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身子動了動,正欲翻身卻被康熙擁緊身子,只聽康熙輕聲道:“朕知道你想救菱悅郡主,朕答應你,若葛爾丹派來使臣,朕必會提以菱悅郡主交換,你隨着去後方駐守糧草,也讓朕省省心,乖!”
懷袖儘管任着性子非要隨康熙出征,但這一次康熙如此安排,她卻是聽話。
兩軍交戰並非兒戲,懷袖知道自己若是還由着性子,萬一不慎被額爾丹捕獲,反而成了康熙的負累。
又聽他已親口應允了救菱悅,便很乖巧地點了下頭。
清晨,懷袖親自伺候康熙用過了早膳,便準備和幾個文臣一起向後方轉移。
還沒待動身啓程,門外便有傳訊官來報說葛爾丹的使者到了。
衆人聞聽,便暫且將離營的事放下,都想瞧瞧葛爾丹派人來者何意。
將幾名使者迎如大帳中,文臣武將左右分列,康熙一身明黃的龍袍加身,寶像肅然端坐在大帳中央的龍椅上,看向下方葛爾丹的使者。
旁邊有將軍厲聲喝道:“見我大清皇上不懂行禮麼?”說話時,一腳狠狠地踢在使者膝蓋後面,幾個使者立刻撲跪在地上。
懷袖站在桌案旁邊,見最前面的一個使者手裡捧着一個紅木匣子,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心裡不禁暗想:該不會是葛爾丹見大兵壓境,心裡怕了,派人送玉璽投誠來的吧?
正好奇間,捧着匣子的使者先開口了,說的卻並非蒙語,而是一口流利的漢話。
“尊敬的博格達汗,我們英武的大汗葛爾丹殿下知道博格達汗遠途而來,特地派小臣送來一份珍貴的禮物,恭迎博格達汗的到來!”
說話時,使者舉起面前的紅木匣子,便欲向康熙走過去,卻被一邊的齊步琛攔了下來,示意那使者站在原地不許亂動,旁邊有士卒伸手接過使者手中的紅木匣。
葛吉泰心思也十分縝密,擔心那箱子有甚陰謀,用目光向康熙示意,見康熙點頭,便走至近前,用腰間佩劍靈巧地挑開紅木匣的蓋子。
在看到箱內之物是,葛吉泰和齊步琛的臉色驟然一變,齊步琛反手將白刃架在使者的脖子上。
康熙見此情景,站起身,緩緩走下龍椅,向着士卒口中捧着的那隻木箱走去。
懷袖因爲好奇也跟在康熙身側,想蹭過去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讓阿瑪和哥哥如此反應。
康熙先一步看到紅木匣裡的東西,第一反應便將懷袖的腰身一挽,帶入懷內,順手將她的臉按進自己的胸膛內,順帶將她的雙眼遮擋的嚴嚴實實。
懷袖不明所以,只聽見康熙低沉的聲線由胸腔中發出來:“砍下來者的頭,吊在大營外的旗杆上!”
懷袖心下大驚,更好奇那匣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等康熙放開懷袖的時候,那幾個使者和紅木匣都已經不見了,但大帳內的氛圍卻是比先前沉重許多。
懷袖側目看向自己阿瑪,見葛吉泰居然也十分痛心地垂着眼簾,一對濃眉緊緊蹙着,彷彿痛失了什麼珍貴的東西一樣。
“方纔匣子裡的那顆人頭,便是朕的皇姑母,吉祥公主吧?”康熙沉聲問道。
懷袖聞聽此言,驚訝地微張着嘴都忘了合上。
她小時候便聽聞,當年有一位尊貴的公主名爲吉祥,嫁入草原深處和親,據說這位公主當年深入草原,還是她阿瑪葛吉泰親自將公主送至迎親的隊伍跟前。
吉祥公主後來做了蒙古汗王的大閼氏,憑藉她過人的聰慧和美貌,令蒙古汗王與順治皇帝結爲盟好,爲草原換來了幾十年的太平盛世。
吉祥公主當年做大閼氏時雖然大權在握,卻可惜膝下無子,後由旁系的一支部落首領接任了下一任汗王,吉祥公主也因年老體衰,漸漸失去了手中的權利。
卻沒料想,葛爾丹竟然尚未開戰,便先將吉祥公主的人頭送了來。
在座所有人中,唯葛吉泰一人親眼目睹過吉祥公主當年的卓絕風姿,此刻親眼見着那顆盤着花白髮辮的人頭,劍柄緊緊握在掌中,額頭青筋隱隱挑動,終於忍不住,跨步行出隊列,拱手向上。
“臣願立第一支軍令狀,即日便帶兵攻城,爲吉祥公主報仇!”
葛吉泰此言一出,身後的衆將軍紛紛出列情願率兵出征,一時間大帳內羣情激憤。
懷袖此刻亦是胸中窩着一腔怒火,恨不得自己也請一路兵馬征討那該死的葛爾丹,懷袖這麼想着,側眸看向龍座上的康熙,卻是心下暗暗吃驚。
只見康熙面色雖然深沉嚴肅,卻並沒有衆將軍的激動憤怒,眸光依舊如平常般平靜明亮。
緩緩擡起一隻手,康熙示意衆人噤。
“那葛爾丹此舉,目的只有一個,便是要將朕激怒,朕若當真揣帶着一腔復仇的激憤率兵攻城,便是正中了葛爾丹的下懷。”
衆將軍聞聽此言,皆不再開口,由旁邊文臣隊列中走出一人道:“萬歲爺說的不錯!眼下我們大軍剛行至此,遠途勞頓,若疲憊攻城,必定損傷巨大,葛爾丹詭計多端,咱們不必理會他,只按照咱們的計劃行事便可。”
懷袖擡眼望過去,見開口的官員正是前年的狀元沈鴻飛,當日懷袖還是奉茶侍女的時候,他曾在南書房外,幫着自己於葛爾丹手中脫險。
後來聽聞康熙對他十分器重,雖然年紀輕輕,眼下已升至都察院御史,並賜內閣監政和尚書房行走。
又聽聞此番御駕親征,他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康熙親征,在朝堂上公然反對索額圖的反戰派,此番御駕親征,康熙果然將他帶了來,可見傳聞不虛。
康熙點頭,沉聲道:“今日晚間,第四部按先前的部署向後撤二十里,所有文臣與內侍皆隨軍後撤,剩下的將士原地整裝,準備隨朕攻城!”
康熙一語話落,下方衆皆將士高聲呼應。
懷袖凝着康熙此刻的神情,突然覺着方纔那顆吉祥公主的人頭所激起的怒火,不過幾句話便被澆熄,一顆公主的若人頭,連一次復仇的渴望都換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