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靜靜地站在原地,待衛青兒行禮畢,又返回康熙身邊時,懷袖對着康熙淺淺躬身道:“萬歲爺惹無旁的吩咐,臣妾先行告退了。”
康熙清清淡淡地擡目看了懷袖一眼,手臂隨意地攬在衛青兒腰間,輕聲道:“明日便是大軍啓程的日子了,朕今日會派人將你的玉狄送去你宮中,明日出城,你就隨朕一同騎馬吧。”
懷袖神情和順,垂眸頷首道:“臣妾只待萬歲爺的安排。”
康熙還未開口,衛青兒先嘟着脣委屈道:“萬歲爺要去出征,爲何要將臣妾的玉狄也帶去,上次萬歲爺帶臣妾去騎馬,臣妾好不容易纔跟玉狄培養出情感,如今萬歲爺卻連它也要帶走了……”
衛青兒說這句話的時候,懷袖原本低垂的眉睫驚訝地起來看向她。
玉狄是懷袖的坐騎這個闔宮無人不曉,還未入宮前住在兵部尚書府的時候,二姐專門選出來贈給她的,後來入了宮便將這馬兒一併帶入了宮內。
隨御駕前往承德行宮,在木蘭圍場行獵,以及每年宮闈中的踏春打獵,懷袖都騎着這匹玉狄,情感頗深,宮內無人不知這是她的馬。
如今卻沒想到,一個初入宮的貴人,康熙竟選了自己的馬給她。
驚訝不過是一瞬,懷袖的神情很快平靜下來,轉念一想,不過一匹馬而已,騎個幾次也壞不了,騎就騎了吧,康熙不是仍叫人將馬送去自己的宮內麼,還是自己的嘛。
這麼一想,懷袖的心情又順暢了,只等着恭送康熙入了龍攆就回去。
康熙此時卻偏生又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
“你喜歡的那匹玉狄,乃是毓妃娘娘孃家帶來的陪嫁,你若喜歡,只得去求她嘍。”康熙說完,晶亮的眸光只望向對面的懷袖。
此言一出,懷袖身子一僵,心裡登時明白了,看來今天這馬,她是不給也得給了。
人家眼下是正得盛寵的新貴,那馬連康熙都讓她騎過了,如今好容易開了這個口,你好意思不給麼?
若是懷袖僵着偏不給,一來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二來又捲了康熙的顏面,第三,傳出去,旁人聽見,必定不會說是人家強騎了她的馬,必定反回來說她貴爲將軍府格格,又是正白旗都統的女兒,明着爭馬,暗地裡實則便是在爭寵。
想到“爭寵”這二字,懷袖頭皮就發麻,她什麼都能爭,最不願意爭的就是這個寵。
想起這幾天宮裡捂都捂不住的蜚短流長,說她因失寵而自閉不出云云,懷袖委實頗感無奈。
看了眼乖乖巧巧站在康熙身邊,滿眼不捨卻又似強忍着不敢開口的衛青兒,懷袖淡淡道:“不過是一匹馬,妹妹若喜歡,送你便是。”
康熙的目光由衛青兒的臉上緩緩移至懷袖的臉上,深邃的眸光流轉間,眼底的顏色不自覺深了幾分。
“青兒還不謝謝毓妃,你只是開了個口,人家可是割愛呢!”康熙對衛青兒溫和笑道。
衛青兒卻笑道:“臣妾知道姐姐向來溫柔大方,今日我卻不謝姐姐,只謝萬歲爺罷!”
康熙聞言笑問:“這卻是爲何?”
“姐姐是心疼萬歲爺爲難,纔將這馬兒送給我,且方纔那個口也是萬歲爺開的,您說臣妾是不是該謝萬歲爺?”
衛青兒邊說着,邊將腳尖輕輕點起來,在康熙臉頰上親了一下,竟然絲毫不忌憚旁側衆多宮人,且對面還站着懷袖。
懷袖緩緩垂下眉睫,躬身施一禮,沒再開口,轉而向自己的鳳攆行去。
望着懷袖的背影,康熙眉心不自覺蹙了蹙,卻並未迴應衛青兒的熱情獻吻,收回自己放在衛青兒腰間的手臂,轉身向着龍攆行去。
衛青兒上前抱住康熙的手臂,身子倚上來,脣輕抵在康熙耳邊低低的聲音問:“臣妾聽聞宮女們說,毓妃娘娘至今仍未侍過寢呢……”
康熙突然停下腳步,側眸看向她:“是你宮裡的宮女嚼的舌根子?”
衛青兒第一次在康熙的眸子裡看到這樣冷若寒潭的眸光,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唯有下意識地輕輕點了下頭。
康熙收回目光,對身後的李德全道:“傳朕的聖諭,將伺候衛貴人的一應宮人全部送去慎刑司割了舌頭!”
“嗻!”李德全應聲轉身時,忍不住側目瞭了一眼衛青兒,見她原本一張粉嫩的俏臉,此刻早已嚇的血色盡失,連肩膀也不住地微微發抖。
懷袖回至清芷宮時,一直陰沉着臉,連勤嬪過來都沒露個笑模樣。
勤嬪將自己親手縫製一件素錦白雀裘披風交給映雪,轉而笑望向懷袖:“怎麼了?明兒就啓程了,要回家了還不高興麼?”
懷袖手裡捻着只喝光了茶的空杯子,垂着眼簾不說話。
“這到底是怎麼了?”勤嬪不解,轉而將目光轉向正收拾東西的映雪。
“別提了,今日主子去給太皇太后請安,遇見那個新貴人了,不單被要去了玉狄,連個謝字都沒落下,哎!真不知道萬歲爺怎麼想的,把個衛貴人寵成這樣,我就看不出她哪兒好的過我們主子!”
勤嬪聞言,心裡也是有些驚訝。
勤嬪知道康熙心裡十分清楚懷袖的喜好,她曾親耳聽他提過,說懷袖不同於一般女兒,不喜首飾華服,平生最喜二件,一是書,二是馬,且懷袖的玉狄從來都是與康熙的御馬玉花驄並養在一個馬廄中內。
擡眼望向懷袖,伸手將她的手臂牽過來,輕輕撩開衣袖,望着那枚硃紅的守宮砂,勤嬪滿眼擔憂:“想來你將軍府家規森嚴,你回去如何與你阿瑪額娘交代呢?”
懷袖甩下袖子道:“管他呢,又不是我不願意,人家嫌棄我嘛,反正我如今已然封了妃,我阿瑪也不能像小時候一樣拿着皮鞭子抽我了!”
勤嬪聽她這賭氣的話,不禁笑起來,溫和勸道:“你同萬歲爺還有一路同車的日子,你好生別賭氣,或許有機會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