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破夜雖然是一個喜歡刺激的人,但是以身犯險的事情,不是迫不得已,他是從來都不會去幹的。
但是到了今日,迫不得已之勢已經形成,他也必須要做些以身犯險的事情了。目前的形勢下,雖然無論是太子勝利還是四皇子勝利對自己都不會有什麼好處,不過自己在這種政治抉擇時刻,總要爲了日後的前程選擇一個立場的。
抉擇?
四皇子如今強勢,薛破夜即使投靠他,恐怕四皇子也不會有什麼驚喜,畢竟如今的薛破夜在四皇子的眼裡並無任何價值。
薛破夜當然也不會真的投靠四皇子,他可不想擔負着“叛賊”的罪名。
至於太子……薛破夜無奈地嘆息,到了這種時候,他竟然感覺自己無人可投了。
“或許保護太后也算是一件大功吧。”薛破夜無奈地想着。
西門雷藏等人已經領着小石頭遠去,薛破夜雖然知道即使他們放出消息,恐怕能夠前來勤王的軍隊也沒有多少,但是這件事情總要讓它在各州府傳播開來。
落日餘暉已散,天地開始黯淡下去。
叛軍的刀鋒已經發冷,城頭上的守備軍更是不明所以,他們不明白,這些明顯佔有優勢的叛軍爲何遲遲不攻城,他們還在等着什麼?
有時候,等待反而更會讓人恐怖。
軒轅仇是京都守備軍的主將,此時正站在東門城頭,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叛軍,滿腔怒火,握着刀把的右手已經是青筋暴突。
他不畏戰,但是對於叛軍這種圍而不攻的策略,他一時也弄不清其中的關竅。
叛軍的火把繁若星辰,也許是故意要營造出這種震懾力,京都城四面,統一性地都高高舉起火把,七萬大軍手持火把,將整個京都城外圍照的亮如白晝。
這種光亮,卻讓守在城上的不到兩萬守備軍有些發虛。
沒有想象中的那種吶喊叫囂,也沒有那種搖旗揮舞,叛軍只是輕輕搖動着火把,就像七萬幽靈兵臨城下,不發出任何喧雜聲,顯得冷清而井然有序,這種異常可怖的氣氛,更是讓城頭的守備軍心慌不已。
“將軍……你看……!”軒轅仇身旁一名副將驚聲叫道。
叛軍之中,只見一騎從密密麻麻的人羣中飛馳過來,那人穿着一身輕衫,飛馬如電,劃過戰陣森嚴的叛軍軍陣。
叛軍們一時都是驚訝萬分,眼見到這一騎飛馳過來,竟是不由自主地紛紛讓道,而飛騎也極爲順利地直衝城下。
“那是誰?”叛軍陣中有人喊叫。
“他是誰?”立刻有人跟着叫道,叛軍陣中頓時一片騷動,先前一直保持詭異般的寧靜在這瞬間被打破。
那一騎如同旋風一般捲過叛軍軍陣。
“拿下他!”叛軍有人喝道。
靠近的叛軍兵士立刻長槍齊出,對準騎士扎過去。
騎士卻是猛一勒馬,駿馬揚蹄而起,長嘶一聲,刀光一閃,只聽“咔嚓咔嚓”之聲連續響起,那扎向騎士的數枚長槍,卻都在頃刻間被削斷了槍頭,只留下了長杆。
衆人大驚失色,卻見騎士猛地一拍馬背,駿馬在衆人的驚訝下,竟是再次前奔。
不但叛軍驚訝莫名,即使是城頭上的守備軍也都是吃驚不小,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這一人一馬身上,那風一般的速度以及在萬軍中穿梭的精湛馬術,禁不住讓城頭上的軒轅仇拍手道:“好,好本事!”
“將軍,那人是誰?”副將道:“是……是叛軍的人嗎?”
“此人武道高超,馬術精湛,若是叛軍的人,倒是可惜了。”軒轅仇一揮手,吩咐道:“傳令下去,此人若真是叛軍,立即射殺。”
“可是……!”副將疑惑道:“叛軍爲何也要擒殺他?”
騎士在叛軍叢中如同游龍,在馬上閃轉騰躍,躲過叛軍兵士的攻擊,手中卻是刀光閃閃,美意陣刀光過去,不是兵士的武器斷裂,就是兵士發出慘嚎之聲。
這名騎士竟然像一頭深入羊羣的狼!
“斬他的馬!”叛軍中的指揮們高聲叫喊。
刀兵立刻醒悟過來,都去砍駿馬的馬腿,孰料馬上騎士大喝一聲,身體竟如陀螺般轉到馬腹下面,手裡的寒光對準一名刀兵的咽喉直刺過去,這一刺又兇又狠,“噗”地一聲,刺入了刀兵咽喉,那刀兵雙目暴徒,頓時便死去。
這或許是第一個死在戰場上的叛軍士兵了。
刀兵們都是一怔,卻聽“駕”的一聲,騎士再次催開駿馬,衝出了包圍。
騎士顯然是早有準備,他突破的這條防守線,其實是叛軍軍陣力量最薄弱的地方,再加上一開始叛軍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竟是在幾次險峻之中,硬生生地突破了軍陣,衝了出去。
叛軍軍陣與京都城門並不遠突破軍陣之後,騎士摔開手腳,就像一道射出的利箭一樣,流星般划向城門。
這固然是騎士本事了得,但能夠穿過叛軍軍陣,與叛軍的大出意料卻是有很大幹系,誰能夠想到竟然有人敢在這種情況下,單槍匹馬突破軍陣,一開始叛軍還以爲是己方的人,等到醒悟過來時,這名騎士已經跨過了大半個軍陣,再加上騎士出衆的武道,這才被他僥倖突了過去。
眼見騎士一馬絕塵而去,叛軍都是傻瞪了眼。
“咻!”
一支利箭破空疾出,從叛軍軍陣中如同流星般追向了騎士。
騎士顯然也知道利箭追來,可是這支利箭突如其來,就像他突然衝過軍陣那樣有些匪夷所思,不射人,卻射馬,縱使他本事高強,但卻沒有法子將駿馬也移形換位,
“噗”!
羽箭射中駿馬後臀正中,一聲悲嘶,駿馬疼痛的翻滾在地,而馬上的騎士也在一瞬間飛身躍下駿馬,毫不猶豫地繼續向城門衝去,叛軍立刻上去十多名弓兵,一番箭雨射向了騎士。
叛軍之中,四皇子將手中的弓箭遞給身邊的指揮使,冷冷地望着遠去的騎士,冷笑道:“小丑一樣的人物,竟然也做出了男人一樣的事情,我倒是小看他了。”
身邊的是南林大營的指揮使,問道;“四殿下,那人是誰?”
“薛破夜!”四皇子冷聲道:“這個時候,他不躲起來做烏龜,還要逞英雄,哼,難道是想進城找死嗎?”
“薛破夜?”指揮使望着薛破夜靠近城門的身影,恍然大悟道:“原來他就是那個羽林營副總衛?”
“羽林營副總衛?”四皇子搖頭道:“已經不是了,他要真是想回羽林營,那麼明日我就能看到他的首級呈在我的面前。”
指揮使忽道:“四殿下,你……你看!”
四皇子順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見厚厚的城牆邊,薛破夜此時就像一隻壁虎一樣,緊貼着牆壁,正迅速地向城頭爬去。
他雖然冷酷高傲,但此時此刻,卻也不禁張大了嘴,不敢置信。
非但他,火光下的叛軍們,也都是張目結舌地看着這一幕,高高的城牆,巍峨聳立,而薛破夜就想點綴在城牆上的一顆寶石,迅速地向上移動。
城頭上,不少兵士已經扒在城頭上向下看。
只見薛破夜的兩隻手上各有一支鐵爪一樣的工具,扣着城牆並不明顯的縫隙,像壁虎一樣向上攀爬。
“將軍……!”副將驚道:“他……他要上城頭!”
軒轅仇沉默着,終於道:“我倒想看看,這是哪一路好漢,叛軍既然想殺他,此人即使不是朝廷的人,恐怕也不是敵人,讓他上來!”
薛破夜此時也是強弩之末,精神和身體也都疲憊到極點,能夠從叛軍軍陣衝出來,看起來挺拉風,實際上從頭至尾薛破夜都是心驚膽戰,他知道,稍有疏忽或是自己運氣不好,那定然是要葬身在叛軍的亂刀之下。
筋疲力盡地攀上城頭,立刻有數名守備軍將弓箭長槍對準了他。
軒轅仇快步走過來,只看了一眼,立刻驚道:“薛……薛大人!”
薛破夜擡頭看了看軒轅仇,苦笑道:“軒轅守備,難得你還認得我啊。”
軒轅仇急忙喝退部下,上前道:“薛大人,你……你怎麼這副模樣?你這是從何而來?”他顯然是萬萬沒有想到,堂堂的大楚子爵戶部侍郎,竟然在這個時候以這樣一種詭異的方法出現。
薛破夜擺手道:“來,先……先給點水喝!”
軒轅仇急忙從旁邊的兵士手中拿過水袋,遞給薛破夜,薛破夜接過一咕嚕喝了半袋子,擦了擦嘴,才道:“軒轅守備,消息我已派人放出去了,至於救命能不能來,嘿嘿,這就看天意了。”
“哦!”軒轅仇眼睛一亮:“我等正愁消息放不出去,原來薛大人已經辦好了。大人,如今兵臨城下,叛軍隨時攻城,唔……是了,薛大人可知叛軍爲何遲遲沒有攻城?”
薛破夜搖頭道:“不知道。”站起身來,身上的衣裳兀自留下血跡,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抱拳道:“軒轅守備,本官還有要事去辦,不能久留,請速速給我配一匹快馬,我要趕回羽林營。”
軒轅仇見薛破夜一臉焦急,知道事態緊急,也不多說,吩咐道:“速速爲薛大人配一匹快馬,嗯,再派幾名兵士跟隨護衛。”
……
……
羽林營三大行之一的風火營營地。
公羊月與趙天達靜靜站在營門外,京都城外的叛軍讓整個京都城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可是羽林營卻要保持絕對的冷靜。
因爲京都越是恐慌時期,皇族面臨的威脅也就越大,作爲守護皇族安危的羽林營,必須要保持冷靜的戰鬥力,全力以赴去保護皇族的安危。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顯出羽林營的重要性。
風火營的羽林衛們正在集結,雖然已經有部分風火營羽林衛在宮中守衛,但是在此非常時期,皇宮一定要保證絕對的安全,風火營要動用所有的兵力去保護太后,保護太子,保護皇后,保護長公主,保護宮中妃嬪,保護龍子龍孫。
風火營一千八百名羽林衛,每一個都是經過教育再教育的忠貞之士,在他們的腦海裡,保護皇室的安全是他們生命的最高意義,也是他們生存的價值。
羽林校尉們正在揮動着旗子,雪亮的大刀在火光下閃耀着冰冷的寒光。
“公羊都尉,你看副總衛大人會不會趕回來?”趙天達粗聲粗氣地道:“西門都尉也不知道尋沒尋到副總衛大人,那姓厲的三番兩次過來找麻煩,他要是再敢過來逞能,我……我……!”雖然對於厲烏要接管風火營的兵權怒火中燒,但是羽林營想來是尊卑有序令行禁止,厲烏雖然不屬於風火營,卻是副總衛官職,趙天達一時也不敢脫口怒言。
公羊月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彈了彈手裡的鋼刀,平靜地道:“天塌下來,我們替太后他們頂着,誰要想做傷害皇宮的事情,我們風火營是不答應的。”
趙天達點頭道:“公羊都尉,你說的不錯,誰要敢闖皇宮,老子和他拼了。”
正在此時,卻見一名羽林校尉很是慌張飛奔而來,跪地稟道:“報,厲副總衛又來了。”
趙天達怒道:“昨日不是就說過嗎,這風火營是藤大人的,是薛大人的,可不是什麼厲烏厲白的……他要接管風火營,拿出詔書或者藤大人的總衛令來……!”
他話還沒說完,只見前面出現一羣全副武裝的兵士,正氣勢洶洶快步過來。
羽林三營,風火營盔甲是爲紅褐色,太極營是爲黑白色,秀林營是爲藏青色,但是樣式卻都是一樣的,前來的這羣人身着黑白色精製盔甲,自然是厲烏的太極營。
這羣兵士的最中間,正是一臉怪笑的太極營副總衛厲烏。
厲烏領人上前來,一揮手,身後十多名羽林衛瞬間散開,將公羊月和趙天達圍在了中間,風火營的羽林衛見狀,立刻拔出武器,更是圍在了太極羽林衛的外圍,頓時形成了兩個包圍圈。
公羊月和趙天達對視一眼,雖然對於厲烏這種行徑很是憤怒,但依舊按照羽林營的規矩,恭恭敬敬上前行禮:“卑職參見厲副總衛!”
厲烏冷笑道:“原來你們還知道我是副總衛,好得很,本官有令,自現在開始,風火營兵權由我接管,兩位一直以來辛苦得很,就先歇幾日,喝喝茶吧。”
趙天達圓睜雙眼道:“厲副總衛,你要接管風火營兵權,卑職無話可說,但是依照朝廷的規矩,你要接權,拿出聖上的詔書或者總衛令,卑職等自然唯馬首是瞻,否則……否則厲副總衛沒有資格接權。”
“我乃羽林營副總衛,如今藤總衛與你們薛副總衛都因事無法指揮,而且叛軍兵臨城下,此等非常之時,本官自然有資格接管羽林營所有兵權。”厲烏冷冷地道:“趙都尉,你幾次三番拒不交權,目無上官,想造反嗎?”
趙天達正色道:“卑職精忠報國,對聖上忠心耿耿,何來造反之說?要厲副總衛拿出詔書或是總衛令,這是聖上定下的規矩,朝廷的法制,卑職盡心維護,有哪一點不對了?”他本是一個夯實之人,本來口才並不好,但是此時此刻,話從心生,倒是句句凌厲,擲地有聲。
厲烏只是冷笑,轉視公羊月,冷聲道:“公羊都尉,你也是與趙都尉一般的意思嗎?”
公羊月帶着淡淡的微笑,平靜地道:“卑職吃着俸祿,乃是爲朝廷辦事,趙都尉所言,合情合理,厲副總衛若要接管我風火營的兵權,還望拿出詔書或是總衛令。”頓了頓,搖頭道:“否則恕卑職恕難從命。”
厲烏哈哈大笑,一揮手,喝道:“拿下了!”
太極羽林衛便要動手,卻聽四周風火營羽林衛紛紛舉起大刀,更有人喝道:“誰敢動都尉大人!”
此時風火營滿營的羽林衛,若是動手,頃刻間就能將厲烏等一干太極營羽林剁成肉醬。
厲烏倒很是有膽識,從懷中取出令牌,高高舉起,大聲道:“這是副總衛令牌,你們若是輕舉妄動,那便是犯上作亂,難道你們想滿門抄斬嗎?羽林營的規矩是什麼?上令下行,令行禁止,這是聖上曾經立下的規矩,你們若是違抗,便是抗旨不尊,這罪過你們擔當的起嗎?老子倒要看看,你們誰敢動手。”
風火營羽林衛都是面面相覷,厲烏這些話倒是沒有錯,羽林衛的規矩,最重要的就是上令下行,令行禁止,雖然厲烏蠻橫無比,但是若要對他動手,從道理上來說,還真是有犯上作亂之嫌。
就這一頓之間,太極營衆羽林一擁而上,便要擒下公羊月和趙天達。
趙天達大急之下,便要反抗,卻聽公羊月淡淡地道:“趙兄,不要動手!”
公羊月很清楚,一旦動手,對方不但人多勢衆,自己與趙天達不是敵手,更爲關鍵的是反教厲烏坐實了犯上作亂的罪名,說不定厲烏更會藉此將二人斬殺於此。
趙天達聽公羊月聲音,微微一愣,沒有動手,這一愣之間,太極羽林們已經將二人按倒在地,很快便捆綁了起來。
風火營羽林衛都是義憤填膺,眼圈子都紅了,緊握着刀柄,青筋都暴突出來,但是誰也擔不起“犯上作亂”的罪名,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都尉被捆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