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壽合殿,在黑夜之中,燈火通明着。
殿內,觥籌交錯,鼓樂齊鳴,歌舞昇平,絲絲宮廷之樂充斥在整個大殿之中,是一片難得的其樂融融之景象。
位居一品的文武官員,分別坐於大殿的兩側,看着舞姬曼妙的身姿,有說有笑的喝着手中美酒。
紹凡一身龍袍坐於高臺上方,面色平靜,雙目如鏡湖,淡漠而平靜的注視着下面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因爲皇后的缺席,所以高臺上,坐在紹凡身邊的人,是穿戴雍容且妝容精緻的延和。
延和滿心歡喜的時不時看着身邊俊雅的紹凡,一顆心像是掉進了蜜罐子裡拔不出來,伸手,斟酒於琉璃盞之中,慢慢舉起,遞在了紹凡的面前。
“皇上,您喝一口嚐嚐?這可是臣妾特意從大麗帶過來的。”
紹凡垂低了幾分眼眸,修長而捲翹的睫毛慢慢下落,遮住了他眼中泛起的淡淡漣漪,伸手,接過在燈光下,璀璨奪目的琉璃盞,放在脣邊輕輕一抿,便是將琉璃盞放在了桌子上。
延和見着紹凡的動作,臉上的笑容呆滯在了脣角,愣了半晌,她再次舉起筷子,夾起了一筷子的紅燒牛腩:“皇上,您再嚐嚐這個?這個可是……”
“不用了。”沒等延和把話說完,紹凡便是直接打斷,“朕不餓,你自己吃便好。”
這一次,延和那再次浮上面頰的笑容,徹底的消失了下去,側眸,她看着這個近在咫尺的俊美男人,一顆心,又酸又疼的讓她難以呼吸。
“皇上就這麼關心着她麼……”
紹凡一愣,微微垂眸,並不側臉去看身邊的延和,不過是片刻,他再次擡眸朝着大殿的中央看了去,似乎剛剛的話語,不過是他的一個幻覺。
不過延和並不甘心於紹凡的忽視,見紹凡並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不禁再次開了口:“她進了刑部,就算再被拉出來,也是人不人鬼不鬼,如果皇上當真關心她,又何必讓她走那一遭?”
“啪——”隨着延和的話音落下,紹凡猛然伸手拍在了面前的桌面上,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在周圍的人,卻都聽得清楚。
比如現在正站在紹凡身後的孫聚,還有就是坐在紹凡左手邊,正端着琉璃盞仔細品酌的蕭王。
延和聽聞着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當即僵硬在了椅子上,其實在她說完這些話之後,她便是覺得自己好像是說錯了什麼,但是沒辦法,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來。
“延和,你要想一直在元清呆下去,便要學會管好你自己的那張嘴。”紹凡冷漠動脣,面頰冰冷一片。
延和渾身僵硬,感受着從紹凡身上傳遞過來的寒氣:“我不懂,我也不明白,我究竟是哪裡不如那個沐扶夕。”
紹凡聽聞,輕輕一笑,轉眼,朝着一臉不甘心的延和看了去,語氣極盡溫柔,但說出的話,卻是殘忍到狠絕:“你和她完全比不了,也沒有可比性,延和,你若是聰明,便息事寧人的在後宮裡呆下去,不然的話,就算她容忍了你的嫉妒,朕也會親自動手斬殺了你的嫉妒,甚至是……”他說着,慢慢靠近了她幾分,“你的命。”
延和只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冰冷的紹凡,似乎面前的這個人,只是披着一張紹凡的皮,而裡面,是她完全陌生的一個人。
“既,既然皇上這般在乎她,又怎麼會忍心看着她被太后責罰進刑部?”延和死死的盯着面前紹凡那張如謫仙少年一般的俊顏,忽然那畫着精緻妝容的面頰,一時間粉黛全失,“難,難道……”
“看來,你知道的還不少。”紹凡輕輕挑眉,伸手撫摸上她的下巴,“太后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了是麼?”
延和像是中邪了一般的看着紹凡點了點頭,隨後,連脣都白了下去:“真的是我想的那般麼……”
“沒錯。”紹凡說着,鬆開了手臂,“聰明的話,你應該保持沉默,不然,別怪朕下手不留情面。”說罷,繼續轉眸朝着大殿中央的那些舞姬看了去。
他對於太后囚禁沐扶夕的決定是心疼的,那一刻他甚至是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人狠狠的攥在了一起。
但是在這致命的疼痛背後,他考慮到的卻是想要施壓給沐自修。
所以他忍住了,他會交代下去,讓沐扶夕好好的在刑部安靜的呆幾日,但是他要以此讓沐自修擔憂,甚至是讓沐自修後怕。
他要讓沐自修知道,如果他一旦決定投靠蕭王,那麼他的女兒沐扶夕,將會因爲他而品嚐一切不屬於她的苦痛。
一邊的蕭王本就而力過人,再加上他的心思本不在宴會上,所以他一字不落的將紹凡與延和的話,統統的聽進在了耳朵裡。
慢慢舉起手中的琉璃盞,墨王吞嚥下一口濃郁的葡萄酒,待再次放下手中琉璃盞時,不慌不忙的站起了身子。
“似乎是喝的有些多了,皇上可容許本王出去透透氣?”
紹凡側目,微微一笑:“自然。”說罷,回眸囑咐了一聲,“孫聚,陪着蕭王在附近轉一轉。”
“是,奴才遵旨——”孫聚點了點頭,順着紹凡的身後邁出幾步,站定在了蕭王的面前,“蕭王,請……”
蕭王斂目一笑,他其實很清楚紹凡是在派人看着他的一舉一動,但是他並沒有過多的表示,對着紹凡再次頷首示意了一下,才邁步走下了高臺,順着大殿兩邊的小路,邁出了壽合殿的門檻。
殿外,寒風徐徐,凍人筋骨,墨王倒是也沒有什麼目地,隨便挑着一條路,慢慢的朝着前面走着。
孫聚小心翼翼的跟在墨王的身邊提着手中的燈籠,看似默不作聲,實則他將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蕭王的身上。
繞過假山,走過長廊,在馬上就要拐入臘梅園的時候,孫聚只感覺一陣寒風從自己的身後掃過,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這風是順着哪裡吹來的,便是感覺自己的脖頸一疼,當即雙眼一黑的倒在了地面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孫聚身後的墨王,攏了攏自己有些褶皺的闊袖,瀑布一樣高高束起的長髮,逆風飛揚着,將他一張剛毅且不羈的面頰,徹底顯露在了月色之下。
垂眸冷冷的看了一眼已經昏死過去的孫聚,墨王輕哼一聲,踮腳飛躍上樹梢,隨後腳尖輕踮,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原地。
元清皇宮,雲水齋。
安靜的院子,在宮女與太監的相續離開之後,徹底安靜了下來。
屋內,燭光晃動,爲這個散不去的嚴寒,增添了些許的暖意。
輕紗珠簾,流波晃動,在輕紗之後,忽隱忽現着一個安靜躺於牀榻上的邪魅男子。
一席絳紫的修身長袍,將他那露在被子外面清瘦的身子勾勒出來,柔嫩白皙的面龐,在燭光的籠罩下,似乎泛着淡淡的光澤,一頭烏髮如雲鋪散在牀榻的四周,他那一張邪魅容顏,就算是在熟睡,也仍抹不掉眉眼間攏着的熠熠生輝。
“吱嘎——”一聲,淡淡的輕響,剛剛打發完宮女離去的賢妃邁步而入。
她伸手輕輕關上了身後的房門,待她再次轉身朝着牀榻的方向走去時,忽然看見一抹高大挺拔的人影,安靜站在牀榻的前面,悄無聲息。
“誰?”賢妃一愣,隨後迅速匆匆朝着牀榻的方向再次邁出了步伐。
“許久不見了,賢妃娘娘。”那黑影聽聞,慢慢轉身,在燭光之中,那狂野的面頰上,掛上了一絲不羈的微笑。
“你,你是……”賢妃擰眉看着那個對着自己勾脣淺笑的男子,凝視了許久,纔有些不敢置信的輕呼了一聲,“蕭,蕭王?”
“沒想到賢妃娘娘還記得本王,當真是讓本王開心。”蕭王轉身坐在了牀榻邊上,雙腿微微交疊在一起,對着賢妃輕輕一笑,“這麼多年不見,賢妃娘娘過得可好?”
“你都看見了,爲何還要明知故問?”賢妃苦笑着搖了搖頭,轉眼朝着牀榻上的墨王看了去,“如今紹陽不省人事,我除了但求自保,還能做些什麼開心的事?”
蕭王輕輕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意外:“本王在回來的路上,便已聽聞探子說了宮中發生的事情,只是本王沒想到,墨王竟然如此的沉不住氣,太后一向老奸巨猾,她的話又怎麼能可信?”
賢妃倒是沒料到,蕭王竟然已經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禁輕輕皺眉:“你何時在皇宮安插的眼線?先帝明明才駕崩……”
“賢妃娘娘似乎忘記了,當年本王臨走時說過的那句話。”蕭王悠然而笑,凌厲的雙眸之中,是難以遮掩住的殺戮,“就算先帝不曾駕崩又如何?本王想回來,便是一定要回來。”
“這麼說來,你早就已經決定要回來了是麼?”賢妃輕輕搖了搖頭,壓下了自己眼中所有的震驚。
當年蕭王被景德帝下令派往三珈關,雖然蕭王也是一早被封號成了王爺,但是由於宮中誰人都清楚景德帝對於蕭王的冷漠,所以當時去泰安門送行的人,只有她帶着墨王而已。
面對如此淒涼的場景,年僅幾歲的蕭王只是拉着她的手,對她道了一句:“等本王再次回來時,一定要讓整個元清爲本王折腰。”說罷,便隨着帶領着他的將軍,騎馬出了泰安門,踏上了前往三珈關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