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甩了甩頭,將腦子裡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都甩出去,最後一笑了之。
騎着流風行至乾清宮門前,懷袖剛胯下馬就瞧見康熙依然站在了正殿門前,兩側一邊站着太子,一邊站着施琅將軍,康熙不知跟兩人囑咐着什麼,見懷袖行來,康熙便輕輕擺了擺手。
兩人退下玉階,給懷袖行禮後,便去了。
懷袖擡起頭看向上方站立的康熙,脣邊含着一彎雍容淺笑上前幾步,伏地而跪道:“臣妾給萬歲爺請安,謝皇上賜御馬流風!”
康熙一身明黃的江海無涯九龍朝服穿戴整齊站在玉階之上,見懷袖跪在自己面前,擡起眼簾微眯着眼看向她後面立着精神爍爍的流風。
頓了片刻,才面無表情地清清淡淡說了一句:“朕只說挑匹好點兒的給你送去,沒想到他們竟將流風送去了。”
跪在玉階下的懷袖聽聞這句話,臉色變了幾變,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康熙頓了頓,揮手免了她的禮,隨口道:“算了,既然都給你送去了,你就騎着吧。”
“……謝萬歲爺!”
懷袖站起身時,連帶脣角的笑模樣也收拾的一絲不見。
這一聲謝,懷袖說的頗感違心,敢情人家根本就沒想送流風來着,不過是宮人們的誤會一場,她還以爲萬歲爺良心不安呢。
原來想多了的,始終只有她自己罷了。
懷袖憋氣地咬了咬脣,垂着眼簾跟在康熙身後,向乾清宮正門行去。
行出正門,康熙明黃威嚴的儀仗已恭候在門前,懷袖和康熙雙雙搬鞍跨馬,走在高高舉起的儀仗傘最前端。
與月牙大婚時候一樣,衆朝臣和妃嬪位列兩側,唯一與月牙不同的是,正前端一行排開,由左右翼統領八旗護軍統領率領的三萬親衛兵在午門前呈燕翅列整齊排。
後邊分別候着八旗都統,左右翼總兵。
鑾儀使騎馬行在最前端,當行至午門中門前一處紅色高臺時,勒住馬手一擡,一行人馬皆停了下來。
康熙先下了馬,懷袖等隨行的衆臣也跟着下了馬。
康熙獨自想着紅色高臺走去,高臺之上,太皇太后孝莊正端着盛滿御酒的金樽等候。
懷袖站在原地,知道此時康熙要照例將些面子上的話了,聽也甚感無趣,便偷眼打量兩邊來送行的嬪妃和大臣。
新選上來的秀女前陣子雖然來宮裡給她問過安,可懷袖那時正忙着料理選秀善後事宜,匆匆見面了事,也沒顧上仔細瞧瞧這次新選上來的秀女模樣如何,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好生瞧瞧。
前面站着自然是寶蘭,惠妃,勤嬪此類宮內的老人兒,新選上來的秀女都站在靠後的位置,懷袖一一挨個瞧過去,一眼就看見衛貴人站在首位第一個。
彼時衛貴人眼巴巴望着已走上高臺,灑酒祭天的康熙,那目光熱切又沉寂,哀傷又歡愉,讓懷袖不得不將目光也轉向高臺之上。
此時的康熙,卻是一副莊嚴寶像,白皙俊逸的臉虔誠沉靜,絲毫感受不到臺下衛貴人切切的目光。
懷袖心裡不禁暗歎,可憐美人心思錯付,偏生她此番癡然投在巍巍帝王的身上,帝王的心裡,江山永遠比美人兒漂亮。
懷袖心裡暗暗感慨的時候,眼角無意一瞄,卻發現站在惠妃身後的勤嬪,正對着自己擠眉弄眼。
呃?
懷袖心下疑惑,不知勤嬪究竟何意,再順着勤嬪的眼神兒望過去,懷袖頓時驚地兩眼發直。
她那隻寶貝的雪額猛虎,不知中了什麼邪,此刻正悄無聲息地朝美麗的衛貴人走了過去……
雪額隨行本是康熙和孝莊都允了的,儀仗開始之前,懷袖也曾與康熙商議是否暫將雪額關入籠內,以免它到處亂跑嚇着宮人,因康熙素來喜歡雪額的端莊威儀,便沒讓關着。
其實懷袖心裡對雪額也是極放心的,帶着它出去多次,不論大小場合,雪額皆乖巧地伏在自己腳邊,從不亂跑,可誰想今日它竟突然生變。
懷袖低聲衝着雪額喚了幾聲,或是聲音太小,雪額根本就沒回頭瞧她一眼,仍徑自向着衛貴人行去。
衛貴人此刻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高臺上的康熙身上,根本就沒注意有隻雄健的白虎正朝着自己走過來。
康熙已經撒完了酒,祭完了天,最後一個字講完,就在下面衆將士山呼萬歲尾聲剛落的時候,偌大的午門場前,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女子慘叫。
懷袖的心一沉,閉上眼不敢去看雪額。
果然,這一聲淒厲的叫聲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衛貴人已經嚇的暈倒在青磚上不省人事,而肇事者雪額,好像也發現自己闖了禍,悻悻然往懷袖處跑。
懷袖只覺自己的腿被毛茸茸的東西蹭了幾下,睜開眼低頭一看,見雪額已經回到自己身邊,下意識地側眸看向衛貴人,此刻已經被幾個宮人七手八腳地擡走了,隱約還能瞧見那張慘淡灰白的臉。
懷袖擡起頭,看向對面的高臺之上,目光對上康熙沉冷的眸子,也正凝着自己。
他是在懷疑她麼?
此刻,懷袖的心頭突然生出一份久違的倔強,擡着眸子迎上去,毫不避諱。
孝莊站在康熙身側,暗暗瞧了他一眼,有看了眼臺下的懷袖,淡淡道:“不過一隻圓毛畜生,萬歲爺是要帶兵出征的人,犯不着爲此事動容,趕着吉時要緊!”
康熙側身對孝莊行了禮,跨步行下高臺,向着自己的馬走過來。
懷袖隨着康熙一同上了馬,雙腿一磕馬腹,流風邁着挺括的步子向前走去。
懷袖側眸看了眼旁側,只見勤嬪偷偷掩着脣笑個沒完。
收回目光,懷袖心下慨嘆,看來這一次連勤嬪的打算也徹底落空了,還沒出宮就演了這麼一出,嚇壞了人家的寶貝,還能指望康熙路上對她有好顏色麼?
默默地低頭看了眼身後跟着若無其事的雪額,懷袖突然穎悟,這一切或許就是命定的,要不佛經中怎麼有一毒名爲“求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