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永巷內,遠遠地行來一隊氣勢威武的儀仗,高高的鳳攆上,月牙始終一副沉靜漠然的神態,安坐其上。
迎面遇見的宮妃貴嬪們,紛紛下攆行禮,月牙卻始終正眼兒都不瞧一眼,只命宮人和一衆番兵親衛徑自向前行。
連遇見太子胤礽,月牙也不過冷冷地“哼!”了一聲,鳳攆停都沒停,徑自與其擦肩而過。
站在轎攆旁邊的胤礽見着月牙如此,不禁對着她的背影嘟囔道:“嘿!這丫頭,如今當了藏域的王妃,果然尊駕大了,連本太子都不放在眼裡啦!”
月牙的鳳攆一路行至一處永巷口,轉過了彎,月牙方纔命人落了攆,擡頭看了眼宮門前上書的“緋華宮”月牙冷冷地牽了下脣,舉步便向宮內行。
緋華宮大太監存喜正在宮門口同幾個小太監說話,側目見竟是剛回來省親的王妃,驚了一跳,立刻笑嘻嘻高聲叫道:“王妃駕臨緋華宮嘍!”跟着便疾步迎過來,低身便要跪在月牙面前磕頭。
月牙不耐煩地皺了下眉,向旁邊的親衛首領看了一眼。
那親衛首領立刻會意,走至近前,不待存喜行禮,單手拎起他的一隻胳膊,像拎小雞一樣向旁邊一丟,冷聲道:“哪兒來的蒼蠅,也敢擋王妃的路!”
人家是輕輕地一丟,輪到存喜,卻是被狠狠地甩在旁邊一顆大槐樹上,不偏不倚正撞在後腰上,存喜只聽自己腰間“咔擦”一聲脆響,下半身緊跟着一陣麻木,心頓時涼了大半。
存喜呲着牙再擡眼時,只見月牙已經行上了正殿的臺階。
清早,月清公主由奶嬤嬤抱着出去玩兒還沒回來,寶蘭正倚在榻上,命一個小宮女端着剛釀好的海娜花瓣染指甲。
剛染好了兩根,寶蘭舉在眼前,正仔細端詳間,只覺殿門口光線一暗,再擡眼時,眼梢只來得及瞄見月牙的袖口,便只覺脖頸間衣裳領子一緊,身子已經被人從金絲檀木錦榻上拖拽了下來。
寶蘭被月牙揪着領口粗暴地拎下來,整個人撲跪在地上,擡頭正欲開口,只覺耳畔有風聲呼呼作響,緊跟着,兩聲“啪,啪!”響亮的耳光響徹了整個緋華宮的院落。
緋華宮的一衆宮人驚地呼啦啦跪了一地,有欲上前護主的幾個大丫頭,被門口守衛的番兵橫着眉一瞪,嚇地立刻縮着脖子跪了回去。
寶蘭長這麼大,還從未有誰扇她的耳光扇的如此乾淨利落。
捂着火辣辣的兩腮,寶蘭眼中噙着淚,擡起頭惡狠狠地瞪着月牙,咬牙道:“本宮是萬歲爺冊封的宮妃,你一個區區藏域的王妃,竟然敢打本宮,你……”寶蘭說話間,便要起身與月牙撒潑。
但畢竟生過孩子後,珠圓玉潤的身子行動不太靈便,纔將上半身擡起來,月牙的腳已經踩在了她的肩膀上。
只稍稍一個用力,寶蘭以一個狗啃屎的經典姿勢,再次拜倒在月牙的明堎金線繡靴之下:“沒錯!今日本王妃就是打了你,有本事你就去我皇叔父面前告狀!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與索額圖狼狽爲奸,對我師父做的那些齷蹉算計,你是如何將她擠兌出宮的,今日咱們便將這個帳好生算一算清楚!”
月牙說話時,擡手便要繼續打,寶蘭一見月牙此刻已經紅了眼,今日若不學乖巧些,怕是要讓她打死在這宮裡頭也說不定。
寶蘭雖然平日裡驕橫跋扈,但民間有句很實用的俗話,叫做: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她瞧出來了,月牙今兒這架勢,明擺着就是來跟她拼命的。
意識到這一點,寶蘭在態度上立刻就軟了下來,抽抽搭搭趴在地上,哀聲軟語道:“我的好公主呀,你也不想想,毓妃妹妹是什麼人?
她是萬歲爺心尖子上的人兒,若不是萬歲爺有心要懲她,她那樣的位置,豈是我們這些卑微螻蟻能撼動的……”
後面寶蘭又絮絮叨叨唸了一大堆廢話,月牙皆沒心思聽,她因聽聞德妃說懷袖如今被流放在北山的廢殿中,心裡只揣着去見她的念想。
又見寶蘭灰頭土臉,滿臉鼻涕眼淚的倒黴樣,全沒了往日的囂張模樣,且又口口聲聲保證服軟,月牙也懶得理她,算是暫時先出了口氣兒,轉身行出了緋華宮,登攆去了。
————
懷袖讓福全買回來些桃樹苗兒,挨着種在前院的兩旁,又將山坡上那兩株臘梅移栽在窗櫺下,一轉身,正瞧見映雪追着一隻偷溜出來的小雞滿院子跑,不禁眉眼含笑。
“春天終於來了,真好!”懷袖手指輕撫着一株剛栽下的樹苗,不禁吶吶輕語。
福全挑着一挑子水過來澆樹,聽見懷袖這句話,笑道:“是啊!我覺着這個冬天過的特別長,好像比以往的哪個冬天都長,整日悶在山上做不成事,人都快長毛兒了!”
映雪捉住小雞,在手裡捧着笑道:“你卻是長毛了,長了一頭的白毛,都趕上小老頭兒了,哈哈哈!”
福全衝着映雪吐了吐舌頭:“哼!你還說我呢,整天守着麪缸唉聲嘆氣的,說夢話還叫着吃炸醬麪的,也不知道是誰!”
福全這一句,將懷袖逗的捧腹,卻將映雪說的急了眼,將手中的小雞一丟,走過去一把抓起跳水的扁擔,追着福全滿院子跑。
望着眼前活潑歡快的兩個人,懷袖的手輕輕地撫摸上已經高高隆起的肚子,方纔,她又明顯地感覺到,肚子裡的小傢伙用力伸了下腿腳。
如羽毛般輕柔的語調,伴隨着輕輕地撫摸,懷袖將目光移向自己的肚子道:“再過不久,你就要出來嘍,額娘多希望你能早些降於此世。”
就在懷袖與腹中寶貝說話時,門口徑自走進來兩隊整齊的番兵,行入院中便立刻分列兩邊,隨後,從門口被人簇擁着進來一團錦繡華裳。
站在桃樹邊的懷袖眯着眼,靜靜地打量片刻,驀然睜大眼道:“月牙?”
而此刻,站在大門邊的月牙,已經淚眼模糊,根本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布衣荊釵的女子,竟然就是當年那位才冠後宮,大清朝第一個御封的公主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