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着幾日.沐扶夕一直平穩的住在雲水齋裡.紹凡守信用的派來了宮裡資歷最老的太醫.爲孀華看病抓藥.各式各樣的補品也接二連三的朝着雲水齋送着.但沐扶夕卻始終沒有見過紹凡.
這樣的不相見.沐扶夕不知道算不算冷戰.但她總覺得.也許紹凡現在不來見自己是對的.因爲若是他當真來了.她也是不會見的.
不是因爲她拿驕.而是因爲她自己都不知道.現在應該以何種姿態去面對他.
簡單的吃過了早膳.沐扶夕繞過裡屋.朝着後院走了去.輕輕邁步上了臺階.便見着賢貴妃正精心的爲墨王擦拭着面頰.
聽見了沐扶夕的腳步聲.賢貴妃站起了身子:“皇后娘娘.”
沐扶夕淡若一笑.上前幾步.一邊示意着賢貴妃坐下身子.一邊自己也靠坐在了軟榻上.側眼朝着那輕閉眉眼的墨王瞧了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沉默不語.
賢貴妃倒也不謙讓.緩緩坐下了身子.拿着手中的軟帕.再次擦拭在了墨王的面頰上.
寂靜.就在這一刻.在兩個女人沉默的同時.慢慢化開.
沐扶夕看着賢貴妃的動作.忽然發現她擦拭的十分小心翼翼.不但是如此.每擦拭一下的時候.都總是停頓一下.似乎在觀察着什麼.
這樣的精心.讓沐扶夕或多或少有幾分詫異.墨王確實長相俊美.他有着與紹凡七分相似的面容.還有着紹凡沒有的慵懶.
曾經.她不止一次的聽見宮中的宮女們.在背後竊竊私語議論着墨王.而她也清楚的看見過.那些宮女悄悄紅透的面頰.
可是.饒是墨王再過俊美非凡.賢貴妃的動作.也未免太輕柔呵護了一些.這樣的舉動.讓沐扶夕覺得.此刻在賢貴妃手下擦拭的墨王.那根本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個受不得任何力道的陶瓷娃娃.
這樣的發現.讓沐扶夕下意識的站起了身子.不聲不響的朝着牀榻邊走了去.在她終站定在牀榻邊上時.赫然發現.饒是賢貴妃那般的仔細輕柔.可墨王那被擦拭過的凝脂肌膚.仍舊微微的泛起了紅印.
“墨王的肌膚當真如此敏感麼.”她見此.難免輕聲感嘆了一句.
她曾經確實聽說過墨王肌膚敏感的事情.那次在一次宴席上.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睛的宮女.將湯汁灑在了墨王的身上.
她當時挨着紹凡而坐.正對着墨王.清楚的看見在那湯汁的迸濺下.墨王那白到幾近透明的面頰.被燙起了大片大片的紅暈.
墨王似乎對這個意外並沒有生氣.不過相對之下.坐不住板凳的是景德帝與現在的太后.
太后當場下令杖死了那個宮女.而一向最爲注重家宴的景德帝.竟然破天荒的准許墨王離席.
那時候她不過才十歲左右.對於所有人的表情已經淡忘的差不多了.但她尤其清楚的記得.墨王在離席時.那掛在脣角上譏諷的微笑.
後來她好奇之下.問過紹凡.爲何景德帝那般緊張墨王的面容.不過紹凡只是有些迴避的告訴她.畢竟是皇族血脈.有了傷疤就等於有了污點.對外總是不好看的.
她當時有些想不明白.不過後來她便也沒在細想.畢竟她和墨王接觸的不多.
賢貴妃輕柔的手.在沐扶夕的話音落下時.狠狠的一頓.過了好一會.才又重複起了剛剛的擦拭.笑着道:“是啊.紹陽的肌膚確實很敏感.敏感到連他自己都厭惡.”
曾經的瀟貴妃在生下墨王沒多久.便剃度出家了.難道墨王這份的敏感.隨了瀟貴妃.
如此想着.沐扶夕不禁彎下了幾分腰身.正要再仔細瞧一瞧墨王.卻忽然感覺眼前一黑.待她再次看清時.只見是賢貴妃站起了身子.不偏不正的正好擋在了她的面前.
“皇后娘娘可不能這般盯視着其他男子.”賢貴妃說着.拉着沐扶夕的手.兩個人雙雙落座在了軟榻上.“難道皇后娘娘忘記前幾天的事情了麼.”
沐扶夕無奈一笑:“我不過是想看一看墨王那敏感的肌膚罷了.”
賢貴妃壓低了幾分聲音:“現在皇宮之中.太后的耳目衆多.皇后娘娘要加倍小心纔是.不然一個馬虎.可能就讓別人捏住了軟肋.”
沐扶夕聽此.譏諷掛脣:“都說這皇宮好.可這裡和牢籠又有什麼分別.”
賢貴妃搖了搖頭.苦澀一笑:“這皇宮啊就是個牢籠.一個鑲了金邊的牢籠.”
兩個人正說着話.忽然見碧青帶着幾個穿戴整齊的公公走了進來.
“奴才們給賢貴妃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
賢貴妃與沐扶夕對視了一眼.淡淡的道:“幾位公公起來吧.”
隨着那幾名太監的起身.其中一位拎着米尺站了出來:“皇后娘娘.奴才是內務府的.此次前來.是專程來給皇后娘娘量尺寸做囍服的.”
沐扶夕一愣:“什麼囍服.”
那小太監滿臉喜色:“皇后娘娘還不知道.皇上已經下了旨意.下個月十號.乃是黃道吉日.皇上將與皇后娘娘大婚.”
隨着那小太監的話音落下.其他的幾位小太監包括碧青.均是再次跪在了地上.對着沐扶夕高聲跪拜了起來.
“恭喜皇后娘娘.願皇后娘娘與皇上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耳邊的高呼聲.還在持續着.沐扶夕震驚的看着那些跪在自己面前的奴才.有那麼一刻是回不過來神色的.
她現在與紹凡.說好聽點是各自冷靜.說難聽一點就是冷戰.她實在是沒想到.紹凡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下旨.定下了大婚的日子.
曾幾何時.她是那麼希望自己可以在萬衆矚目下.邁下花轎.在他的牽手下.與他共度一生.可是現在.那份持續了多年的期盼.卻在這一刻.讓她笑不出來.
小太監以爲沐扶夕是高興過頭了.見沐扶夕半天沒反應.只能自己上前一步.拎出了米尺:“皇后娘娘.請您起身.”
沐扶夕聞所未聞.仍舊坐在軟榻上發着呆.
小太監見此.不厭其煩的又是喚了一聲:“皇后娘娘.”
沐扶夕訝然回神.看着面前對着自己恭敬微笑的小太監.麻木的站起了身子.
小太監見沐扶夕的臉上並沒有那意料之中的笑意.微微一個愣神.雖是滿心的詫異.卻也不敢在耽擱.趕緊給沐扶夕量起了尺寸.
坐在軟榻上許久未曾開口的賢貴妃.轉眼朝着牀榻上的墨王看了去.心疼的無法言語.
紹陽.你的扶夕就快要成爲他人的新娘.而你.究竟還打算沉睡到何時.
元清皇宮.滿春園.
陽光明媚.春風徐徐.在這帶着絲絲暖氣的柔風之中.滿春園沉睡了一個冬季的花草.含苞待放.是迎春的預兆.
下了朝堂的紹凡一身明黃龍袍.金冠挽着長髮束起於頭頂.謫仙之姿.俊美異常.
他慢步在滿春園之中.看着這些正慢慢復甦的花草.輕輕抿脣.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便漾起在了脣畔.
自從紹凡登基以來.孫聚從來沒見過如此開心的紹凡.見紹凡如此模樣.也是不禁的露出了輕鬆之意.
“孫聚.你說扶夕接到大婚的聖旨.會不會開心.”
孫聚笑應着:“哪個女人不希望嫁給皇上.再者說.皇后娘娘與皇上還是青梅竹馬.皇后娘娘對皇上的心.奴才可是眼睜睜的瞧着.如今終於大婚.皇后娘娘一定會很開心的纔是.”
紹凡點了點頭.轉身繞進了一片桃花林.負手而望那些正在樹枝上躍躍欲試的花苞.精緻的五官愈發的柔和了起來.
那日他讓沐扶夕給太后下跪.也是無可奈何.畢竟當時確實是沐扶夕頂撞了太后.就算太后再有錯.沐扶夕也不能忘了這不可動搖的輩分.
這幾日.他一直在想.沐扶夕會不會與他鬧脾氣.他其實早已準備好了許多哄她的詞兒.可她卻遲遲不肯來找他.
他想.也許她是真的生氣了.鬧脾氣了.
沐扶夕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倔強起來無人能敵.所以他便自作主張的在今日的朝堂上.宣佈了大婚的聖旨.要的不過就是與她盡釋前嫌.讓她開心.
伸手.輕輕撫摸上那柔滑細膩的花苞.他輕輕一笑.沐扶夕.終於是他的了.
孫聚正觸景微笑.卻感覺後背一陣寒風襲來.轉目一望.看清楚來人.帶着驚訝直接跪在了地上:“奴才給太后請安.”
太后哼了一聲.直接略過了孫聚.走到了紹凡的身後.看着紹凡那愈發挺拔的背影.有些咬牙切齒:“皇上真是長大了.大婚如此重要的事情.都不與哀家商議了.”
紹凡微微垂眸.並不回身:“迎娶扶夕是早晚的事情.朕以爲母后早就有所準備了.”
太后冷笑.怒從心起:“曾經.哀家確實是希望這個皇后的位子.讓沐扶夕來坐.但是現在.哀家覺得.沐扶夕並不適合這個皇后的位子.”
紹凡對於太后的話.並不意外:“母后所謂的不適合.是因爲現在沐家以無用處了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