有遊戲裡的主宰。
他帶回來的消息完整到令人咋舌。
“好,我一定會緊緊抓住你不放。”雲岫衝她笑笑。
晉南笙手橫指,“那個人。”
如影子一般的人眼神空洞,木然地擡着箱子走下船。
這種寒意來源於櫻之預測出了大風暴,甚至知道了爆發的點,但她隱瞞不報!
雲岫不知道櫻之的目的是什麼,這種關乎人命的大事,櫻之淺淡地說起,只需要緊緊地抓住她便好……
穆虛纔是這羣人裡面真正的頭兒,他性子寡淡,少言,爲人謙和,不喜結仇,唯有對待紅樓,能有正常人該有的喜怒哀樂。這個男人是練“氣”的,雲岫摸不準他真正的實力,因故不敢輕舉妄動。
“王禾真的不在你手上?”晉南笙偏頭看向這個天塌下來對他來講都不算大事,總是這樣胸有成竹的男人。
雲岫判定,這是潛族人。
吳問看向她,隱隱帶着笑意,隨後跟上船去搬貨。
他們在海水裡自由前行,瘋狂地報復水中快要失去知覺的人。
狗爺挑挑眉,“自然不在。”
可誰也不知道她是一個有隱疾的姑娘,在惠姐兒快要臨盆之時,突然瘋魔化,將惠姐兒嚇至早產,她家地處偏僻,呼救聲無人聽見。待晉南笙稍稍清醒後看見這般景象很是手足無措,最終還是抵禦心中恐懼,穿過密密的叢林,找上了王嫂。在王嫂的幫助下,惠姐兒產下一女,按照先夫遺願,取名晉櫻之。
她去世後,晉南笙對櫻之的照拂可謂是面面俱到,事無鉅細,親力親爲。島上住民也將惠姐兒這事當做了一個秘密。王嫂對自己離間晉南笙和櫻之的事並不後悔,她自認沒錯,只恨沒有直接點明所有讓櫻之與晉南笙徹底決裂。
晉南笙,因爲一次巧合到了島上,碰巧撞上櫻之的母親玉惠失去了丈夫,想要爲腹中孩兒祈福,發了善心帶晉南笙回家養育,併爲她冠以姓氏,願她在自己照顧之下慢慢成長,忘卻以往的不悅,開始嶄新的生活。
蒙歌這人有個天賦,能和他想要交好的人完美地搭上線。比如王嫂。蒙歌扮成的“蒙芝芝”通過“養顏大法”成功俘獲了王嫂寂寞已久的心。
狗爺用不爲人知的手法控制了潛族人爲他做事。而這個控制手法的關鍵在於一個人——王禾。
而晉南笙,就是那個背後的“神”。
能力者值得享有他們的讚譽。
掀翻了船隻,將海岸拉出了一道豁口。
這座島原本是潛族人的天堂,在狗爺到來之後,一切就變了……
立隼,身量矮小卻敦實,他練“快”功,他的先天條件不好,應該是吃了許多苦頭才練成的一身本事。
此時還纏綿病榻的宋鳴,櫻之對他了解甚少,不能給出完善的資料。這個人少說得養個兩三月,雲岫也不作考慮。
雲岫瞥見紅樓一直隱在暗處,從月見谷出來後,她好像極力想將自己藏起來不被人發現。
環顧四周,她發現還少了一個人——穆虛。
“我一直都記得。”
經過兩天的奮戰,蒙歌將葉驚闌交代的任務圓滿完成。
雲岫懸着的心終於擱平了。
“大風暴能波及到的地方,就在這裡。”
“原來是櫻之的二姐姐,失敬失敬。”張青敷衍地應付兩句,有時候只需要有人擔了這份責任。至於其他的,想管也管不了,獨善其身便好,他不想爲別人的所作所爲買單。
遠遠看去,立隼在甲板上與人爭辯。
“二姐姐,大風暴要來了,你一定要緊緊地抓住我。”櫻之的話裡,像是突然有了擋風遮雨的豪氣,她無所畏懼地準備庇護雲岫。
岸上接船的人都被捲進海浪裡,隨之旋轉。
說起小王八就不得不提到他的老冤家——何不愁。何不愁人如其名,表面上確實是不愁,小娘子跑了還能笑呵呵地跟小王八逗樂,任由小王八拿這事在人堆裡起鬨。雲岫覺得這對歡喜冤家,給了這座島一抹暖色。記憶中好像有這樣一對人,互相追逐打鬧,稍一深想,他們就成了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倏而消逝。
島主是狗爺,這個周身都籠罩着迷霧的男人,身材瘦削,喜歡穿各式各樣的花袍子,不喜歡掩飾自己的心狠手辣,他總是笑着同別人探討對方的死法。在雲岫看來,他是最爲致命的威脅。
櫻之想明白了狗爺給晉南笙的“一夜好眠”的香囊只是爲了讓她一人熟睡,在這麼長久的日子裡,她都認爲自己是沾了晉南笙的光,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爲了她這個“小角色”,讓她遠離他們的所有計劃,繼續做一個呼來喝去的傀儡娃娃。
狗爺剛好站在不遠處的高樹上,譏笑道:“有意思。”
這座遊離在塵世之外的小島,可以說是因爲櫻之而重新煥發了生機。
“潛族人要反擊了。”狗爺平靜地說。
紅樓,她的“如意指”不知是受誰人傳授,如果不是天賦異稟之人,那她是承繼他人功力纔有的修爲。雲岫不能確定她是正是邪,紅樓的話一直都被各種事情打斷,導致都沒能說完,她在猜字謎的過程中愈發不理解紅樓。她對狗爺,沒有別人忠誠,她的目的,無人得知。
櫻之將臉兒埋在她衣衫裡,狠狠地吸着氣,“我真是好擔心你啊,二姐姐,你答應過我會和我一直這樣下去的……”
她只能相信櫻之,放手一搏。
“該來的總會來的。”腦子轟地炸開,是吳問對她說的話,他凝音成線傳進雲岫耳朵裡實在是耗費了太多精力,他這破敗的身子有些承受不住,只得伏在前面的人後背上稍作歇息,咳出一口帶血絲的痰。
吳問,標誌是耳朵上缺了一塊,櫻之解釋說這人曾經好賭,把一邊耳朵都押上了賭桌,剛巧是狗爺贏了那一局,小懲大誡,沒割他耳朵泡酒,只是切了他一塊。這個人功法不夠純淨,屬於修煉太遲,後來埋頭猛追,練岔了。但他在人際交往方面可是一把好手,只是不知道他這次怎麼得罪了狗爺被丟進月見谷,受了幾天折磨,好不容易出谷後,卻比立隼的精神氣好一些。這人心思不簡單,需要防備。雲岫如是想。
“會在誰那裡呢?”狗爺摸着下巴,目光灼灼。
“二姐姐。”櫻之在拉扯她的袖子。
潛族人真是遇水化魚。
雲岫略矮身,由得櫻之貼着她耳朵說話。
在雲岫看來,若非要讓晉南笙有一個歸屬,應該是介於實力超羣和天命者之間。她沒辦法作證自己的猜想,只能憑直覺感知。
雲岫不禁腹誹,蒙歌給自己起的名兒,是實在不敢恭維,土而俗,還“芝芝”,怎不起個“芙芙”。這個問題,蒙歌給出瞭解釋,主子叫“葉知蕪”,那他得追隨主子的意志爲自己喬裝化名,葉驚闌以將蒙歌踢出小院表示自己的立場——嫌棄到極致。
這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在雲岫心中烙上了印子。
話說回來,繼續蒙歌與王嫂之間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她在這幾日裡通過與櫻之交談,以及自己的暗中觀察還有從葉驚闌那裡探聽到的消息對這座島有了些粗淺的瞭解。
六虎子看上去是個小頭目,實則空留一身橫肉,平平常常的練家子,行事仗義,然而頭腦簡單了些,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雲岫的不安更爲明顯,她總覺心中是毛毛的,表達不完整的感覺。
不遠處的浪潮翻滾而來,好似吞沒了整個天空,眼前只剩下海水的深藍。
看來這接船之事真不是隨隨便便的阿貓阿狗都能應下的,他們的高度排外性,保證所有人的統一性,狗爺也算是御下有方。
還忘了一個人,晉南笙。關於她的事,櫻之只提及少許,多數情報是由葉驚闌提供的。葉驚闌是從何處得來?他只需派蒙歌去“征戰四方”。
櫻之說“阿姊騙我”的時候,眼中的悲愴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因爲晉南笙那日的賭氣,沒有從狗爺那裡領香囊,在旺天才追趕的過程中,晉南笙一直強調“躲好,別走,等會兒我再來尋你”,櫻之放心不下晉南笙,於是違背了晉南笙的意願,最終撞上了平素那個憑藉狗爺的愛才得以生存的晉南笙變成了號角的主人。
惠姐兒沒能醒轉過來。
小王八是個活躍分子,上躥下跳,不知疲倦,做人坦蕩,快言快語。腿上練的功夫是得於某一派真傳,使人不由得猜想他的曾經。
幸好張青沒有繼續追究。
雲岫忽的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記得櫻之的那句:“你一定要緊緊地抓住我。”
雲岫只覺渾身一冷。
雲岫聽見她低聲啜泣,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與失落相仿,又添了幾分悲涼,還承載着破滅的希望。
這些事,足夠去闡釋晉南笙的與衆不同,爲什麼在雲岫問起她屬於三類人之中的哪種的時候,晉南笙會回答“哪種都不是”,她是規矩的制定人之一,根本不用歸屬於其中的哪種。
頂着櫻之的“二姐姐”這個身份,在這島上倒是還沒人真正爲難過她。張青的警覺使得雲岫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凡事不能想的太簡單,表面的平和友好,許是別人下好的套兒,等着她往裡跳呢。
晉南笙頷首,她是糊塗了,如果王禾還在狗爺手裡,事情就不會發展成這樣,潛族人不會有任何異動。
饒是如此,他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晉南笙問道:“爲什麼?”
櫻之話音剛落。
櫻之咯咯地笑起來,“張青哥哥那日走得匆忙,連二哥哥的酒都沒喝上,所以剛巧就和我二姐姐錯開了。沒見過也是正常的,說開了便好。”
王嫂的二孩,王嫂願意爲了他不惜和狗爺及晉南笙翻臉。眼下王禾失蹤,潛族人隱約有了控制不住的勢頭,其中有好幾個都拒絕擡貨物,直接走下船來。
她順從地挽住櫻之瘦弱的胳膊,兩個人十指緊扣。
雲岫冷眼看着立隼安排人去卸船上的貨物。
張青點點頭,興許真是如櫻之所說,他爲了趕上那趟兒的時間連筵席都沒參與,錯過雲岫是必然的事。
現在雲岫對晉南笙掌握的東西屬於半解半猜。
被指的那個人在離奔涌的海水不遠,他在等待時機。
蒙歌站在他的身邊,勸阻道:“爺,咱得惜命!”
“人快沒了。”葉驚闌也是鎮靜自若,“我不希望悲劇重演,再次從姓誰名誰開始重新認識她。”
說罷,他足尖點地,飛向洶涌澎湃的海浪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