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莊薨,生前尊號爲,昭聖慈壽恭簡安懿章慶敦惠溫莊康和仁宣弘靖太皇太后。舉國大喪三個月,闔宮一片麻服孝衣,連康熙亦褪去明黃的九龍朝服,以一身銀色龍袍爲孝莊守孝。
下葬之日,康熙親手擬召,賜諡號爲,孝莊仁宣誠憲恭懿翊天啓聖文皇后。
按照孝莊身前遺願,其言太宗皇太極已葬入昭陵多年,不便再攪擾先帝安眠。且順治之孝陵在京郊清東陵,就將陵寢安葬在順治的孝陵附近。
此遺言令康熙躊躇再三,只覺清東陵內已無比孝字更高的封位,祖制中亦無爲太皇太后單設陵園的規矩,隧與常寧及趕回來守喪的裕親王福安商議,索性就在東陵的風水牆外,爲其增設一座陵園,陵園建成之前,棺槨存於暫安奉殿。
孝莊仙逝隔日,由疆北將軍府奔出一記快馬,攜着葛吉泰傳給京城的一封奏摺,上書固倫瑞敏公主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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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事料理了近月餘,總算一應大禮行畢,康熙得空於南書房料理些朝中瑣事,剛看了幾本摺子,手捻茶盅至鼻息間,繡着薰染濃香的正山小種,心中不由想起了懷袖親手薰的桃花茶。
回來只月餘,雖整日繁忙,他竟也夢了她幾回,看來這“動情”二字,果然非人力所能左右。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皇兄可是在思念那桃花仙子呢?”話落間,常寧已笑盈盈挑開簾籠,走進了南書房。
康熙挑眉看向常寧:“朕猜你必定是纏着李德全打聽來的!”
此時旁側並無大臣,常寧便徑自在旁邊的小桌坐了,這幾年康熙與他私底下已幾乎不拘君臣禮數,反而更顯兄弟情篤。
常寧因在宮內守喪,這陣子天天在宮裡頭待着,夜間也乾脆留宿在宮內。
大部分時候自然是在孝莊的靈柩前守着,可他畢竟是王爺,宮人怕將他累出個好歹,再者孝莊高壽,亦算喜喪,衆人便只待他守一守,便勸其歇息去了。
常寧今夜裡實在悶得慌,便逛來了南書房,一進門便瞧見康熙捻着只茶杯子發呆。
聽見康熙這話,常寧揚了揚八字眉:“皇兄爲何就咬定是臣弟纏着李德全打聽,臣弟是這種人麼?”
康熙笑了笑:“莫非你不是?”
常寧端着茶盞的手頓在脣邊,聽見康熙這句反問,茶沒送進口中反笑起來:“皇兄這是被臣弟猜中了心思,反脣報復來得。”
康熙只笑了笑,垂眸不理他。
常寧卻並未就此善罷甘休,這些日康熙在北山上住了月餘,宮內宮外一片熱鬧風傳,他心裡早癢的緊。
好些年沒遇上這麼新鮮有趣的風傳,身爲最接近傳聞核心的人物,常寧豈肯錯過?
前日他還與沈鴻飛各下了一注,倘若康熙當真接懷袖回宮,他還能撈筆不菲的酒錢,就算他不缺錢,可賭贏了也算是件高興事兒。
“皇兄莫非真不打算接毓妃娘娘入宮?”常寧見康熙不理他,乾脆直接問出來。
康熙的執着御筆的手頓了頓,緩緩將筆擱下,蹙眉道:“朕自然想接她回宮,可懷兒她本就不喜宮內的束縛,朕不忍勉強於她。”
常寧聽康熙的這個道理,有些驚訝,卻又不禁輕嘆:“哎,看來皇兄這回是陷了真情,只是,皇兄在外養個小,朝中大臣自然不敢非議,可裪兒那孩子總是要認祖歸宗吧?”
常寧話剛落,只覺對面一陣風聲,立刻縮脖子躲避,再定睛一看,竟然是康熙將手中的御筆擲了過來,在他身後的牆上甩了片紅印子。
康熙笑嗔:“什麼叫‘養個小’你當真是越來越口無遮攔!”
常寧也笑了:“如今毓妃無名無分住在宮外,皇兄又待其如此情深,不是養個外宅卻是什麼?”
常寧的這番話,卻也正說中的康熙的心思。
每逢夜闌人靜,康熙反覆思量該將懷袖置於何處方爲妥當,於他的心思自然是接回宮最好,可長長久久的廝守,想見便能見着。
可思及當初,懷袖在宮內受盡委屈,康熙的一顆心卻又生出許多不捨,若就將她留在北山上,他又唸的緊,真是進亦憂退亦憂。
就在康熙與常寧閒敘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腳步雜沓,緊跟着傳進來宮女的哭聲。
康熙蹙眉,向外問道:“誰在門外喧譁?”
話落,李德全趕緊疾步進來,臉都變了色,跪在地上道:“萬,萬歲爺,德妃娘娘她……”
李德全的話還沒說完,從外面已闖進來幾個人,最前面的是嫺茹宮的掌事女官銀鈴兒,懷裡半拖半抱着的,正欲其主子德妃。
德妃一身雪白的紗衣被血染得觸目驚心,康熙和常寧見此情景皆驚地倏然起身。
康熙疾步行至近前,從銀鈴兒手中接過德妃靠在自己胸膛裡,緊皺雙眉急問:“嵐兒,你這是……”正欲問,手摸到了德妃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刃匕首。
康熙臉色驟變:“嵐兒,是誰將你傷成這樣?”
此時的德妃,脣已失了血色,一張臉慘白如紙,顫抖着染了血的手,抓住康熙的銀色龍袍,幾乎是用盡了力氣說出一句:“有,有人要殺,殺懷兒……”
一句未完,德妃一口獻血噴了康熙滿臉滿身,身子一歪,氣絕身亡。
“嵐兒!嵐兒……”康熙抱着德妃的身子,大聲喚了幾聲,擡起頭紅着眼吼道:“快,傳御醫,傳御醫!”
李德全趕着跑了出去,康熙抱着德妃漸漸僵硬的身子跪坐在金磚上。
常寧站在旁邊,雖見康熙悲慟不已,他卻依然神智清明,忍不住在康熙身側沉聲提醒:“皇兄還請節哀,德妃娘娘不惜性命傳的那句話,皇兄還需好生斟酌!”
常寧幾乎是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康熙驀然回神,德妃方纔說的是……有人要殺懷袖?!
“李鐵,李鐵!”康熙向門外大喚。
李鐵趕着進來跪在當地,康熙依然抱着德妃的屍首,對李鐵道:“你速騎着流風上山,護毓妃母子安全,有人恐要對毓妃母子不利!”
“嗻!”李鐵匆匆行禮,起身如風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