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赫塔娜一方面希望她能更多地享受自由無羈的光陰,不許北疆將軍府跟來的管教嬤嬤約束,另一方面,又擋着姐夫馬爾汗的盤問。
馬爾汗多少也嗅到了一點她和容若關係的不尋常,幾次旁敲側擊地試探朱赫塔娜,全被朱赫塔娜頂了回去。
雪雁和素兒都說起過,無意中聽見他倆人閒談,馬爾汗問及此事,全被二姐冷硬地噎了回去,她這個二姐夫向來舌辯不如二姐,總碰得一鼻子灰。
懷袖知道二姐護短,可是讓二姐如此爲她操心,也確實心有不忍,思及此處,想着自己日後還是少去外面的好。
素兒出去不多時,引着小安子一同進來給懷袖請安。
此時,同在這座繁華京城,另一座深宅府邸的高牆之內……
"大人,皇上命張廷玉親自善後牛街清真寺一案,那日我在房檐上看得真切,那個紅衣頭目的確當場就被亂刀砍死了,沒留下任何活口。"黑衣人說道。
坐在對面太師椅上的索額圖,一面聽一面縷着略顯花白的鬍鬚,微微點頭道:"這次事件中,康熙安然無恙,這倒也不礙事兒,這件事裡外對我們都有好處。
你當下的任務是全力保護好我外孫,胤礽皇太子的安全,其他的就不要管了,我自會派別人去打理。"
"是,相爺!屬下明白。"黑衣人點頭應道。
"沒什麼事你就去吧,最近城裡風聲緊,沒要緊的事兒,就不要常來找我。"索額圖吩咐道。
那黑衣人點了點頭,卻仍舊站着沒動。
索額圖不解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相爺,我那天還無意中救了一個人。"
"哦?是誰?"索額圖縷着鬍鬚的手停頓下來。
黑衣人頓了頓說道:"是個年輕的女子……"
說這話時,從黑色的蒙面薄紗縫隙間,露出的三角小眼中,閃過一絲黠光,迅速與索額圖對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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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兒,你看看這個,是不是比剛纔的好些?"
懷袖舉着一副剛寫好的紅紙豎貼,從屋裡跑出來,素兒和幾個小廝,架着梯子往廊檐下的匾額上貼福貼。
"嗯嗯!"素兒邊扶梯子,邊點着頭說:"這個好,一會兒把這個貼到二格格的佛堂去,二格格瞧見了一定喜歡!"
"嘿,你這個主意好,我怎麼把二姐的佛堂忘了,幸虧你提醒的及時,一會兒就去貼這個!"懷袖興奮地將手裡的福貼再三看了幾遍。
"身子纔剛好些,就站在地凍寒天裡嘚瑟,穿的這麼少,當心流着清鼻涕過年!"朱赫塔娜身後跟着一衆丫鬟婆子,穿過垂花門迎面走過來,順手將站在門口的懷袖,拉在自己身側。
"瞧瞧,這手凍得冰涼,素兒也不好生看着你主子,由着她胡來,你也該罰!"朱赫塔娜口中訴斥,腳步卻沒停,侍女們趕着撩開棉簾,進了屋,往西窗下的暖炕上坐了。
紅晴端過黃燦燦的銅湯婆子放在朱赫塔娜身側暖着,懷袖的手始終被朱赫塔娜緊緊攥握住,暖暖的,她跟着坐在一旁看二姐"發號施令"。
"丫頭小子們發放的年利錢,賬上的數我已經對出來,你去支了,照往年的舊俗發下去,若是誰家有急等用錢的,也不必非等到年三十兒晚上,可早些支取。"朱赫塔娜對一個管家媳婦囑咐道,那管家媳婦聽了點頭應着出去了。
"初一走門送的禮我也親自過了目,哪家哪份都貼了紅封帖子,到時按人家送去就是。"朱赫塔娜又對另一個上了些年歲的管辦說道,那管辦聽着不住地點頭應諾。
朱赫塔娜轉臉又說:"過年這幾天直到正月十五前,除了舊年既定的幾場席,再添五桌席面兒,時間臨時定,你們提前預備着,祭祖的物品單子我單獨列支,你們直接去管家那兒領,這個我也特意交代過。"
朱赫塔娜說話時看了眼身邊的懷袖,懷袖調皮的衝她吐舌頭。
朱赫塔娜淺笑,內外上下鉅細皆叮囑完吩咐畢,最後說道:"我要交代的就這些,你們各忙各的去吧,過年辛苦你們些日子,出了十五,我自然不會虧了你們,府裡的規矩,你們這些老人也都是知道的,都下去吧。"
"是!"一衆丫鬟婆子紛紛應聲低身納福後正準備離開,朱赫塔娜又單另叫住廚房裡的管事媳婦,吩咐道:"府裡原先的小廚房,正月仍照舊設着。"
懷袖聽見最後這句,心裡一陣窩心的溫暖。
她知道這府裡的小廚房除了朱赫塔娜的佛齋,就是給她單獨做湯羹點心,自打住進這兵部尚書府,二姐從沒讓她跟着府裡的內眷們一起用過飯。
眼見着府裡上下,過年一應的陳設用度,在朱赫塔娜的精心料理下,安排得井然有序,分毫不差。
懷袖想起在將軍府時逢年過節,額娘同樣忙碌的身影,二姐的精明比額娘算得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以前就聽外祖母說過二姐的性情爽落,做事不輸於鬚眉男子,日後定是持家管事的好手,如今她親眼見了,正應了外祖母當年所贊不虛。
"二姐,你真厲害,剛纔那一大堆亂哄哄的事兒,我光聽着都一個頭兩個大了。你卻都應付自如,難怪外祖母當年總誇你。"
朱赫塔娜聽着懷袖讚歎的話語,美麗的鳳眼中卻閃現一絲疲倦,說道:"你日後進宮,這些瑣事自然有內務府替你打理,都不用你去操心。但,懷兒,你得記住:凡是你眼見的別人身上的能耐,都是背地裡多少動心忍性磨出來的,沒有誰的本事是老天爺白給的。你若想長本事,也得自個兒耐着性子去磨!"
"嗯,姐,我記住了!"懷袖點點頭。
此刻在她心裡,突然明白了二姐眼前的光鮮或許是她沒見過的,那些二姐獨自遠嫁京城這座深宅府邸,那些遠離了曾經蔥蘢無憂歲月的日子裡,一個弱女子無依無傍的擔當,背後的多少打掉牙齒和血吞的委屈,給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