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這麼說,儘管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可望着眼前的紅彤彤的一盤子白砂糖伴西紅柿,懷袖仍忍不住食指大動,用筷子夾起一小塊放進嘴裡。
甜甜的糖晶被牙齒仔細碾碎,跟熟透的西紅柿的酸甜混合融化在一起,懷袖深呼一口氣,笑嘆:“已經不記得多久沒吃過西紅柿拌白糖了,今天再嘗這個味道,只覺比往日的那些西柚青提還香甜不知多少倍。”
映雪聽見懷袖這麼說,回頭望過去,見她坐在小凳上,吃的滿足的模樣,心裡一酸趕緊轉過臉,淚已經掉落在和麪的手背上。
映雪知道懷袖素來對吃不甚感興趣,如今這樣,必定是懷了孩子,且平日能吃着的着實太少的緣故。
儘管懷袖平日與她和福全總一副笑模樣,從出宮到現在,沒喊過一個苦字,跟她和福全講笑話也比在宮裡多,可眼下這實實在在的苦,卻是再怎麼樂觀也逃不脫的。
懷袖將西紅柿吃了一半,擡眼瞧時,見沈婉手裡拿着個白紗罩帽從外面走了進來。
一眼瞧見地上的那個裝菜的竹籃子,沈婉笑道:“方纔罩帽被風吹走了,等我撿回來再瞧,籃子竟然不見了,唬的我心裡發急,以爲這籃子菜叫人給偷走了呢。”
懷袖笑着將沈婉讓進屋,倒了杯熱茶給她暖手。
“原來是你放在門口的籃子,這麼遠的山路,這些菜又沉,讓你費心了。”懷袖說話時,眼見沈婉額角上的細汗,心裡頗感故意不去。
沈婉喝了口茶,笑道:“我回去便一直惦記着你這兒,原早就想來的,只是入了深秋,蔬菜長得極慢,我同庵裡的姐妹們一說,她們都讓我多送些來,可惜這一籃子已是今年的最後一次收成,要想吃只有等明年了。”
映雪端着兩個黃橙橙的玉米麪糖餅進來,放在桌上便忍不住笑。
“你來之前,主子就念叨說想吃西紅柿,我一轉身,正瞧見你的這個菜籃子,還以爲是土地爺聽着我們主子可憐,專程給送來的呢!”
映雪的一番話,說的幾人一陣大笑。
沈婉瞧着懷袖的肚子似又比上次來大了一些,雖然不好意思問,可猶豫着還是開了口:“眼下天一日比一日寒冷,你肚子裡的這小傢伙究竟是什麼時候出來?若是趕上深冬,還頗有些不便呢,臉穩婆都難請得到。”
懷袖輕撫着肚子,笑道:“所幸是明年春日,捱過這個冬天就好了。”
幾個人正聊天,福全突然從外面興沖沖地跑進來,將用衣服包裹的一抱蘑菇抖落在地上,笑嘻嘻道:“你們瞧,這山裡有好些蘑菇呢,我採了些回來,主子不是想吃菜麼?咱們今兒就頓蘑菇湯喝。”
沈婉附身將福全摘回來的蘑菇撿起來看了看,蹙眉道:“這山裡蘑菇雖多,可多半是毒蘑菇,需得認得,你瞧,這種,還有這一種都是有毒的,萬吃不得。”
沈婉將毒蘑菇挑揀出大半,剩下的能吃的,令映雪端去熬湯。
懷袖笑道:“中藥和茶葉我還勉強認得,這蘑菇我確是分不出有沒有毒,幸好今日你來了。”
福全撓着頭不好意思笑了笑,一眼看見桌上的幾個紅彤彤的西紅柿,眼睛一亮,便問:“師太這些大紅柿子是從哪兒弄來的?我們主子這陣子就想吃這個,還請師太指點個地方,我好去採買。”
沈婉笑道:“這些菜,全是我們庵裡的姐妹自己種的,今年天兒冷了,等明年春天,我多種些,便也能給你們接濟些。”
福全笑道:“呃,有句話說得好,叫什麼送人魚,不如送人魚竿,我們映雪就會種菜的,不如明年師太就將那菜央子給我們些,我在後山給她開出一塊地,也省得師太揹着菜走老遠的山路。”
懷袖和沈婉都因他這話笑起來,懷袖道:“那句話叫做: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不過你用的倒也正是地方呢!”
福全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轉身跑出去幹活了。
沈婉對懷袖道:“你身邊這兩個人倒是頗伶俐的,你來不過短短月餘,這地方整理的還像模像樣了。”
望着懷袖是牀上被藍底白花的棉布圍了一圈,福全還給懷袖用木條在牀頭訂了個書架,比上次她來時,又變了個樣兒。
懷袖端着茶杯垂眸淺笑:“我如今的身子,凡事皆做不得,叫映雪和福全跟着我受苦了……”
沈婉擡眸望了懷袖片刻,道:“我以前倒學過些摸骨相面的偏術,我瞧着你卻是個頗有福報的人,須知福是要積的,你積過了這段日子,福自然要來。”
懷袖卻無所謂地笑了笑,擡手撫上自己已高高隆起的小腹,臉上的笑意格外溫柔。
“我先前就一直想有個孩子,覺着這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不論旁的怎麼變,他總是不會變的,如今我已得償所願,只要這孩子能平安降生,我此生便圓滿了。”
冬日的天黑的格外早,沈婉吃過了午飯,日頭便已偏到了西邊兒,懷袖不放心,便留她住一宿。
福全怕懷袖睡不好,便在懷袖的牀外側又搭了兩塊寬模板,鋪上棉褥子,沈婉晚間便與懷袖同榻而眠。
晚間三人圍着爐火閒敘,沈婉見映雪挑揀着幾塊剪出形的花布,似在縫小兒的衣裳,便湊過去瞧。
映雪被瞧的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往日在宮裡,主子的針線活兒都是渙秋和青梅做,我手腳笨,從來不碰這些,如今也是趕鴨子上架呢。”
沈婉將幾張衣服片兒略整了整一瞧,笑道:“你這幾塊兒布倒是裁出了模樣,只是都裁反了,以後縫出衣服來,便是一塊裡子接一塊麪子的。”
懷袖瞧着噗嗤笑了出來,映雪難得臉紅,撓着頭笑道:“我就說我不會裁剪衣裳,這好端端的布,都叫我給糟蹋了。”
沈婉想了想道:“不如我將布料帶回去,叫我庵裡的幾個女子幫着做些小衣裳吧,我瞧着倒是有兩個頗手巧的,即便她們縫不來,我也可請村裡的婆婆們做,山裡民風樸實,都是願意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