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着鼻翼間的龍誕香的味道,瑾妃碧落道:“先生跟隨殿下多年,爲何要幫我。”
她去問德生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要死的準備,卻沒想到他點頭了。
德生道:“聖上爲人歹毒,絞盡腦汁要四位皇子相互廝殺,這樣的行徑,奴才早已看不下去。”
淡淡一笑,碧落道:“先生若不願說,我亦不會再問,如今先生與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個死了,另一個也不會獨活。”
德生一笑道:“奴才明白。”那夜太和王朝流傳千百年的傳國玉璽第一次被一雙女人的手拿起來,然後重重的按在聖旨之上,
夜色朦朧,天還未亮,京都的街上已然喧鬧起來,小販們爭相叫賣,十里長街,一片喧鬧,直到那幾匹大馬奔來,擾了本平靜的街巷,馬奔過去,不覺有小販罵道:“雜碎,怎麼不摔死你們。”
衆人見他生氣哈哈笑了起來,卻不知道如今那馬上的一張紙所帶的東西,關乎他們的日後,關乎江山盛世。而百姓們關心的卻並不是那些東西,他們關心的是吃得飽,穿得暖,而盛世向來都是帝王家的話題。
熾焰府邸,一身灰色衣衫的德生打開明黃色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制約,二皇子熾焰,品行端正,驍勇善戰,虛懷若谷,深明大義,得子如此,朕甚是歡喜,今朕身體不適,深感勞累,爲國爲民,朕思而熟慮,特封熾焰爲東宮太子與監國王之位,定吏部尚書柳景軒爲太子太傅,輔太子監理國事。欽賜。”
宣旨畢見熾焰久跪不起德生道:“二殿下,接旨呀。”
熾焰回過神忙道:“公公,父皇如今在哪裡?”
德生道:“聖上身體抱恙,如今閉關內宮。”
“備馬。”熾焰話纔出口,德生便道:“太子殿下,聖上下了聖旨,閉關期間國事由太子兼辦,並命了輔政大臣,聖上下旨,擾閉關者,誅全家。”
那一聲太子叫的熾焰有些膽寒,即使面對千軍萬馬他終究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可那踏出的腳卻終究還是收了回來,誅全家,他若死,也總不想家人與他一起死。只是父皇爲何要把太子之位給他?難道卒中之事是真的,父皇已經無力把握江山所以才,還是這又是一場陰謀。就像柳景軒所說,也許他和南澤,安靖之間父皇一定要一個推出一個,就像當年的雲崢一樣,身在衆人之巔亦是個活靶子。
整整一個清晨,熾焰一直待在長廊的盡頭,手中的聖旨像是有千斤重。
內侍來傳的時候天剛剛亮:“二殿下,宮內的人又來了。”
並未回頭熾焰道:“來幹什麼?”
“太子殿下乃是一國儲君理當入主東宮。”那聲音,順着那聲音看去,一身蟒袍的景軒就站在他身後,全身上下以是太子輔臣的行頭。而隨着熾焰蒼溪看着隨景軒而來如今隱匿在屋頂的寂刃,略微幽深的眸子似帶着些慵懶,腰間原本是放着長劍的地方,如今放着一壺酒,而看着他的眸子仍舊帶着像是不屑的東西,不覺間他的手放在了刀上,不知爲什麼,從最初的最初,他就一直想把寂刃踩在腳下,那怕一次,只是從最開始有這個打算到如今,他跟着熾焰都已經七年,這個夢想都未曾實現。
而隱匿在樹叢裡的寂刃亦看到了蒼溪,少年眉眼一如往常,透着一種說不出的恨,而他依舊是一笑,然後拿起腰間的酒壺喝了一大口酒。
而他們充滿敵意的對視下,是熾焰與景軒的對視。
望着一身紅衣的景軒,熾焰眸中掛着一抹疑惑,這又是否是景軒所作,可他又用什麼左右了父皇的抉擇。
看着熾焰,景軒道:“輔臣柳景軒拜見太子殿下。”
聽着景軒那句輔臣,熾焰笑了起來,他是太子,他是輔臣,難道他真的要像回中原的時候所說的那樣:“你若肯爭江山,我保你千秋盛世。”可能麼,爲何他已經忍讓到這般,江山卻還要以他爲敵。
而此時的南澤已一夜未睡,冊封太子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手中的毛筆毀了一幅好字,擡起頭南澤道:“消息可靠嗎?”
“可靠,聖旨已經下了,恐怕此時已經到了二殿下府中。”
“退下吧。”那人才走,南澤便道:“父皇竟然立嫡了。”
“以如今朝中的走勢,聖上立嫡無非兩種,一種便是你們兄弟相爭,立真正的勝者爲嫡,另一種便是聖上必然有了什麼比立嫡子更讓人覺得可怕的事情。”聲音還是以往那般清淡,從書櫃後走出的不是別人,正是蘇童。自那日景軒走後,原本居於蘇家的蘇童不告而別,那四知堂的牆上卻多了一句話:“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許久之後蘇家總管還記得,景軒見那字時的表情,他笑了許久,老總管問他:“公子可知我家大人去了那?”蘇家歷來在江山平定之後纔會大隱於市,而蘇家的宅子卻只有京都這十里芙蓉林中的這個,隨未有人居,但卻歷代都有人看管,那人也皆出自一家,也只識得蘇家一家的信物,有那信物,只有那信物看管的纔會認定那人是否是蘇的傳承者。
而今那信物就在景軒身上身上,是一枚鑰匙,能打開蘇家歷代所傳承的七寶玲瓏盒的鑰匙,蘇鏡說,那鑰匙還是他降生人世時,蘇夕白爲他帶在頸上的。只是對那三個字,他只是聽過而已。
沒有回答老總管的話,景軒離開蘇家,而熱鬧了不過兩年的蘇家有變得沉積起來,或許在很久之後,還會有一個人走進這棟宅子,創造那所謂的江山盛世。
而那個曾經住在蘇家的少年,是跟隨了景軒多年的,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亦是不甘自己的命運,想要藉着蘇家的東風掀起狂風暴雨的允之。
南澤放下手中的筆,端起身邊的茶盞:“父皇在內宮閉關就證明他有足夠的不會流出一絲一毫有關他的消息。”
“聖上既已經立了太子,就絕對不會給你一絲一毫的幾乎去探尋他什麼,熾焰並無奪嫡之心,況且你還忘了一個人。”
“安靖?”南澤皺了皺眉頭。
“或許是三殿下,但有可能還是五殿下,你別忘了,冷勳可是在塞外與熾焰朝夕相處一年的人,若聖上真的卒中,皇位就此是熾焰的,熾焰又無心皇位,這皇位終歸不會落到你和安靖的頭上。”蘇童的眸子顯得極涼,原本他跟着景軒,還未曾有蘇那麼一個尊貴的姓氏的時候,他不過就是一個小廝,只是如今在他看來,只要是姓蘇,能坐在蘇家之位,他便能左右江山,所以他棄了一切,全心全意輔佐南澤,只想在天下大成之日,以假亂真,隨着蘇家就這麼千秋萬代下去。
冷勳,念着冷勳的名字,南澤笑道:“或許這天下真的成了冷勳的也並非是件壞事。”
聽他如此說,一向鎮定的蘇童卻怒道:“不,不可能,這世上誰都可以登上帝位,只有冷勳不成。”即使他不能贏景軒,也不會要景軒所助的君王坐擁天下,這不可能,轉過頭看着南澤,蘇童道:“殿下,若舊事易忘,也不用這麼折磨自己。”
蘇童的背影有些單薄,望着那背影,南澤淺淺的咳着,血從嘴角溢出一抹似乎像笑一樣的東西,怕就是怕舊事難忘,而折磨已經成習慣。如果有一日他死了,孤魂走到奈何橋邊,恐怕也多要一碗孟婆湯才能忘了今生的一切,亦能忘了逃了那麼久的情債。
午後,暖洋洋的陽光自木窗射了進來,散着一頭烏黑髮絲的雪盡躺在鋪着軟墊的小室內,見她睡着,聽梅小心的退了下去,纔開門,就見一身紅衣的景軒走了過來,午時回來的景軒去了酒窖,見雪盡不在,便知道她定是又躲在這裡看書,未關門,聽梅與他道:“小姐才睡下,也不知道誰寫了那麼招人煩的東西,她竟然看了幾個時辰,若要是我早就睡得一塌糊塗。聽她如此說,景軒笑道:“若都是你這樣的人,京都又要大街做什麼。”
他說她心寬的話說的隱匿,而聽梅自是聽不出,便也沒有留,小心的離了那長廊。
關上小室的門,那女子還趴在岸上睡得熟,白色的寬袖蓋住了半張桌子,那眉眼也帶着一種極爲舒適的淺淡,陽光照在那張臉上是一種別樣的美,讓人忘乎所以,彷彿面前的是個才入世,周身還未沾染繁雜的仙子。
而被那大袖蓋住的書冊上寫着:“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在他記憶裡,雪盡總是那樣,笑起來無憂無慮,就如年少時的雪珂一樣,他來柳家那時,雪盡還在宮內學習,只是有段日子歸來卻不愛笑了,問她如何,她卻也總是不說,有時會有景軒總想,若是雪珂還活着會不會是想雪盡一個樣子,懶散,軟糯,卻是極爲聰明靈力的。
在那屋子坐了一會兒,他才走,走前取了披風蓋在了雪盡的身上方纔離開。
出了那屋子,走在那回廊中,一股股酒氣便涌進鼻腔,而那酒氣像是長了腳,他走到書房,而那酒氣也跟着他到書房,景軒的書房外,他停住腳道:“這世上比影子更好的殺手是誰?”
拿着酒壺的寂刃道:“沒有。”
微微一笑,景軒道:“只是我發現了一個。”
“誰?”
“你見了就會知道。”
馬車順着京都最長的街走,走不過一炷香的實現就會看到山海樓,而順着山海樓走了幾步便是丐巷,距離他上次見那少年已有幾日了,順着那巷子往裡走,而寂刃就跟在他身後,進了丐巷子,那眸子就少了宿醉的迷離,多了幾分認真,整個丐巷,乞丐睡了滿路,總有被冷風吹得醒的。亦有永遠都吹不醒的,找到那兩個孩子的時候,他們還在睡,女孩的是毫無防範的一種睡姿,男孩卻是時刻都在警覺着,看着男孩景軒想到自己年幼的時候,這麼多年走過這麼多的路,只是如今還是像年少時一樣睡不安穩,總能夢到小時候的一切,只是那個身影卻依舊如兒時一樣渾濁的看不清。
少年醒來的時候,遙兒還在睡,氣息卻是越來越弱了,天氣越來越冷,如果找不到好的地方住,他們一定會被凍死,他死沒什麼,可是瑤兒不能死,從她跟着他到現在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過,所以他不能讓她死,看到那個紅衣人的時候,那雙如狼一般的雙眸帶着高高在上的鄙夷,但他看的出面前這個紅衣男人並非看不起他。
看着那少年景軒與寂刃道:“你覺得他如何?”
寂刃微微一愣,他從未想過,景軒會帶他來這裡,而且還要讓這樣一個孩子成爲殺手。
寂刃未說話,景軒與那少年道:“你會殺人嗎?”
才睡醒的少年一驚卻不知道說什麼。而寂刃聽到你會殺人嗎這幾的字的時候,手緊緊地攥成拳頭,如果可以,或許景軒已經成了那雙手下不知多少個亡魂,往事襲來,夢一樣的曾經,是他不想回憶的一切,一樣的巷子,一樣聚滿了乞丐,一樣是一個衣着華麗的人問:“你會殺人嗎?”
不知道爲什麼,那時候只有六歲的他看着那雙望着他的深邃如海的雙眸竟然說:“會。”只有一個字,讓他走上了一條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路。往事如煙,只是那段往事卻是困了他一生的滾滾濃煙。
看着少年景軒道:“你一定會,你若不會殺人就不會有這麼鋒利的眼神,你若不會殺人小小年紀如何生存在這條滿是惡丐的巷子。”
少年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眼睛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一點點的撥着他的心,窺視着他想要極力掩蓋的一切。
“你叫什麼?”
“云溪。”少年回答。
“她叫雲遙?”景軒指着那少年身邊的女孩道,見少年點頭他又道:“我可以救你妹妹,但你要成爲我的人。”
云溪擡起頭,目中有些略微的驚訝,他只是一個乞丐,一個帶着妹妹沿街乞討,爲了一塊糕餅可以放棄一切的人,他爲什麼要收留他,看着景軒的眼睛云溪道:“你要我做什麼?”他從不相信這世上有好人,所有的好人都是從壞人成長起來的。
景軒淺淺一笑,幽深的眸子望着云溪的眼睛,聲音卻平淡的很:“我要你殺人。”
直到離開那巷子,寂刃都沒有說一句話,他不知道景軒爲何要把那個原本不屬於他們這個世界的孩子牽扯到他們的世界裡,但他知道,那孩子進入這樣一個世界,他所珍惜的一切就已丟的乾淨,待到他日想要找回曾經的一切,才發現原本最初的最初,他就不該點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