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查婼做事也算是妥帖得很,又訓練了這一批新來的丫鬟幾日,覺得他們做事麻利了,才終於安排他們入王府當差。
也是這個時候,他們才終於可以踏進沂王府的高牆。
東風笑暗地裡幹了不少‘偷奸耍滑’的事情,終於掃地掃到了玉辭的寢房外面。
可是玉辭懶得很,又趕上在養病,一天到晚做的最多的,就是窩在屋子裡彈琴。
彈琴也罷,一遍一遍的都是古相思曲。
也不知他爲何相思。
琴聲很響的,東風笑聽不見屋子裡的其他東西,可惜粗使丫鬟又不讓到屋子近前去。
東風笑被迫給人梳成了又厚又齊的劉海,擋在額頭前面,心裡就覺得憋屈,如今一天天的,在外面拄着一根笤帚掃來掃去,心裡更是憋屈了。
可惜烏查婼親口跟新來的掃地丫鬟們交代過,王府裡,地上若是有一片廢葉子,都會讓她們好過。
念及此,東風笑低下頭去,任憑厚厚的劉海在額頭前晃呀晃,拿着笤帚忙不迭掃着,只覺得自己當真是和這種帶長棍的東西有緣分,不是長槍就是笤帚。
玉辭從她身邊也經過過一次,那次是玉竹來了,在前廳等着他,東風笑看着他一襲淡青色的長衫緩緩走了過來,遠遠一瞧便覺得他臉色有些許蒼白。
——是了,誰人給在心口捅一刀,能不臉色蒼白呢?
鬼使神差,這一次瞧見他走過來,東風笑竟然沒敢瞧他,深深埋下頭去,一副兢兢業業掃地的樣子。
就這麼擦肩而過,一句話也沒說,也許這謫仙一般的人根本就沒有瞧過她一眼。
東風笑聽着腳步聲漸遠,小心地擡起頭來,習慣性地咬了脣角,看着那人的背影。
心裡卻忽而明白了,一直不怎麼在意外貌的她,方纔之所以不想給他認出來,就是因爲嫌她現在的模樣太醜。
東風笑怔愣了許久,末了擡手撫了撫自己的臉,眸光閃了閃,繼而嘆口氣,又拿着掃帚不言語了。
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掃了幾天地,其實東風笑很想衝上前去跟他說兩句話,可是猶豫了許多天,終究也沒有。
也許是覺得自己現在太醜了,也許是想着當初那一刀。
東風笑沒細想原因,也懶得細想。
而這幾日玉辭也算是清閒,只有彈琴,烏查婼剛剛領了一堆丫鬟來,忙得也沒顧上過來。
直到那一天。
東風笑低着頭,一下一下地掃着地。
卻忽而聽見外面傳來了一陣嘈雜之聲,再回過頭來,卻見烏查婼已經帶着幾個隨身丫鬟來了,東風笑愣了愣,按照之前教導的,想要行禮問個好,可是烏查婼卻是鐵青着臉向着她擺了擺手,一副不耐煩的模樣:“不必。”
東風笑愣了一愣,而烏查婼已經加緊了步伐越過她去,走到門前叩了叩門,便有人從裡面趕出來給她開了門來。
裡面的琴聲也停了。
烏查婼卻彷彿並沒有往裡面走,東風笑隱隱聽着裡面有交談的聲音,可惜聽不分明。
可隨後,便瞧見其中一個負責書房事務的丫鬟,被人拽着出來了。
東風笑一愣,這是鬧哪一齣?
“王爺的傷還未好全,手腳這般不麻利的丫鬟,倒是不如不要!”烏查婼立在門前,幾步走出來,壓低了聲音囑咐身邊的嬤嬤。
那嬤嬤一個激靈,繼而忙不迭地點頭:“好,好,小姐放心!”
烏查婼定了定神,看了她一眼:“也快些選個丫鬟給王爺,注意選些合格的。”
那嬤嬤頷首:“小姐放心,今晚之前定會安排好。”
烏查婼點了點頭,正要轉過身去,卻見庭院大門口不遠處,低着頭,兢兢業業掃地的東風笑。
“你,擡起頭來。”烏查婼顰了顰眉,啓口說着。
東風笑一愣,心裡只怕是烏查婼認得自己的身形,定了定神低聲道:“小姐喚的是奴婢?”
烏查婼頷首:“是你,擡起頭來。”
東風笑心一橫,這便擡頭看着烏查婼。
烏查婼掃了她一眼,許久不言,忽而卻笑了。
——這丫頭,醜得離奇。
“不必選了,就她吧,帶給裡面的小錦,讓她好生帶着,尤其是那幾點重要的,注意提醒着。”烏查婼淡淡說着。
那幾點重要的,無非就是自知身份,莫要想着飛上枝頭變鳳凰。
她說完這話又看着面前行禮稱是的東風笑,心裡忽而又覺得自己說得多了。
——長成這麼個樣子,就是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恐怕也飛不上去。
“好,一會兒就進去吧。”烏查婼也無意在此過多糾纏,簡簡單單地囑咐着,隨即轉過身去,向着那屋子裡走了去。
東風笑愣了愣,不知自己如何是好。
那跟在烏查婼身後的嬤嬤卻小心翼翼地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在後面。
東風笑便拎着笤帚跟上了。
烏查婼前腳入了屋子,屋子裡剩的那個丫鬟小錦就小心翼翼地行禮出來了。
嬤嬤低聲對着小錦交代了幾句,繼而指了指東風笑,小錦看了看她,繼而乖順地點了點頭。
嬤嬤看了看二人,繼而就匆匆走到庭院外面等着去了。
畢竟小姐每次見王爺,都不歡喜有人在旁邊的。
東風笑看着小錦拉着自己往一邊走,心裡卻並不甘心——她倒是想看看,玉辭和他的未婚妻,如今關係到瞭如何的地步?禮節都沒完,就住近王府了。
“我們不是負責看茶倒水的麼?這怎麼能走開去。”東風笑低着聲音,分外耿直。
小錦臉色一慌:“當然需要走開去,你瞧,嬤嬤都退到院落外面了,你要是不想被打發走,就快些隨着我過來。”
東風笑愣了愣,也便隨着她走,一直被拽到一邊的後院。
東風笑卻不是個省油的燈,擡了頭瞧向那一扇窗子,發現屋裡有一扇屏風,隔着屏風的縫隙,恰恰好好能瞧見玉辭。
罷了,這裡也能瞧着。
小錦卻是定了定神:“嬤嬤喚我來告知你事項,其他的倒是簡單,王爺並非是事多的人,我一會兒同你細細交代,另外你這幾天好生隨着我瞧着便好。”
東風笑用餘光看着屋子裡面的動靜,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小錦也沒管她,繼續說着:“但是有一點,必須要記清了,方纔的葉子就是因爲這個事情被小姐弄走的。”
東風笑一愣,被這一句話生生拽了回來。
“怎麼回事?”
小錦看着她,一字一句:“記清楚了,你是這裡的丫鬟,絕不可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不要有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
東風笑微微挑眉:“方纔那個丫鬟,聽小姐說,是因爲做事不麻利。”
小錦輕笑一聲:“哪有什麼麻利不麻利的,那日葉子給王爺送藥的時候,王爺在書房寫畫着呢,葉子遠遠地問了安,走上前去擱下藥來,看着王爺愣了一會子,這便給小姐派來送東西的丫鬟瞧了去,今日纔有這麼一出。”
“所以說,沒有希望的事,就想也不要想。”
東風笑聞言莞爾:“明白了,多謝姐姐。”
心裡卻是笑,這烏查婼,表面上裝得這般大度,背地裡說她是醋罈子怕都是委屈她了,簡直就是個醋缸。
可是‘沒有希望的事’,就想也不要想嗎?
她便不,不僅僅要想,還要做。
小錦聽她應下,心裡也是鬆了口氣,定了定神,纔將事情細細講來。
而東風笑則是一般嗯嗯啊啊地應着,眼睛的餘光一邊往那屋子裡溜。
屋裡。
玉辭依舊是披散着一頭長髮,坐在琴案前面,兩手撫在琴絃上,卻是不彈。
烏查婼在一旁忙忙碌碌地準備着湯藥和紗布,忽而低聲說着:“王爺,是婼兒的不是,來了許多天,一直都有閒事,也未能好好侍候王爺。”
玉辭聞言,擡眼看了看她:“小姐不必這般做,不合規矩。”
烏查婼愣了愣,繼而莞爾:“謝王爺體恤,可是既然都拜過堂了,婼兒也想着,王爺身邊缺個人照料,雖說睿王爺平日裡甚是關懷王爺,可終究也是男子,毛手毛腳的,不若讓婼兒來,若是有什麼閒言碎語,盡數除去便好了。”
玉辭顰了顰眉,沒再言語,雖說給人侍候着的確省事,可如今他心裡卻是莫名地抗拒。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小姐客氣了,好意心領,如今這傷已經大好,無需他人相助了。”
烏查婼一愣,繼而結結巴巴道:“王爺、王爺不能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聽睿王爺講,王爺那胸口的傷,差一點就要刺入心口了,就差了數寸,這傷,一旦不慎,怕是……”
可她沒想到,好端端地勸着,一向溫和冷清的玉辭,卻忽而擡起眼睛來瞧着她。
他的眼睛極爲好看,狹長的鳳眼,可如今瞧着她的目光裡卻帶着三分戾氣。
烏查婼一愣,生生停下了話語來。
“出去。”
玉辭忽而啓口,卻只這兩個字。
烏查婼愣了愣,不曾想到性情如此好的他,竟然會如此不留情面地下逐客令。
她卻是咬了咬牙,端着茶盞幾步上前去:“王爺,婼兒可以出去的,但是王爺好歹也要將藥喝了,以及,傷口上的包紮也該換了,婼兒怕王爺行不方便,王爺若是不嫌,便讓婼兒來幫王爺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