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愚蠢的而毫不謹慎的刺殺行動,在他自己看來,只是覺得自己羽翼已豐,很輕鬆地去除掉自己一直以來的眼中釘肉中刺,他自己也沒有料到符皇子竟然在十多名一等一的刺客手裡跑掉,爲了這次刺殺行動,他可是連信安宮的地圖都畫得詳詳細細。
功虧一簣的結果,除了太后對他失望的痛斥之外,就是面臨着巨大的政治危機。撇開三道摺子後面的人物不說,就是京都裡的大小官員對於太子這種愚蠢的刺殺也是打從心裡感到不屑與憤慨,大家辛辛苦苦嚴陣以待,無非就是爲了讓大楚國的這場政治風暴在悄無聲息中過渡過去,大家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也都默認了太子登基大寶,實在想不到大家一起拼盡全力擁護的太子殿下卻不知哪個筋搭錯了,竟然點起了這把政治火焰,讓本來趨於平靜順利的過渡時期在一瞬間改變了原有的面貌,變得危機四伏。
對於三道摺子的處理,不管願意不願意,朝廷方面都不可能做出任何妥協的姿態,太后年紀雖然大了,但是那股子強硬的脾氣卻沒有隨着時光的流逝而變軟,她打回了三道摺子,而且很嚴厲地訓斥了摺子的三位主人,聲稱這三位都是大楚國素來倚重的大臣,此時此刻,卻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枉費了朝廷多年的栽培和器重,當真是令皇族心寒,朝廷震怒,怒斥三位大臣即可呈上請罪書,由朝廷議決。
這個時候,京都已經佈滿了陰雲。
在四皇子失蹤的當夜,太子.黨們一時間就提醒太子,在京都可還窩着四皇子的根骨葉國公葉家。而太子請示過太后之後,依照太后的吩咐,立刻調配守備軍圍住了京都葉國公府,本來太子一開始還保持着作爲皇子的高傲與尊貴,等待着葉家人出來迎候,可是後來才知道,他們圍住的僅僅是一座沒有重要人物的空府,除了僕役丫鬟外,葉家的重要人物卻都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京都,不留下一片煙塵。
非但如此,當夜還有更怪的事情,素來在明面上看不出偏向任何皇子的柳國公柳氏家人,在這一夜間也像葉家人一樣,同時間消失,只留下空空蕩蕩的大府宅。
能夠躲過京都府和都察院的眼睛,那麼一大羣人從皇族的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京都,這實在是一件極爲驚人的消息,從這裡也可以看出這兩個王族顯然是早就做好了準備。
皇帝陛下一死,誰還能控制得了素有野心的王族們?
文武官員們都察覺出一場暴風似乎就要從太子的一場愚蠢刺殺之後開始了。
雖然是堅定的支持着太后和太子,但是爲了以防萬一,在翰林院大學士嵐蕪卿舒正以及一批正直的官吏請奏下,京都府的紫衣們被派去控制住尚在京都的雍國公司徒家族,或許每個人心裡都擔心着,素來互相制衡的三大王族會因爲這次皇帝陛下的駕崩,從而秘密地聯合起來,動一次有朝以來最強勢的一次軍事政變。
司徒家族平心靜氣,就像一塊巨石立在京都,悄然不動。
雖然沒有察覺出柳家和葉家撤出京都的計劃,但是都察院的探子們很快就查出,像所有人預料的一樣,柳家進駐離京都不到四十里地的北林大營,葉家進駐到離京都只有五十里路的南林大營。
就像龍入海,虎歸山,一直以來保持着平靜的兩大王族,在這一刻終於讓世人知道了他們最強大的底牌以及他們對兩大衛戍軍隊的影響力。
兩大衛戍軍隊就像迎候他們的帝王一樣,迎候着兩大王族的各自到來,而王族們一入軍營,毫不猶豫地進行了一輪血腥的刷洗工作,曾經由皇帝陛下安插進軍營的官員,在王族到來之後不到兩個時辰之內,迅即被處死,潛藏在大營中的王族心腹,毫不猶豫地將大刀砍向了他們平日的上司和同伴,等到柳國公和葉國公在各自軍營訓話之時,他們的軍中已經沒有了他們所認爲的“外人”!
南林大營兵力強盛,如今又加上柳家的北林大營以及小丑般但卻很是可怕的鄚州行營大軍,總兵力過七萬,這是一支讓整個京都感到恐慌的力量。
誰也不知道這三支軍隊是如何聯繫在了一期,也不知道他們是何時結盟,三大軍隊的頭面人物既然聯名上書,那自然是搞在一塊了。
鄚州行營倒也罷了,葉家或許有很多方法收買他們,更何況還有四皇子的威儀在,但是柳家柳國公卻也捲入其中,這是很多人都想不到的。
太子與四皇子的明面對決,在很多人看來,最終將是南林大營與神武營之間的對決,但是如今神武營悄無聲息,而北林大營卻和南林大營攪在一塊,這……實在耐人尋味。
難道多年來一直碌碌無爲的柳家,卻是一直在暗地支持着四皇子劉子符嗎?
如此說來,柳家的人物也實在是太有城府了,這麼多年來,竟是連暗探如雲的督察員和京都府都沒有查到一絲風聲。
只是請罪書沒有等來,朝廷反而等來了對方一封簡潔的書信!
“京都有妖人,除之而保大楚!”
……
……
在太后垂簾太子暫且監朝的時候,京都的文武官員身披祭奠皇帝陛下的白孝,卻不得不離開放置皇帝水晶冰棺的道德宮,在乾林殿議事。
議事的內容很簡單,僅僅是因爲這樣一封很簡單的信。
山雨欲來風滿樓!
“他們反了!”
看到上呈的書信,所有稍有智慧的大臣們都知道這句話想表示的真正含義。
大楚國百年的歷史長河中,自然也少不了地方動亂,甚至京都也生過一些宮廷政變,這是歷代皇朝都無法避免的事件和經歷。但是平心而論,自開國楚侯建大楚國,立京都爲京城,在這麼多年的歷史長河中,京都城本身並沒有遭受過戰火洗禮,座落於大楚國南部偏北的京都,歷史雖不厚重,但是所創造出的聞名繁華程度絕對不亞於前代的任何一個朝代。
或許……大楚朝從未經過戰火的京都城,這一次卻要經受戰火的洗禮了。
簾子後的太后已經顯得很蒼老很蒼老,皇帝陛下的離去,已經讓她嚐到白人送黑人的悲痛滋味,如今不成器的太子卻又給了王族一個叛亂的口實,整個京都面臨着巨大的災難,一個老人卻不得不在此時站出來,爲了大楚正統的傳續,她必須要面對即將生的一切,也必須有應對這一切的魄力和方法。
到了這種時候,普通的臣子們才真正體會到皇帝陛下爲何對三大王族世家如此忌憚,他們在軍隊的根基實在稱得上根深蒂固,到了這種真正攤牌的時刻,朝廷竟然顯得很蒼白無力,想着那些半日就能開到京都的軍隊,朝堂上一片沉寂。
“這羣叛賊……無恥的叛賊……!”太子在龍座旁邊的監政座上不安而憤怒地扭動着身子,臉色不只是因爲憤怒還是因爲恐懼,顯得頗有些蒼白。
嵐蕪卿立刻出班奏道:“太子殿下,貴爲儲君,該當忌言。”
太子乍一聞言,便要怒,瞥見是嵐蕪卿所奏,強自按捺了那股怒火,對於這位正直的翰林院大學士,即使是驕橫愚蠢的太子也是頗爲忌憚,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一些:“嵐大學士,你說本宮該當忌言,這……從何說起?”
嵐蕪卿正色道:“太子殿下,柳國公與葉國公畢竟是我大楚重臣,他們雖形跡可疑,但是至今爲止,畢竟還沒有在明面上對朝廷有什麼叛逆之語,更無叛逆之舉,此時便稱他們爲叛賊,頗有不妥!”
太子臉部抽搐,但卻沒有反駁。
簾子後面輕輕傳來一聲嘆息,太后那種滄桑的聲音緩緩響起:“太子,你年少輕狂,有些話,還是不要輕易說出口。嵐大學士說的不錯,柳國公和葉國公是我大楚的忠臣,叛賊二字,豈能用在他們身上……只是,諸位愛卿,他們回過的書信你們也看過了,誰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嗎?老身倒想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句話。”
這是敏感時期,一般的臣子來到朝堂,只是做做樣子,稱爲擺設也不爲過,他們是不敢輕易表什麼意見的。
不過御史臺的御史們能夠在朝廷佔有一席之地,就是因爲他們那張敢於說話的嘴。
“稟太后太子殿下,微臣以爲,聖上龍駕歸天,正是舉國哀痛之時,歷來在此等時刻,都會出現一些波折,要想化波折於無形,朝廷卻更要寬宏大量。”於是司馬風出班直言道:“太子國之儲君,自是心胸寬闊,此時此刻,微臣以爲,太子應派人前往南林大營與北林大營,見過兩位國公,更要見過四皇子,解釋清楚,只有這樣,方有可能化解這場誤會。”
瞬即出來幾名御史,齊聲稱是,更有臣子道:“聖上新崩,正是力求京都穩定之時,不宜劍拔弩張,只有化干戈爲玉帛,方是大楚之幸。”
朝臣頓時一番議論,顯然都是想讓太子屈尊派人去向國公和四皇子妥協。
太子雖然愚蠢,卻沒有傻到白癡的份上,冷笑道:“司馬御史,你的意思,是讓本宮派人去說和了?嘿嘿,老四既然聯合三家上書,口氣張狂,那自然是沒有將朝廷放在眼裡了,一旦派人說和,他們就會更加肆無忌憚了,還以爲朝廷怕了他們,到那時候,只怕對京都更爲不利?”他很不屑地看了司馬風一眼:“老四的心思,你們難道不明白?如今父皇駕崩,他那點野心就完全曝露出來了,說不定他就是想趁這個機會,來奪我的皇位……!”
“住嘴!”太后忍不住在簾子後面喝罵道:“太子,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太子一怔,在朝堂上被太后當着文武百官罵了一句,雖然尷尬無比,但是對於這個老太太,他卻不敢表現出任何的不甘,只是老老實實地閉了嘴。
太后沉吟許久,才緩緩道:“司馬御史所言極是,兩位國公既然讓我們給出一個答覆,我們就派人去給他們答覆和解釋。而且我們還要問一問,他們口裡說京都有妖人,這妖人是指誰?”冷哼一聲,用一陣肅穆的語氣道:“我倒要讓天下人看清楚,朝廷不是不給他們機會,也不是朝廷對不起他們……如果他們想鋌而走險做遺臭萬年的事情,老身願意奉陪!”
老太后的聲音擲地有聲,雖然老邁,但是話中的力量卻讓每一個誠心擁護朝廷的官員精神一振。
“大楚的好臣子們,你們無需擔心……!”老太后給了臣子們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安危:“天塌不下來,五路勤王大軍正在開赴京都,我有雄兵十萬,天地不懼!”
這話讓那些心中還在猶豫的臣子們更是歡欣鼓舞,他們心中一直在害怕王族軍隊的到來,對於京都來說,那是一場災難,憑藉着京都不到兩萬五千人的軍隊,幾乎是沒有能力抵擋着訓練有素的京都衛戍軍隊,如今老太后既然有雄兵十萬,有五路勤王大軍,那又有何足慮的呢?
只是很少數人知道,太后這句話,實在……實在是自欺欺人!
都察院的李子甫和樞密院高級官員心中十分的清楚,由玉璽加蓋樞密院簽署的勤王文書,派出都察院的密探們帶着文書出京前往附近州府命令各府行營做好準備,爲了保證文書順利送達,每一路都派出了兩道密探,共派出了將近二十名密探出京,但是直到現在爲止,二十名密探卻無一回京覆命。
深諳暗黑之道的都察院在一時間就判斷出來,若不出意料,王族早就在京都外圍佈下了天羅地網,派出去的精銳探子,恐怕都已落入了王族的羅網之中。
換句話說,王族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反叛準備,一時間就斷絕了京都與外圍州府的聯繫。
太后當然知道這種情況,雖然沒有打開旗號,但是這些大楚國的塔峰人物都明白,王族已經做好了叛亂的準備。
或許在皇帝陛下殿上吐血開始,王族們就開始有了蠢蠢欲動的野心,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就開始謀劃一些東西,做好一些準備。
朝議過後,御史臺經過商議,派出了兩名勇敢的御史,他們有着刀子般的利嘴,分赴兩大軍營,去遊說柳國公與葉國公。
雖然很多人都知道,這只是一種形式上的掙扎,王族不可能因爲朝廷的三言兩語就將早已計劃好的行動付諸東流,而且在王族的口中,他們絕不屬於叛軍,畢竟還有四皇子是他們的旗幟,單就能力而言,四皇子絕對比太子更有資格繼承大楚的皇位,但是朝廷卻不得不做出這種看似放低姿態的行動。
京都城內,守備軍已經登上了城頭,大量的箭失擺設在高高的城頭上,更有甚者,作爲守備軍主將的軒轅仇,已經命令部下開始集中大口鍋,一旦戰事一起,沸騰騰的開水足以將攻城的士兵淋成烤乳豬。
除了京都城做好了積極地應對準備,城內巍峨的皇宮也開始警備起來,全副武裝的羽林衛守護着皇宮大小九門,任何一位進入皇宮的貴人和臣子們,在太后的許可下,都要經過羽林衛的嚴格檢查。
只是京都城已經太久沒有經過危險時刻,所以這一次突然而至的陰雲,讓百姓和兵士們都很不適應。
百姓們少不得戰戰兢兢,士兵們卻也有些茫然,不明真正原因的他們,在高高的城牆上,遙望着京都四面平靜的大地,實在不知道爲什麼朝廷要如此嚴陣以待。
大楚德慶十八年三月二十四。
派往兩大軍營的御史灰頭土臉的回到了京都,帶回的答覆只有一個。
王族們認爲,太子生性兇頑,聖駕新崩,就謀劃着刺殺自己的同胞兄弟,如此虎狼之心,豈能擔負起大楚百年基業,而四皇子仁義孝德,乃是皇族最適合的皇位繼承人,柳葉兩大王族竭力推舉擁護四皇子爲新君,君臨天下,仁造四海,恩惠九州。
這已經算是反叛的宣言了。
太后即使再內斂,即使再不想事態嚴重化,即使再不想時刻擔憂的噩夢成爲現實,卻也不得不下達了措辭嚴厲的懿旨,更是明令兩位國公以及鄚州巡撫進朝請罪。
大楚十八年四月二十五。
南林大營分爲兩路,自東路與南路挺進京都,同一時間,北林大營兩萬大軍挺進京都北門,鄚州行營一萬八千精銳軍隊挺進京都西門,四路大軍,帶着赫赫聲勢,以四皇子爲旗號,開始圍攻京都。
四路大軍,共計七萬人,帶着大楚最先進的攻城武器,準備攻陷這座近百年不曾遭過戰火洗禮的京都城。
京都守備軍兩萬人分守四門,以弱抵強,勉強做好了迎擊的準備。
同日,京都城內連續出現火災以及刺殺,不少太子.黨官員在這場刺殺中橫屍街頭,更有多處府邸火焰沖天,京都百姓噤若寒蟬。
這是王族以及四皇子殘餘勢力在京都城內相應外圍軍隊所作出的破壞行動。
京都府與都察院只得將精力投入到穩定京都內部局勢的工作中。
……
大戰似乎一觸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