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欣文瞅見,摸了摸鼻子,也不替自己辯解,只小聲道:“哪裡胡說了,皇帝賜字時,不少達官重臣都在場,那樣的場面在尋常人看來,確是蔚爲大觀啊!”
蘇蘇不以爲然:“我本來是想要替你們倆討個賜婚的,被太祖父給阻了,惟有臨時起意,改做賜字了!”
“哦?有這回事?”蘇貝大感驚訝,心裡波瀾四起。
蘇蘇鼓鼓嘴:“要不然好好的,我要他老人傢什麼字啊?一個‘賜’字都說出口了,收不回來了,好在我反應快,將‘婚’字改成‘字’了!”
蘇蘇笑得有點得意。
蘇貝卻是有些感慨,但不願當着潘欣文面說,遂問道:“聽說聖上御筆掛在匯珍樓上了?”
“嗯!”蘇蘇點點頭,“這一來,匯珍樓生意更火了!”
說到此處,她突然湊近蘇貝的耳朵,以只她兩人聞聽的音量悄聲道:“這次你去京都,我給你備了些資物,你們夫婦倆乍然到那地方紮根,手頭上可不能太緊!”
蘇貝聞得,當即就要拒絕,卻被蘇蘇繼續小聲磨住:“姐姐,不瞞你說,我這裡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侯府裡本來就不缺吃穿,你若不收,我便着人去京都盤個院子,到時你們住進去也是一樣的!”
聽此,蘇貝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倒並非對蘇蘇的錢兩心動,而是因爲她初嫁潘府,潘家到底家資如何,她並不甚瞭解,畢竟若單只是爲官,其實奉祿還是很少的。此去京都。潘家給潘欣文準備的盤纏究竟多少,她亦還沒有詢問,這會見蘇蘇執意贈她錢兩,才意識到今後在京都生存還是頗多艱難的,但她不是還帶了嫁妝來麼?
“我知你富得流油,可爹孃也給我備了不少嫁妝,到時就算欣文拿不出銀兩。我這裡的也夠貼補了!你雖是好意。但我們終還是要靠自己打拼的!吃現成的有什麼意思呢?”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做,所以才爲你備一點的!雖說今後你與他同理連枝,但凡事還是要爲自己留好退路方妥當!”蘇蘇說完此句。又恐離間人家新婚夫婦,忙嘆道,“罷了!你如果這麼想,我可不勉強你!不過。反正我也是打算在京都、洛陽一帶置些宅院或是鋪子、門面,銀子在手裡總是死的。得用活起來纔是正經!”
蘇貝搖搖頭,捏了一下她的手背:“就你最鬼機靈!爹孃要是知道你如今是座金窖,定然要唬一跳的!”
“哦,你以爲爹孃不知道我在江寧的境況?爹孃不知道。太祖父也是知道的!他上次還專門問我匯珍樓到底是我開的還是肖蒙開的,他老人家怕是一回去就打聽清楚了!”蘇蘇摸了摸手背,抿了抿嘴說道。
“是麼?怎麼在家裡都沒聽太祖父提過?”蘇貝有些詫異。還以爲匯珍樓的事家裡人都還被矇在鼓裡呢。
“他便是提也不會當着你面提啊,定然是在私下同父親說吧!不過。我也管不了那許多,總歸我做這些也是爲蘇家好。咱們蘇家那麼好的手藝只在貴族圈裡知聞,在普衆間並不如何知名,還不如那些普通的金樓銀樓呢!若是江寧這幾間鋪子勢頭一直好下去的話,我準備在北地也開些分店,讓更多的人知道匯珍樓,也讓更多的人見識到蘇家莊出品的首飾有多精良!”蘇蘇垂下頸子,這麼恢宏的規劃在她說得何等輕描淡寫,何等稀鬆平常。
蘇貝卻被嚇得不行,腳下也忘了繼續朝前邁,一把抓住蘇蘇的手腕,悄聲道:“小四,你可不要亂來啊!你畢竟是婦道人家,再且現在還懷了身孕,再有幾個月你就是當孃的人了,你何來精力吆喝那些?北地,你經所未經,對那裡完全不熟,怎麼好在那裡開分鋪?萬一折騰不好,把江寧這邊的也拖下水了!豈不得不償失?還有,你老這麼折騰,侯府的人怎麼看你?妹婿怎麼看你?曉得你的,說你從商有道,不曉得你的,抑或看不慣你的,那可是怎麼說你都行!”
蘇蘇一看她這動靜,連路也走不動了,不由笑出聲來,偏頭覷了一眼不明就裡的潘欣文,拉着她繼續朝前走,一邊走一邊道:“姐,你也真是大驚小怪!我不過說說而已,瞧你驚成這樣!再說,你是一貫瞭解我的,我要麼不想做,要真是想做的話,豈會在意別人說什麼?剛纔,我也是一時興起罷了,你別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蘇貝看她面色輕鬆,也覺得是自己小題大做了,又瞅了眼蘇蘇的小腹,鬆了一口氣:“也是!你現在有功夫胡思亂想,等孩子生出來,你就該圍着孩子轉來,哪來精力操那份心呢!”
“可不是!你儘管安心地去給老祖宗兩位問候,再安心地尾你夫君進京當官夫人,然後趕快給我添個小外甥!”蘇蘇以肘抵了抵蘇貝的腰側,打趣道。
蘇貝立時紅了臉,睨她一眼,不再多語,擡頭見幾步外便是朝暉園,姐妹雙雙整理情緒,一齊邁進園門。
正房的前廳內,畢氏夫婦倆已經端坐堂上,此次不同往次,他們是蘇貝的孃家人,潘欣文前來自是要行該行的大禮的。
潘欣文也心知肚明,所以,一進廳來,就同蘇貝行跪拜長輩之禮。
看着地上跪着一雙璧人,不只他們二老覺得賞心悅目,便是蘇蘇從上這麼瞧下去亦是十分得舒爽,仿如夏日間的一股清涼之風,叫人說不出的宜適歡愉。
蘇貝初嫁潘欣文,雖解了一年多來的相思之情,但畢竟乍然親密相處,本來在二老面前,她就有些畏然,這下再當着潘的面言辭間不由越發拘謹。
此際,反倒是蘇蘇主動尋找話題調節氣氛。
蘇貝看她言談間極是輕適,足見二位老人對她的呵護和偏愛,回想三年前,她們姐妹三人在侯府待的那段日子,每每卻是她說話最少最短,知她那般不爲拘謹,而是不願多說,但如今口惹懸河,就如同在家裡一樣,用今非昔比來形容也不爲過。
老侯爺難開金口,只在潘欣文剛進廳時問了他幾句在京都考試以及拜官的事,然後便啜茶沉默。
畢氏則要平易許多,拉着蘇貝囑東囑西,不過眉眼間似凝着一股不易察覺的思緒。
蘇貝觀察入微,心下這麼覺得。
蘇蘇另一廂卻沒有在意,僅顧着高興,蘇貝的親事塵埃落定,她心頭盤着一塊巨石也隨之消失。
中午,王洛堯趕着飯點回來,雖說潘欣文論該是他的姐夫,但他仍我行我素,同先前一樣,當着長輩面稱他“欣文”,而喚蘇貝三姐。。
潘欣文心有不平,卻也只得在私下裡不平而已,憑他的嘴是說不過王洛堯的,乾脆隨他的便了。
飯時,沒有再叫其他人,就兩位老人,四個年輕人,坐在一桌,倒也其樂融融。
就在主食差不多用完,各人開始盛湯時,王大喜形色匆匆地立到廳門外,說有要事稟報。
什麼事非得在這個時候稟報?
王大喜是府里老管事,最懂府裡規矩,尋常之事斷不會在主子用飯時候打擾,再聽他語氣裡透着難以自持的緊張,可見定是發生了不小的事情。
聽到他的話,侯爺臉色沒有變化,只是與畢氏兩個相視一眼,又掃了一眼王洛堯,王洛堯收到,扭頭瞄向廳外。
侯爺擱下碗筷,擦了擦手,起身離席走到廳門處,俯耳,王大喜凝着一張臉,在他耳邊低語。
廳內,蘇蘇等人亦無心用飯,皆看向侯爺的背影。
聽畢王大喜的話,侯爺沒有什麼迴應,只點點頭,再衝他揮揮手,示意他退下,便重新回到席面上來,不過卻是沒有再拿筷子。
蘇蘇看着他端坐,面上無驚亦無喜,目光似是悠遠,又似是在眼前,不曉得王大喜同他老人家究竟說了何事,若是禍事,他豈會這般安然,若是喜事,他又豈會這般淡然?
蘇貝則是觀察畢氏面上神情,此時,她竟是發現原先凝在她眉目間的那道思緒不復存在了,難道會與王大喜來稟報的事有關嗎?想來她多是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否則侯爺回廳來,她會不主動詢問?
就在她們姐妹倆暗自揣測間,老侯爺發話了,聲音無比低沉,無比厚重,卻是對周邊服侍的下人說的:“你們先下去!”
何媽媽得話,領着衆丫僕依次退出廳去,連門口候着人也都清退。
蘇蘇屏息凝神,這陣仗還是她頭一次見,莫非當真出了什麼大事?
老侯爺再次起聲,聲音還是一樣的低沉厚重:“你們幾個都不是外人,說與你們提前知悉也好有個準備!”
此話一出,蘇蘇姐妹還有潘欣文不約而同挺直了腰脊。
“京裡發生一件大事,但目前還沒有對外發布,此消息只對少數人傳達,剛纔王管事就是爲此事而來!我說與你們,你們不準對外人聲張!”老侯爺的聲音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