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耀似乎已經不再顧忌大師兄的死活,兩手皆成掌,緩緩逼近過來。
薛破夜心頭還是有幾分忐忑的,畢竟沒有和楊耀交過手,不知虛實,但說那夜他不動聲色地進入月竹房中,可見他的武道修爲確實不淺。
“薛破夜,你的本事還真是夠大的。”楊耀冷笑着:“這都被你找到了,我還能留你嗎?”
薛破夜諷刺道:“楊總舵主,你堂堂總舵主,卻任人驅使,真是有辱名頭啊。”
他這話雖然乍聽起來莫名其妙,但卻是實實在在的話。
薛破夜十分清楚,憑青蓮照的能力,要想獨自擔起這個買賣,那是萬萬不能的,如今參與者肯定有萬仙觀和公孫族兩大勢力,青蓮照是沒有能耐驅使得動這兩大勢力,要麼是被這兩大勢力中的一支驅使,要麼三大勢力之後,還有一隻操控着整個陰謀計劃的黑手。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楊耀只能是走狗般的幫兇,絕非主腦。
楊耀臉色陰沉,正要出手,卻聽一個聲音淡淡地道:“楊耀,先不要忙着動手。”說話的,卻是那個背面朝門的傢伙。
只見那人緩緩站起來,轉過身,臉上帶着微笑,笑眯眯地望着薛破夜,溫言道:“薛侯爺,大駕光臨,蓬蓽生輝,他們待客不周,還望見諒!”
薛破夜仔細一看,吃了一驚:“是你?”
站在面前的不是他人,卻是明月王手下的左子玄!
……
一瞬間,薛破夜已經明白了不少,雖然他們中間存在的利益揪扯到底是什麼樣子尚不清楚,但是毫無疑問,萬仙觀,公孫城和青蓮照三大勢力能夠聚集在一起,幕後的真正黑手卻是明月王。
或許這些計劃並非明月王的真實意思,但是代表着明月王利益的左子玄既然出現在這裡,那毫無疑問,明月王罪責難逃。
這個左子玄本來應該是跟着明月王在院中的,卻不知如何出來到了這裡?
不過細細一想,也就釋然,如今院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明月王身上,對於他的部下,卻是稍微疏忽了一些,或許左子玄編造了什麼理由,這才走出了院。
交代下去的命令,是要看死明月王,對於的他部下的人身自由,卻並沒有太嚴格地要求。
“薛侯爺,你知道,他在你手裡,對於我們是敵是友,毫無意義!”左子玄微笑道:“我想和薛侯爺說幾句話,侯爺……沒有必要以他做人質。”
薛破夜承認,這些人若真想動手幹掉自己,自己手中的大師兄完全不夠分量做人質。
“要談談?”薛破夜冷笑道:“好啊,先告訴我,吃着皇糧的萬仙觀爲什麼和你們攪在一起了?道家無爲,我靠,鬧着玩的啊?還有青蓮照,他們可是口口聲聲反楚復蜀的,又怎得被你收買了?要談話,總要讓我先做一個明白人吧?”
左子玄嘆道:“薛侯爺似乎對他們都很不滿意?”
“叛國之賊,人人得而誅之!”薛破夜冷哼道,他一邊說話,一邊不動聲色地四處打量,這一戰不可避免,自己凶多吉少,只盼能夠找到一個缺口,利用步逃離這裡。
只要出了萬仙觀,京都還是自己的天下,即使玄陽真人是八道武者,但是自己背後可是數千羽林和上萬守備軍,任你通天本事,也能剷平萬仙觀,將這一干叛逆殺個乾乾淨淨。
“薛侯爺,你似乎將自己真的當成了朝廷的人。”左子玄淡淡地道:“莫非你忘記了,你的真正身份,可是青蓮照分舵主,青蓮照若是叛賊,那你又是什麼?”
薛破夜心中一沉,自己與青蓮照的瓜葛,確實難以理清。
“你似乎已經忘記你該做些什麼了。”左子玄身材雖然臃腫,但是一雙眼睛卻頗爲犀利:“我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可是你……知道我們爲什麼沒有將你的身份告訴朝廷嗎?你該知道,只要我們將你的真實身份說出去,你做官的前途,也算到頭了。”
薛破夜冷冷一笑,並沒有說話。
但是他明白,左子玄的話並不是危言聳聽,雖然自己與小皇帝感情極好,但是若被朝廷官員知道自己是青蓮照的人,那麼即使小皇帝會原諒自己,朝廷的官員們卻會藉機以這個原因向自己發難,自己也絕對沒有機會再在朝堂混下去。
薛破夜雖然神色平靜,但是左子玄似乎從他眼中發現了一絲悸動,淡淡一笑,道:“先放了他吧,有些話,我們可以慢慢說。”
薛破夜知道再抓大師兄在手中,實際上也不會有什麼大用處,手指出處,已經點了大師兄幾處穴道,大師兄頓時便癱倒在他的腳下。
左子玄拍了拍手,笑道:“薛侯爺的功夫倒是極好的,哈哈……來,進來坐!”
薛破夜搖了搖頭:“有話你便說。”
左子玄皺了皺眉頭,終於道:“好,薛舵主,今日既然在這裡相見,有些事情我今日便對你說清楚,也好讓你知道自己日後的路該怎麼走。”
薛破夜淡淡地道:“左大人步步爲營,想不到連薛某日後的路也被你籌劃好了,佩服,佩服!”
左子玄毫不在意薛破夜的奚落,平靜地道:“我們沒有泄露薛舵主的身份,那是因爲我們一直將薛舵主當成我們自己人,我們也一直認爲,薛舵主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爲我們着想……雖然有些人對薛舵主一些所作所爲有些失望,但是左某卻是真正地將薛舵主當做自己人看的。”
薛破夜哈哈笑了起來,冷聲道:“左大人這話我聽得真是有些奇怪。退一步說,薛某即使是青蓮照的人,和你左大人又有何關係?薛某可不會因爲青蓮照的一些叛逆與你媾和,便也變成了你們的人……!”
他這話自然是指楊耀和華閒,華閒巋然不動,而楊耀眼中卻劃過了殺機,但是他們對於左子玄似乎很是忌憚,沒有得到左子玄的允許,並不敢輕易出手。
左子玄沒有生氣,反而笑道:“薛舵主果然有性格。不過事到如今,楊總舵主即已投靠我們,那麼整個青蓮照也就是我們的朋友……而身爲楊總舵主部屬的薛舵主,自然也是我們的朋友……罷了,左某也不願意辯解這個了,想必薛舵主心中清楚,今日薛舵主要想平安地離開這裡,除非承認是我們的人,否則……想必是極爲困難的一件事情。”
薛破夜冷笑道:“這一點薛某倒是有自知之名,有堂堂國師在這裡,任誰想從他眼皮底下離開,都是極爲困難的事情。”頓了頓,嘆道:“如今真可謂是臣不臣,道不道了,大家放着自己的事兒不幹,不好好地活着,偏要往死路上走……薛某真是見教了。”
左子玄悠然道:“看來薛舵主的心思還是沒轉過來,莫非薛舵主以爲,跟着那個小孩兒便是活路?”
薛破夜眼角跳動,這個時候也沒有意義去爭論對方話中的犯上之意了,都要造反的人,再爭論反而顯得無知。
“薛舵主,左某今日不妨告訴你,那小孩兒在位子上,已經蹦躂不了幾天了。”左子玄冷笑道:“這天下,是陽武皇帝的天下,該當由明月王坐鎮,如今明月王在大楚深得人心,區區劉子禪也敢與明月王相爭,真是不知死活。薛破夜,我可以告訴你,明月王是真正的九五之尊,金殿龍座,也是明月王的掌中之物,左某今日和你說這麼多,只是不想你站錯隊伍……你畢竟是楊總舵主的部下,左某不想看到你日後陪着那小孩被我西北鐵騎踐踏成肉泥!”
薛破夜喃喃道:“西北鐵騎?真是讓人恐怖的軍隊啊。”
左子玄還道薛破夜被自己的言語驚住,臉上顯出得意之色,道:“薛舵主,你是聰明人,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這天下的形式,你比普通人要看得透。若是薛舵主願意歸降明月王,今日不但可以平安離開萬仙觀,而且左某以人頭擔保,日後明月王登基大寶,薛舵主便是大功之臣,保你榮華富貴,世代蒙蔭,你看如何?”
“條件呢?”薛破夜凝視着左子玄:“你讓我投靠明月王,總不會因爲我幾句話就信以爲真,總有些附加條件吧?”
左子玄伸出大拇指:“果然是聰明人,怪不得在朝堂之內風生水起。”頓了頓,道:“條件雖然困難,但是對於薛舵主來說,卻是極爲容易的事情。”
“你說!”
“請薛舵主即刻將青州,沂州,惠州三州的巡撫參將調回京城,至於以什麼理由,薛舵主應該比我想的更周全。”左子玄正色道:“勒令三州滿營編制即刻疏散,只保留行營軍就是。”
薛破夜心中震驚,這個條件,無疑就是要將三州丟棄,任由雍州軍肆意侵虐了,淡淡地道:“左大人未必太看得起薛某了,這是軍政,是兵部擬定的計劃,薛某憑什麼說改就改?”
“憑薛舵主是劉子禪的師傅。”左子玄目光銳利:“劉子禪對於薛舵主的話,還是聽得,只要薛舵主找到合適的理由,兵部那幫傢伙,絕對不會對薛舵主的決策有任何的反對,這一點,薛舵主心中自然是比我還清楚的。”
薛破夜只是冷笑,並沒有回答。
“一旦三州將領召回,薛大人再辦一件事情,就立下了蓋世之功,前途無量。”
“何事?”
左子玄一字一句地道:“殺了劉子禪!”
薛破夜身軀一震,失聲道:“什麼?”
“殺了劉子禪!”左子玄重複了一句。
旁邊的大堂內還在搬運着官銀,而這邊的氣氛頓時僵硬起來。
“你讓我弒君?”薛破夜終於道:“左大人還真是毫無顧忌啊。不過薛某卻很奇怪,你們這裡藏龍臥虎,高手如雲,爲何刺殺之事卻讓我去做……你們自己難道做不成嗎?這盜官銀的事兒都被你們在悄無聲息中做成,還有什麼事情你們做不成?”
左子玄竟然很坦白:“我們殺不了他!”
“哦?”薛破夜帶着疑問看着左子玄。
左子玄竟然極爲痛快地解釋道:“劉子禪的功夫,普通人已經無法刺殺於他……若是派出高手行刺,那更是做不到,因爲劉子禪身邊的保護力量,遠遠超出外人的相像。”
薛破夜皺起眉頭,說良心話,他還真不知道小皇帝身邊的保護力量有多強悍,不就是一批羽林衛和太監嗎?
“薛大人,或許你還不知道,劉子禪登基之後,宮裡的秦無恨便時刻保護着他……他的本事,我不說,你也清楚。”左子玄緩緩道:“除了秦無恨,還有皇帝的暗黑護衛團……鬼谷!”
“鬼谷?”薛破夜很是好奇,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護衛在皇帝身邊的魔鬼。”左子玄狠狠地道:“可惜這幫傢伙竟是效忠錯了對像,他們的主人,應該是明月王。”
聽到這裡,雖然對“鬼谷”具體的情況並不是十分了解,但是薛破夜那一顆緊繃的心,卻在這一刻突然放鬆不少。
他可以看得出來,左子玄對秦無恨和“鬼谷”是發自內心的忌憚,也就是說,明月王這邊,實在是沒有辦法通過刺殺解決問題,小皇帝的人身安全是有極大保障的。
“薛舵主深得劉子禪信任,若是這天下有誰能殺得了他,就只有薛舵主了。”左子玄眼中充滿期待:“薛舵主,只要你辦成此事,居功至偉,從今以後,榮華富貴高官厚祿應有盡有,而且你的後人,也將世浴皇恩,永享富貴!”
薛破夜臉上保持這平靜,心中卻冷笑:“老子若真信了你們的話,回過頭就會被你們以弒君大罪誅殺,想申辯都沒有地方,真是好狠毒的計劃。”不過眼睛轉了轉,做出一副思索考慮的模樣。
終於,楊耀也開腔道:“薛兄弟,方纔有些誤會,你莫放在心上。我與明月王合作,乃是爲了青蓮照弟兄日後的前程着想,一心爲公,天日可表,還望薛兄弟與楊某攜手向前。”
薛破夜嘆了口氣,問道:“總舵主,明月王給你什麼好處,你要答應和他合作?他會不會只是利用我們?”
他最後用了“我們”二字,似乎和楊耀拉近了不少。
在楊耀看來,薛破夜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都已無退路,只要稍微識趣一些的人,必定會投靠過來,聽薛破夜這樣說,雖然不能確定他的心思,但還是以爲他有心投靠過來,不由微笑望向了左子玄。
左子玄對着楊耀微微點頭,楊耀才道:“薛兄弟,你我是自家人,我也不瞞你,明月王已經答應我,一旦事成,將劃川中爲國,建立蜀國,依附大楚,永爲友邦!”
薛破夜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原來楊耀甘心爲明月王賣命,卻是有這樣大的誘惑在吸引他。
可是隻聽這一句話,薛破夜就感覺楊耀是那麼地愚蠢,試想明月王真的坐了江山,豈會允許自己的國家之中還有另一個小國的出現?真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可惜楊耀深陷其中卻還引以得意,正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楊耀這個一代梟雄,此時卻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反而沾沾自喜,薛破夜不由暗歎:“以青蓮照弟兄們的生死爲代價,追尋那個虛無縹緲的結果,這人……真是一個瘋子!”忍不住問道:“總舵主,這是明月王親口答應你的?”
楊耀一愣,目光閃爍,終於道:“左大人是明月王的心腹,他答應的事情,便是明月王的意思。”
薛破夜苦笑着搖了搖頭,弄了半天,這事兒竟然還不是明月王親口許諾。
楊耀啊楊耀,你也好歹是一代梟雄,卻因爲這樣一個不切實際的承諾而毀了自己,無論明月王是成是敗,楊耀以及青蓮照,終究只是鳥盡弓藏的悲劇命運而已,可惜他還不自知。
若說楊耀幻想其中倒也罷了,可是華閒陰險狡猾,難道也看不出來?
瞥了華閒一樣,見他正沒事人般悠閒地喝着茶水,薛破夜心中一震,莫非……這個圈套卻是華閒與左子玄一起給楊耀設下的?
尚在沉思,左子玄已經問道:“薛舵主,我提出的條件,你可能答應?”
薛破夜皺起眉頭,心中暗想是不是先應付一下,等離開了這裡再翻臉,好歹先保住命再說,可是左子玄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嘿嘿笑道:“薛舵主若是答應,還請寫一份手令,我現在就派人持着薛舵主的手令卻府上將兩位夫人接來……玄陽國師道法深厚,由他爲兩位夫人講解道學,兩位夫人定能學到不少東西……薛舵主成功之前,我等一定好好招待二位夫人!”
我靠,想玩人質牌!
薛破夜的臉色立刻沉了下去。
蕭素貞和月竹若是掌握在這些人的手裡,自己可就真正的沒有任何退路了。
掃了面前這四人一眼,薛破夜不由後退了一小步,握着寒刃的手更緊,平靜地道:“左大人,我若是不答應,你們是不是就要將我斬殺於此?”
左子玄微一沉吟,終於點頭道:“薛舵主知道的太多……那並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
薛破夜嘿嘿一笑,看了楊耀一眼,嘆道:“總舵主,你英雄一世,怎的卻糊塗一時?明月王坐了江山,豈容國中還有國?更何況連明月王都沒有親口許諾於你……哎,咱們可不能成爲他人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工具啊!”
他這是存了最後一份心思,想挑撥對方的關係。
楊耀若是聰明人,聽到自己這話,細細一想,也該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