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安容的話,但蘇蘇仍是不敢掉以輕心:“不過爲了穩妥起見,你須得按我的要求去做,好生看好那罐小油火,若被李姨娘暗中再轉手,再尋着蹤跡就沒那麼容易了!我這裡,你也放心,我會讓她們幾個輪流值夜!”
安容見蘇蘇執意,無法,只好領命而去。
蘇蘇自小在蘇家莊長大,雖然她曾在話本里看過大戶人家,婦人爲了爭奪掌家權,爲了能當一家之母,不惜耍盡手段,便是謀人性命也在所不惜。儘管蘇家莊算不上什麼淨地,勾心鬥角、陰謀算計什麼的也是五臟俱全,但終究民風太過純樸,再壞的手段,同侯府裡相比,也就不過爾爾了。
如今,蘇蘇總算親眼見識了這些以前只能在話本里看到的種種。
這一夜,蘇蘇睡得極不安穩,夜裡驚醒了幾次,直到天矇矇亮,纔算睡沉。
艾芙來叫醒時,蘇蘇實在睏乏,讓她去安園,就說身了不適,就不去給老祖宗請安了。
艾芙走後,蘇蘇又接着睡了半個時辰,方覺得身上有些氣力。
“昨晚沒睡好?”早食之時,蘇貝瞅着蘇蘇眼底的淡青,蹙了眉尖。
“想是昨晚上吃得有些多!”蘇蘇含混應付。
蘇貝沒有信,面現擔憂。
兩人正吃着飯,石榴從園外進到廳內:“小姐,少爺讓您帶了三小姐到前院書房一趟!”
聞此。蘇蘇這纔想起今兒個逢王洛堯休沐,她下意識地就想到是不是他知道了什麼?可一想又不對,不是還讓蘇貝一道了麼?
莫不是潘欣文找來咯?
自洛歌和杜耀楠定親宴後。她一直還沒有給潘欣文捎過話,他定還不曉得蘇貝的想法,這是當面求證來了!
蘇貝覷見蘇蘇朝她瞥了一眼,也一下子猜到了潘欣文,面上不由一紅,飯也吃不動了。
蘇蘇放下碗筷,卻聽蘇貝道:“我就不過去了。你去把我的話帶給他就行!”
聞言,蘇蘇會意。在這種時節下,讓蘇貝和潘欣文會面的確有些不大妥。
遂而,她由石榴扶着,來到前院。王洛堯位於前院的大書房她一直還不曾來過,今日是她頭一次來。
不同於素園裡的,也不同於凌雲軒的,這間大書房門前自帶了一個門庭,門上立了牌匾:尚齋。
這也難免,凌雲軒和素園都是在內宅,門客是不會到內宅去的,王洛堯要會門客的話,當然得到前院來。如此,自然得佈置得考究一些。
庭內松竹遍植,綠叢間闢了一條青石小徑。直通書齋正門。
蘇蘇稍帶着打量了一番尚齋,來喜上前恭迎行禮,進到齋內,卻是一個套間,外頭是一間廳堂,高案、座椅、茶几一應俱全。穿廳而入纔到得真正的書房所在。
王洛堯坐在一張紫檀如意雲頭紋大書案後面,正迎看着她走來。
蘇蘇移眸看向他身前的大書案。案面長方平直,案下有束腰,腿足向外彎後又向內兜轉,兩側足下有託泥相連,託泥中部向上翻出靈芝紋雲頭,除了桌面以外,整張案通體皆雕飾着靈芝紋,朵朵大小相間、豐腴圓潤,真真奢華之極。
而王洛堯坐下是一把花梨四出頭官帽椅,通體光素,並無繁複的雕飾,搭腦兩端微向上翹起,靠背略向後彎曲,扶手與鵝脖均爲彎材,相交處有角牙相襯,腿足則圓潤有力。
他背後是一巨幅山水畫屏風,想必屏風後還有一個小間,平日給他睡覺所用。
轉眸,看到左手邊的靠牆處另立有一個畫屏,屏前另設着一張稍小一號的畫案,案上擺放文房四寶、筆洗、筆注、筆筒和鎮紙等,畫案後面是一張扶手椅,此時,潘欣文便坐於其中,見她現身,卻沒有看到蘇貝,面上一抹失落閃逝,但還是起身衝她點了點頭。
蘇蘇極輕微地福了一福身,目光卻是繼續打量書房內的設置,房間兩側佈列了同樣造型的長架閣,架上擺着各種類似典籍樣的書冊,密密地擺了一層又一層。
直至看盡房內佈置,她纔看往王洛堯和潘欣文:“我姐姐不便過來,有什麼就同我說吧,她的心意我也清楚!”
潘欣文已然迫不及待:“你把我的話說給她了嗎?她是怎麼想?她怎麼說?”
蘇蘇低嘆一聲,如實回道:“她會等你!”
潘欣文得此,一拳頭砸到另一隻手的掌心,如釋重負般地覷了王洛堯一眼,拱了拱手,即告辭離去。
房內瞬時靜了下來,王洛堯坐在案後,擡眸看向蘇蘇,目光中似有數種含義。
蘇蘇以爲安容還是將消息透露給了他:“安容,我借她用一陣,石榴會來替她照應你起居。”
她沒有直接說出來,婉轉這樣說,就想試探王洛堯究竟知多少。
不想王洛堯眸中神色未變,只是輕簡地應道:“她本就是服侍你的,你愛用多久即用多久!”
聽話音,王洛堯似是不知道安容被她派去做什麼了,難道安容當真會替她守秘密!
王洛堯以指叩了一下桌案,起身:“肖蒙的匯珍樓新開了四家分鋪,速度還真是快!”
聞此,蘇蘇眼皮不由一顫,沒想到王洛堯連匯珍樓開分鋪的事都聽說了,看來幾千兩銀沒有白投,好在他以爲匯珍樓是肖蒙的。
“匯珍樓生意太好,開分鋪也是情理之中的!”不知爲何,蘇蘇在說這句話時,避開了王洛堯的目光。
王洛堯挑挑眉:“是麼?”
他常會想,難道蘇蘇不知道上元大街一整條街都是他這個上元縣令的統轄之域嗎?
她難道不知道整條街上所有鋪面的主人他都是識得的?
她以爲只要凡事讓肖蒙出面,就能瞞過她纔是匯珍樓真正主人的事實?
輕哼一聲,她要演戲,那就陪着她演到底吧。
王洛堯闔回目光,蘇蘇瞥見,不敢多留,怕被他發現什麼蛛絲螞跡,匆忙出了書房。
隨後幾日,正如安容之前所猜,秋末的綿雨一連就是數天,下到後來,蘇蘇都憂心起來,因爲蘇貝再有幾日就回蘇家莊,她怕連日秋雨讓路上不好走。
好在十月初八,天氣放晴,天氣一晴,她又生出擔心,怕在蘇貝離開之前,秦氏那邊突然鬧出動靜,無端讓蘇貝心生憂擾。
蘇蘇每天都過得相當緊張,生怕一招不慎,出了漏子。
蘇貝那裡連趕是趕,給王洛歌手繡了一個可掛腰間的錦繡香囊算成親賀禮。
十一,蘇家莊來人了,是蘇羽陵親自帶了車馬來接。
蘇蘇許久沒有見到哥哥,蘇羽陵的到來,一掃一連數日積在她頭頂的陰霾。
半年未見,已至弱冠之齡的蘇羽陵身形容貌更長開了些,整個人十分清爽俊朗。
到達當日,他即到安園給兩位老祖宗請安問好,晚上是由王洛堯出面接待,酒飯過後就住到了前院的倒座內。
因爲時間緊,蘇羽陵沒法在江寧多呆,只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就走,臨走之際,他問向淚眼汪汪的蘇蘇:“聽說肖蒙似是在江寧城開了間極大的首飾鋪?”
蘇蘇吸了吸鼻子,含糊地點點頭。
蘇羽陵會意,安慰兩句,便帶了蘇貝回蘇家莊去。
蘇貝一走,蘇蘇整個人一下子就覺得空落落的,好生小哭了一場。
可是她的空落很快就被安容的話填得滿滿騰騰。
“外面起風了,李姨娘剛從大夫人那裡回到筱竹院!”
“什麼?”蘇蘇陷在傷懷裡,一時還沒有拔出來,安容這句話實在有些突然,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你覺得會是今天?”
安容不置可否,兩道目光一徑盯在蘇蘇的面上。
蘇蘇雙脣顫了顫,從榻上起身,平復下心頭因蘇貝和蘇羽陵的離開而生出的不快,走到窗前,伸手推開窗,登時就是一陣刺面的涼心襲進她的脖勁。
這是初冬裡的第一場寒流,她合起窗,開始專心研想安容的話。
雖然事出突然了些,但她前些日子就有想過萬一事情真的發生,她該做的對策,此時,她只是在將一應對策再仔細回顧琢磨一遍,務必得確保萬無一失,否則,後果她也是承擔不起的。
回身之時,她的臉上一片堅毅之色:“安容,你近前來!”
安容束了手碎步走近,蘇蘇亦朝她趨近兩步,微微垂首,附上她的耳朵低語片時。
安容得言,面上難掩驚訝,略顯遲疑地問道:“頭一件還好辦!只是後面一件……何不一併將正房裡的人也轉移了?”
“那樣容易引起注意,會打草驚蛇!”蘇蘇這次是鐵了心要幹一票大的,“時間無多,頭一件怕是也不一定如你想的那麼好辦!”
安容倒沒有退縮畏懼,聽蘇蘇這般說法,沒再堅持,順從地應道:“婢子聽從大少奶奶安排!”
“那……到時你有把握麼?”蘇蘇不知道安容到底有幾分實力,畢竟沒有親眼見識過。
“這個請大少奶奶放心,只要派鄒媽媽暗中助我一臂之力,便是再來幾個人,我也能吃得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