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莊笑了一陣子,指着那手帕上的東西笑道:"你們將這些東西撿回去,過些日子,保管你們個個身上出一串子又疼又癢的紅疙瘩。"
竹青茫然問:"老祖宗,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呀?"
孝莊隨笑着說:"春日氣候漸暖,鳥獸蟲魚紛紛甦醒開始新一年的繁衍生息,地下溫熱了,土也就鬆了,生活在地底下的蟲兒們便都要鑽出來曬太陽,你們挖出來的這些"寶貝"正是螞蟻蛋!"
"啊!"竹青聞聽,嚇的手一抖,將帕子扔到了地上,後面的宮女太監門也紛紛抖落着手裡的帕子。
懷袖見狀,忍不住用手帕掩了脣嗤嗤淺笑。
孝莊手挽着常寧的手臂繼續向慈寧宮後殿的園子走去,進了東暖閣,孝莊照舊坐在常日坐的小炕桌旁,竹青奉了茶過來,懷袖整理着書桌上的經卷。
"蘇麻姑姑呢?怎麼今兒沒見她人。"常寧呷了一口茶問道。
孝莊看了看懷袖,說道:"眼下總算找着個能替她的人,我叫她歇息去了。"
常寧聞聽孝莊這麼說,略微顯得有些驚訝,細細打量着旁邊悄然侍立的懷袖。
只見懷袖穿一身淺綠色的曳地水裙,上身掐腰身外罩輕薄的柔粉色斜襟小旗裝,利落的兩把頭點着濃淡合宜的珠翠,素淨卻不減嫺雅氣質,靜靜地侍立在炕邊上,微微垂着臉,宛若夏初的新荷清新溫婉。
常寧一雙黑豆小眼兒微微眯了眯,薄脣勾出淡笑。
孝莊緩緩用蓋碗濾着茶沫,擱着水霧迷濛瞄了常寧一眼。緩聲問道:"去見過皇上了?"
"是,剛從乾清宮轉過來。"常寧將目光從懷袖身上移開,垂目答道。
"皇上最近忙什麼呢?自選完秀女就沒見過他的人,給什麼樣的美人兒絆住腿腳了?"
常寧聞聽笑起來,放下茶碗說道:"老祖宗聖明,還真是被美人給絆住了腿腳 。"常寧說着臉上露出一抹猝黠笑靨。
孝莊聽他這麼說也來了興致,將茶碗放在炕桌上,目光望着常寧。
常寧繼續說道:"我這不剛打乾清宮來麼,恰巧遇上新進的蘭貴人的宮女跟裕妃的宮女發生爭執,卻教唆的兩宮的主子也爭鬧起來,皇兄素來不喜宮女太監挑唆是非,將兩宮挑唆事端的宮女送去了慎刑司。"
孝莊品着茶緩聲說:"裕妃性子好強,又仗着其兄吳啓的勢力,素來與旁人不睦,後宮的幾個妃嬪皆讓她幾分。
好在她在皇上面前還算乖巧,皇上又整日國政纏身,只要後宮各嬪妃知道收斂,皆不予過多理會。這陣子多時未聽聞她跟誰生是非,怎麼如今又犯了這個毛病?
這位新進的蘭貴人又是何人?剛進宮就敢與裕妃對峙,也不是個善茬。"
常寧仍淺淺笑道:"俗話說,沒有金剛鑽兒,自不敢攔瓷器活兒。要說這位蘭貴人的來頭,我一提您準記得。"常寧說着話,故意買了個關子。
孝莊聞聽常寧如此說,果然被勾起了興致,挑着半邊眉瞅着常寧。
常寧一張小圓臉略略側歪着,問道:"我皇嫂赫舍裡,您可還記得?"
"這個我自然記得,我連她眉心那顆胭脂痣都記得。"孝莊笑道,跟着問:"好端端的,怎麼提起她來了?"
"這位蘭貴人,便是我皇嫂的親妹子,索額圖的寶貝小女兒,寶蘭格格,她原先還跟隨索額圖進過宮,給您來請過安的,你還記得不?"
常寧此話剛說出口,站在一旁的懷袖微微驚詫地蹙起秀眉。
原先未進宮時,常見寶蘭粘着容若,懷袖確實對其嬌蠻又無分寸的個性有幾分厭惡,可如今進了宮,連舊日原本厭惡之人的名諱,聽起來竟然也覺出幾分親切來。
眼下二人同樣入了宮,同樣與親人分隔,她內心的情感便發生了微妙變化,真是此時以彼一時……
此時的寶蘭,已被冊封了貴人,初進宮便封貴人,看來皇上對她的確恩寵有加。不愧是當朝重臣索額圖的女兒。
"她姐姐赫舍裡溫良端厚,是極和婉的性子,與皇上情深意篤,深得聖心眷顧。
這位蘭貴人,想來是被索額圖嬌寵慣了,剛進宮便如此張揚,可見與其家姐的性情相左,怎麼皇上還冊封的如此之快?"孝莊疑惑。
"這個說來倒也不奇,一來皇兄念及舊情,對皇嫂的妹子好點也沒什麼,二來嘛……"
常寧略頓了頓,笑嘻嘻道:"這蘭貴人的長相,還真有幾分皇嫂當年的韻味,或許因此才撩撥起了皇上對皇嫂的相思之情,據說,自這位蘭貴人進宮,皇兄幾乎日日翻她的綠頭牌子。"
孝莊聽着這些,只端了茶盞淺淺的細品,笑而不語。
懷袖站在一旁,耳中徘徊着常寧轉述的這些新近宮闈見聞,不禁想寶蘭與那位裕妃起爭端定與爭寵脫不了干係。
想起寶蘭平日的確嬌蠻,又仗着背後有其阿瑪索額圖做靠山,自不會將其他嬪妃放在眼裡,可皇上後宮佳麗紛紜衆多,才色高下均俱,定有人外之人。
剛纔恭親王口中的那位裕妃,也一定不是等閒之輩。
想到寶蘭才進宮數日便捲入這些紛爭中,雖然與她的性格有關,但反過來想,生活在帝王后宮中的女子,又有那一日能擺脫掉這些紛擾的?
想着這些,懷袖不禁心聲嘆息,若讓她也去過那樣整日爭寵的日子,她寧願像眼下這般,抄撰經文直至終老。
"老祖宗,您這屋裡是新進了什麼香麼?真好聞!以往我一進來就能聞到藥味兒,今天卻感覺清爽的很,還有一絲絲的甜香。"常寧嗅着鼻子,問話的聲音打斷了懷袖的思緒。
懷袖剛纔沒注意到,此時細細聞了聞,屋內的藥味果真絲毫不見了,看來她之前偶翻《本草綱目》中看到的記載不虛。
孝莊聞聽笑着說道:"你若問起這個,我纔想起來,我這屋裡,倒是新添了個可心的人兒。"說着話笑盈盈瞅向懷袖。
懷袖只覺臉上一熱,將頭垂的越發低了些,下巴挨着胸襟前的繡線紋飾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