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皇宮,鳳鳴宮。
辰時的陽光投射出雲層,柔和而溫暖。
一早便是被傳喚過來的延和,獨自一人站在鳳鳴宮的正堂裡,看着周圍宮女太監忙碌的身影,一個人心驚膽戰的揪着自己的衣裙,面色發白。
從她來到鳳鳴宮一直到現在,已經足足的在這裡站了一個時辰,可在這一個時辰裡,她連太后的面都沒有見到。
如此的冷落和難堪,讓她不得不心虛的以爲,是不是昨日自己昏倒在天牢的事情,讓太后知道了,然後現在太后在變相的懲罰自己。
如果要是當真如此的話,那麼她想要殺死沐扶夕的事情,以及她吩咐絳珠去收買獄卒的事情,會不會也已經被太后給察覺出來了?
若是太后全都知道了,會不會對她失望?將她趕回大麗國?
如此想着,延和不禁渾身都輕輕的顫抖了起來,她不要回去,也絕對不能回去,她當初來元清時,幾乎是羨煞了她那幾個姐姐的眼睛,如今她這般灰溜溜的回去,不要說她會因爲失去紹凡而痛心,就是自己姐姐的那些冷言冷語,都會要了她的命。
隨着眼前珠簾的晃動,延和趕緊收斂起了自己的擔憂,見着雍容的太后在阮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不禁趕忙跪下了身子。
“延和給太后請安,太后金安。”
太后懶懶的掃視了一眼地上的延和,並沒有開口,而是坐在了延和側身的軟榻上。
延和見此,不敢耽擱,再次轉動了一下跪着的雙腿,再次開了口:“延和給太后請安,太后金安。”
見延和如此主動,太后微微觸眉,靜默了半晌,淡淡的道:“起來吧。”
延和鬆了口氣:“謝太后。”
隨着延和慢慢的站起了身子,太后又道:“延和,你的膽子還真是不小。”
延和一愣,剛剛放鬆的身子,驀然繃緊,瞄了瞄太后陰晴不定的表情,垂下雙眸,輕輕的應了聲:“延和不懂太后的意思。”
“不懂?”太后冷冷一笑,倒是也不打算拐彎抹角,“如果不是哀家讓阮姳在你交代之後,又囑咐了那幾個獄卒,你以爲他們會遵照你的指使的辦事?”
“我,我……”延和本就心虛的心,徹底的破碎成渣,雙腳已脫力的完全不聽使喚,再次重重的跪在了地面上。
“如果沒有哀家的交代,你此刻早在刑部等待受死了,哪裡還有這個時間在這害怕?”太后說着,忽然將手邊的茶杯掃落在地。
“噼裡啪啦……”
隨着那上好的瓷杯在地面上碎裂成片,太后又冷颼颼的道:“延和,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謀害元清的皇后。”
“太后息怒,延和,延和只是一時糊塗,才,才……”延和已經徹底的傻在了那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延和,哀家看在你是大麗國公主的份上,這件事情並不會告知皇上,但是元清終究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你還是回大麗去吧。”
“不,不要。”延和聽聞,瘋了一樣的爬到了太后的身邊,伸手抱住了太后的腳踝,“太后,延和知道錯了,延和只是太喜歡皇上了,所以一時糊塗,太后您能再給延和一次機會麼?太后,延和求求您了……”
站在皇后身邊的阮姳,微微側目,從延和的身上抽回了目光。
她還記得延和初來時,身上那股子來自異國無拘無束的驕傲勁兒,然而現在纔不過短短的幾日,這些的驕傲,便因爲對於皇上的愛和癡迷而徹底化爲烏有,徒留下的,不過是那卑微到讓人同情不起來的可憐。
太后冷漠的表情,沒有絲毫的動搖之意:“延和,你如此任性,哀家能幫得了你一次,卻並不能次次幫你。”
“太后息怒,只要太后願意留下延和,延和以後願意事事都聽從太后的安排。”此時的延和早已迫臨崩潰,她不放過任何一個懇求,只要能讓她留下,她真的願意爲了太后做牛做馬。
她不能回國成爲衆人的笑話,亦不能失去了近在咫尺的紹凡……
頭上的朱釵,因爲延和的動作,而左右搖晃,太后垂眸瞧着淚流滿面,幾近哀求的延和,輕輕揚起秀眉:“你剛剛說的話,可是當真?”
延和先是一愣,隨後趕緊點頭:“當真,只要太后願意留下延和,延和以後願意什麼時候都聽從太后的安排。”
太后輕輕點頭,慢慢的露了一抹笑容,伸手,親自將地上的延和攙扶了起來:“其實,你也並沒有危害到皇后的性命,此事還不算不能彌補,既然你願意痛改前非,哀家又怎麼會不給你這次機會?”
“……”延和呆愣愣的看着面前忽然露出笑容的太后,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好孩子,昨兒個定是一夜未睡好纔是,趕緊洗洗臉,回去睡一覺吧。”太后說着,帶着幾分輕柔的伸出五指,擦拭了幾下延和麪頰上的淚珠,“等你徹底冷靜下來的時候,再來鳳鳴宮找哀家。”
“其實太后現在就可以……”延和不明白太后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伸出食指,輕輕放在了延和的脣上,太后微微一笑:“此事事關重大,你必須要徹底冷靜下來,仔細聆聽纔可,況且此事急不來,所以你現在只要回去安心睡覺便好。”
“太后……”
“怎麼,這麼快,便是忘記你剛剛自己說過的話了麼?”
延和聽此,趕緊閉嘴噤聲,再次看了看太后,才微微福了下身子:“延和給太后跪安。”
“恩……”太后點了點頭,捋了捋延和腮邊的碎髮,滿意而笑:“這才乖。”
延和頷首,根本不敢去仔細查看太后那掛在面頰上的笑容,待太后話音落去,匆匆轉身離開了正堂,邁出了門口的門檻。
一直到延和徹底走出了門口,太后臉上一直掛着的笑容,才慢慢的收攏了起來,伸手端起另一杯茶,端起在脣邊慢慢的品了起來。
阮姳轉身順着窗外望去,當看着那腿腳癱軟,在絳珠攙扶下勉強蹭出鳳鳴宮的延和時,不禁輕輕的談了口:“看來延和公主是真的知道害怕了。”
“不讓她害怕,哀家又拿什麼束縛她?”太后輕輕一笑,吹佛着茶杯之中不斷冒出來的白色熱氣,“一個棋子,害怕將軍是她的職責。”
收回目光,阮姳輕輕垂眸:“難道太后昨兒個讓奴婢去傳話,就已經做好了這一步的打算?可是太后不怕,那幾名士兵當真從了太后的意思,殺了皇后娘娘麼?”
“就算昨兒個滿堂春不來,哀家還是會去天牢的,沐扶夕是唯一一個能夠牽制住沐氏一族的棋子,哀家怎會讓她輕易命喪黃泉?”說着,太后慢慢放了放手中的茶杯,“哀家縱容延和,不過是想捏住這個能利用她的把柄罷了。”
阮姳聽聞,輕輕頷首:“太后英明。”
“哼……英明麼?”太后微微揚起秀眉,“哀家沒料到沐扶夕竟然懂得裝瘋賣傻了,竟然能讓皇帝爲了她而逆了哀家的意思。”
阮姳一愣,不知道該如何維奉,只能實話實說的道:“皇后娘娘昨日的舉動確實精妙,只是皇后娘娘如今已經擺明了,想要與太后您過不去,用不用找個機會,奴婢去派人找一找皇后娘娘的麻煩?”
“你也說了,沐扶夕步步精妙,又豈是你能擺弄的了的?”
“奴婢愚鈍。”阮姳直接跪在了地上,“奴婢只是覺得,像是瀟貴妃那般精明的人兒,都無法無太后您相提並論,如今的皇后不過剛剛情竇初開,根本無需勞煩太后親自動手纔是。”
“沐扶夕並不是當年的瀟貴妃!”太后的聲音忽然徒增了幾分狠厲,“阮姳你別忘記了,當年的那個事情,早已隨着瀟貴妃的削髮爲尼而成爲秘密,如今瀟貴妃只不過是一個過了時的墨王母妃而已,其他的她什麼都不是!”
“是,奴婢該死……”阮姳重重的對着地面磕了頭,後悔的想要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只要一提起瀟貴妃,太后便會想起當年的那個秘密,那個秘密可能對於其他人來說是一個足夠顛翻倫理的秘密,但對於太后,只是一個永遠無法抹去的恥辱。
其實知道當年事情的那些人,已經死的死亡的亡,除了那個已經癡傻的瀟貴妃,還半死不活的在尼姑庵之外,便只剩下了她和賢貴妃兩個人。
她和賢貴妃之所以能夠得以保命存活,並不是她們的靠山有多硬,而是她們只是對當年的那個秘密,零星知道一些,而並不是全部,僅此而已……
那個秘密,在所有人的腦海之中,代表的只是殺戮和血腥,因爲一旦得知全部,無論時過境遷幾何,結果仍舊只會是必死無疑。
“沐扶夕不會得意太久的,因爲延和這一步棋,並沒有讓哀家失望。”太后說着,脣角漾起一抹讓人捉摸不清的笑意,“用不了多久,沐扶夕便會爲她忤逆哀家的意思,而得到應有的教訓,到了那個時候,她一定會像是今日的延和一般,跪在哀家的面前,抱着哀家懺悔痛苦,以求得哀家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