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見此情景,笑盈盈走上前,低身福了福說道:"老祖宗且放心服藥,我前些日子趁玉蘭花繁盛時斂了不少的木蘭花葉片,晾乾後收了起來,奴婢聽聞玉蘭花最能吸附屋內腌臢氣味的,老祖宗若是不喜歡這藥味,我這就取了來,分散在屋內各角落,保管不會叫藥味薰着花草。"
孝莊聞聽喜上眉心,趕忙說道:"真的嗎?快去速速取了來。"
懷袖聞言應聲跑了出去,不多時,當真捧着個大白布包,裡面滿滿一包晾曬好的白玉蘭花瓣。孝莊見了極歡喜,立刻命其他侍女幫着懷袖分撒玉蘭花瓣。
分撒完畢,孝莊抽着鼻子嗅了嗅,溫和笑道:"果然這玉蘭花瓣一鋪撒,那藥味沖淡了許多,還是懷丫頭這法子好!"
懷袖被孝莊當衆誇讚的稍稍羞紅了臉,低着頭站在當地,目光只落在手中攥着的布帕子上。
旁邊一個奉茶侍女端過茶碗,孝莊端起來喝了一會子茶,目光卻仍舊打量着懷袖,眼中含着別樣笑意,喝完茶,將杯盞放下,孝莊說道:"今兒就讓懷丫頭陪我去佛堂吧,也叫曼姐兒歇息半日。"
此言一出,旁邊衆侍女臉紛紛露出驚詫豔羨之色,唯有站在一旁的蘇麻喇姑笑盈盈望向懷袖。
懷袖聞聽,也十分驚詫,侍奉孝莊佛堂誦經禮佛,向來都只有蘇麻喇姑一人,連貼身的侍女竹青都不得跨入佛堂內半步。
懷袖手足無措地望着蘇麻喇姑,躊躇不敢上前。
蘇麻喇姑微笑點頭,鼓勵的眼神遞向懷袖。
懷袖領會其意,這才小心翼翼屈膝應了聲:"是!",走兩步上前挽住孝莊的手臂,緩步陪伴在其身側往佛堂行去,十幾個伺候的小宮女在後面跟着。
懷袖攙扶着太后緩步進入佛堂內,擡目望去,見佛堂內供奉着的是一尊塑金身的如來佛祖,佛堂上方懸掛着四個指頭粗細的盤香,下滿供桌上排放着時鮮果品,整座佛堂內寧謐祥和,祥雲繚繞,一踏入便使人有凝神靜心安定。
孝莊先在銅盆的清水中淨了手,另一個小宮女則端過手帕小心翼翼地伺候孝莊拭了手,便叫懷袖攙跪在佛祖面前,口內隱隱頌了幾句,叩了三叩,起身,叫懷袖從佛龕內取了三炷香在長明燈上點燃。
孝莊接過香再拜了三拜,莊重地將三柱香插進佛祖面前的香爐內,端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拿起桌上的《十善業道經》遞給懷袖。
懷袖接過來一看,正是前日自己剛抄的那部分,孝莊叫懷袖翻至其中一頁,指了指說道:"就從這裡開始誦讀吧。"
懷袖點了點頭,因是她親手抄寫的經文,便對內容熟識,讀起來也流暢許多,孝莊頜目靜坐,專注地聆聽起來。
"當知菩薩有一法,能斷一切諸惡道苦。何等爲一?謂於晝夜,常念思惟觀察善法,令諸善法念念增長,不容毫分不善間雜,是即能令諸惡永斷,善法圓滿,常得親近諸佛菩薩及餘聖衆。言善法者,謂人天身、聲聞菩提、獨覺菩提、無上菩提,皆依此法,以爲根本,而得成就,故名善法。此法即是十善業道。何等爲十?謂能永離殺生、偷盜、邪行、妄語、兩舌、惡口、綺語、貪慾、嗔恚、邪見……"
時光一點點從滴漏中發出叮玲玲清脆的聲響。
懷袖捧着經卷緩聲誦讀,漸漸地,覺得心思清靈寧靜下來,自己的聲音也彷彿是從外面傳入耳中的,口中詠頌着佛經,似有一種奇幻的力量無限溫柔的撫慰着繁雜心緒,漸漸的將懷袖的神智引入一個無人攪擾的寧靜聖土,讓她一時忘卻了光陰流逝,忘卻了身在何方。
不知過了許久,懷袖聽見孝莊緩和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停吧,今天就讀到此處。"
懷袖停下來,緩緩合攏經卷,縈繞在佛室內的隱隱輕煙讓懷袖神智沒能馬上恢復,回魂般地漸漸將神智聚攏回現實世界,可方纔那輕盈曼妙的感覺卻令她內心感覺無比寧靜和愉悅。
小心翼翼地將經卷放回桌上,回頭看時,卻發現孝莊正用一線略帶疑惑的目光看着她,懷袖心裡陡然一驚,連忙垂下臉小心翼翼低聲問道:"老祖宗,是不是方纔奴婢讀的不好,有辱聖聽了?"
孝莊卻並沒有回答懷袖的問題,反問道:"你以前可曾頌過經?"
懷袖如實回覆道:"回太皇太后,奴婢在疆北將軍府時候,曾爲外祖母讀誦過經文。"
孝莊點了點頭,將一隻手臂伸到懷袖面前,懷袖趕忙上前攙扶住。
孝莊扶着懷袖站起身子,和藹地在懷袖手背上拍了一下說道:"孩子,甭怕,你剛纔讀的非常好,甚至讓我有些驚訝的好。"
懷袖不解,擡起臉看向孝莊,卻見孝莊眼含和風般的慈祥。
"你是滿八旗貴族的女兒,能將漢文修習的如此精益很是不易。"孝莊說着面露欣慰笑意。
將手放在剛纔懷袖讀誦的經卷上,繼續說:"這部《十善業道經》原爲唐朝的 實叉難陀翻譯,卻尚未翻譯完全。我手中這部是出自西晉月氏國三藏竺法護譯《佛說海龍王經》,是最爲全詳的一部經文,可惜只有漢文印本卻沒有滿蒙文字的印本,你前些日子抄的那些還是以前曼姐兒譯纂的,只是她如今也上了些年紀,精力大不如從前,近些年患了眼涸疾,我便不叫她做這些了。"孝莊說着,顏面流露出惋惜之色。
懷袖聞聽略想了一想,降身福禮緩緩說道:"奴婢自幼跟隨外祖母身側,常授習以文史考略,滿蒙通史及本宗史籍自是要詳細通讀的,漢家的經史傳記也略讀過,因此滿,蒙,漢文字皆略通些。"
懷袖說着擡起臉面,露謙誠之色說道:"若太皇太后不嫌,奴婢願一試撰譯經文之任。"
孝莊注視着懷袖充滿誠懇的眼眸,瞳中盈盈閃動着期翼的神采,將懷袖慢慢扶起,握着她的手再次詳問道:"丫頭,難道你竟通曉滿漢蒙三種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