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今晚似也比昨晚自然些,懷袖照例夾住他的雙足在腋下的時候,沒再抖動,卻依然神情自若地翻閱書卷,一本看完竟又換了一本繼續看。
被窩裡漸漸暖和起來,懷袖也漸漸放鬆了身軀,剛開始閉着眼,最後忍不住睜開眼睛,再後來時不時地瞄一眼對面的康熙,最後乾脆眨巴着美麗的大眼睛看着他。
可康熙一雙晶亮的眸子,卻始終如釘般定在了書頁上,連眼角的餘暉都不曾賞她一枚。
且更甚者,康熙似也漸覺腳暖和過來,便離開了懷袖的身子,將腳擱在旁邊,將懷袖獨獨地涼在了被子的另一端,任由懷袖睜着一雙大眼睛直至天明。
晨曦時,窗外微光浮現,康熙每日上朝已習慣了早起,辰時初刻便掀開被子準備起牀。
懷袖也跟着一骨碌爬了起來,先他一步下地,將康熙的長袍披在他的肩上。
康熙微感驚訝,瞧了懷袖一眼道:“這麼早,你去睡着吧,朕喚李德全進來伺候。”
懷袖卻未開口,紅着一雙眼將康熙的外袍一件一件地仔細其穿戴齊全。
康熙邊配合懷袖穿衣裳,邊仔細打量她的神色,最終忍住不輕聲問:“你是不是昨兒一宿沒睡着?”
康熙這麼一問,懷袖的眼圈兒更紅了幾分,只垂眸不語,默默地伺候着康熙穿戴好,自己也穿好衣裳,便徑自行出了帳外。
康熙默默地看着懷袖倔強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帳門口,脣微動了動,終究什麼都沒說。
懷袖出了帳外,深深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氣,對守侍的宮人道:“萬歲爺起來了,你們進去伺候吧。”
說完,不待宮人開口,便下了帳殿的臺階,往後面的廂車行去。
這兩日,懷袖始終陪着康熙住在金頂帳殿內住着,今日還是第一次出來,帳殿後面跟着一行十幾輛廂車,她隨意尋了個宮人問,那宮人立刻主動將她領到了映雪渙秋住的廂車前。
懷袖未開口,只聽得廂車內傳出來幾個丫頭的嬉笑聲,帶着懷袖來此的宮人見狀,立刻輕咳了一聲,高聲道:“毓妃娘娘到……”
一聲喊罷,車內立刻安靜下來,車簾子被挑開起來,幾個丫頭一見懷袖模樣,心下皆是一驚,立刻跳下車來,將懷袖挽扶進廂車內。
宮人們住的廂車與康熙的帳殿自然是沒得比,狹小的只能曲着腿坐着,中間放着一個取暖用的炭爐,廂車內有些嗆人的煙氣味兒。
映雪將自己的蒲團撣了撣,放在渙秋的上面,墊的厚實些才讓懷袖坐上去。
懷袖一落座,便將臉埋在膝間,一字未言肩膀就開始輕輕地抖動。
映雪和渙秋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誰也猜不出緣故,卻也聰明的誰也沒多問一個字。
此時,已經聽說了消息的福全由後面太監坐的廂車跑過來,立在簾外給懷袖行禮問候。
懷袖卻只顧埋着頭臉,不吭聲,也不理會。
映雪掀開簾子,對福全道:“你去端盆乾淨的溫水來,主子還沒洗臉呢!”說罷,給福全遞了個眼色。
福全立刻不再問了,轉身跑去給懷袖打洗臉水。
映雪將自己的隨身包裹打開,由最裡面取出一塊懷袖曾賞賜給她的絹絲繡花手帕,待福全送來了洗臉水,將手帕溺溼,悄聲道:“主子洗洗臉吧。”
懷袖緩緩擡起頭,深深呼吸一口氣,接過熱氣騰騰的溼帕子敷在臉上。
伺候着懷袖梳洗完,映雪小心問道:“主子還未用早膳吧?”說話時,眼光四下忘了一眼,有些尷尬道:“我們這車裡不乾淨,若在此用膳,恐委屈了主子……”
“不礙事,你去取來便是,我就在這兒用!”懷袖沉着聲說道。
映雪見此情形,也不好再說什麼,轉身下車去了。
懷袖在廂車內用過了早膳,又等了一時,聽外面有人說康熙已回了大帳內,便讓福全將流風牽過來。
福全不敢多問,趕着將懷袖的馬牽了來,懷袖跨上流風,揚鞭在馬屁股上抽了兩下,馬兒瞬間便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裡。
隨着流風疾馳而去的,還有一道雪白的迅影。
“哎……”福全正欲開口,已經看不見馬屁股了。
“哎你個大頭鬼呀!還不趕緊去告訴萬歲爺!”映雪嗔道。
福全拍了下腦門兒道:“瞧我,都急糊塗了!”話落已向大帳跑了過去。
此時在金頂大帳內,康熙由李德全伺候着坐在茶几旁喝茶。
李德全將紅泥爐內添了炭火,小心問道:“毓妃娘娘往後面宮女的廂車去了,要不要請娘娘回來用早膳?”
康熙呷了口茶,想了想道:“隨她去吧!”
李德全聞言,便沒再說什麼,轉身命人將康熙的早膳端了來。
康熙剛拿起一個烤的酥脆的紅豆沙包掰了一塊,還沒送進嘴裡,福全由門外跑了進來。
李德全怒道:“大膽奴才,沒瞧見萬歲爺正用膳麼?還不快退出去!”
福全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口中急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並非故意,而是毓妃娘娘她……她騎着馬出去了。”
福全此言一出,康熙手裡剛掰開的半塊豆沙包便掉在了地上。
李德全見狀,小聲問道:“萬歲爺若擔心毓妃娘娘,奴才這便吩咐人去跟着,或將娘娘接回……”
李德全話還沒說完,康熙拾起掉在地上的半塊豆沙包丟進餐盤內,清清淡淡地說了句:“隨她去吧!”之後,將手中剩下半塊放進嘴裡,吃的斯文平靜。
跪在地上的福全聽康熙這麼說,愣了愣,擡頭看向旁邊的李德全。
李德全衝他一皺眉,低聲道:“你還不快去!”
福全又給康熙磕了個頭,便退出了大帳。
從大帳裡出來,福全心裡還不禁納悶兒:這若是換做以往,他只要在康熙面前提及主子,康熙必定神色迅速變換,隨之便是自己親身前往探視。
今兒這是怎麼了?小兩口吵架了?
福全抓着腦袋一時想不明白,他明明昨天還聽映雪說,這幾日主子的好事兒要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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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袖騎着流風一路疾奔,也不辨方向,只要前面可走,便狂奔下去,也不知道跑出去多遠,直至耳邊聽不見大隊人馬的聲音了,方纔漸漸停下來,卻聽見身後隨之傳來一串馬蹄疾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