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軍翼尉聽出康熙語氣不善,小心開口道:“倘若我二人有過,施琅將軍論罪懲處,我們心服口服。
可我二人並無過失,施琅將軍前腳剛擡進京城防衛司的門,屁股還沒坐熱乎,就將我二人的職務革了,我們是在是冤吶!”
康熙牽脣冷笑:“這麼說,是施琅將軍的不是嘍,他又是憑着什麼革你們的職呢?”
“自然是憑着萬歲爺賜的龍首令牌!”火器營翼長頗爲不屑說道。
“施琅將軍又是哪兒來的龍首令牌?”康熙又問。
地上趴的兩人滿臉不解地互視一眼,仍是火器營翼長回道:“自然是萬歲爺賞賜的!”
康熙緩緩將身子靠向椅背,冷撇了兩人一眼,道:“所以,施琅將軍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不過既然你們問到了朕的面前,那麼朕就讓你們落個明白!”
說話時,康熙由旁邊抽出兩張紙,輕飄飄丟在了兩人的面前,兩人立刻拾起來一看,立刻臉色大變。
黃豆大的汗珠子順着額角滴滴答答淌落在金磚上,浸溼了一片片,身子抖若篩糠,只顧着磕頭,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康熙看着剛纔還理直氣壯的兩個人,眼下變成這幅德行,冷笑道:“這回明白施琅將軍爲什麼一去就革了你們的職麼?
要讓朕看,施琅將軍是下手太輕,若是換成朕,就直接革了你們的腦袋!
還不快滾!”
兩人原本磕頭如雞啄米,最後聽見康熙讓滾,當真連滾帶爬地趕着往外跑。
這二人出去後,昭仁殿西廂抱廈內立刻安靜了許多。
門口傳進來小心翼翼的腳步聲,懷袖聽得清楚,悄然起身走向門口,正巧李德全端着東西走過來,懷袖伸手接過李德全端着的托盤,又折回屋內。
從蜜蠟色的小瓷罐中倒出少許玫紅色湯汁在琉璃盞內,又用銀湯匙在小瓷碗中取了少許的雪片糖霜醃漬的白玉蘭花瓣。
輕輕拌勻後,懷袖端着如冰晶般瑩光剔透的琉璃盞,款步行至康熙身邊,將湯汁輕輕放在康熙手邊。
“萬歲爺,嚐嚐臣妾宮內熬製的梅子湯,臣妾特地添加了親手釀製的雪片玉蘭,可清火安神。”
康熙早聞見了淡淡的玉蘭花香,看了眼手邊的琉璃盞,笑問:“你怎麼曉得朕想這個東西了?”
懷袖笑道:“此時雲低氣悶,人易暴躁,梅子湯酸甜和中,既能解渴,又是降暑佳品,這樣的天氣裡,恐怕沒人不喜歡。”
康熙笑了,伸手端起琉璃盞,將裡面的梅子湯一飲而盡。
順手將懷袖拉坐在自己身邊的龍椅上,笑問:“懷兒可是因,方纔朕訓斥那兩個京城防衛司的官員,才如此說?”
懷袖輕輕搖頭:“臣妾不過一個內宮的妃嬪,所關心的只是萬歲爺的龍體,其餘的都與臣妾皆無相干。”
康熙聽懷袖這麼說,用力握了握掌中柔細的纖手,緩緩站起身,牽着她緩步向門外行。
來至昭仁殿的中央大殿內,康熙命太監掌了燈,安置在殿中央的巨大沙盤立刻盡數映入眼底。
康熙牽着懷袖的手,行至沙盤前站定,深沉的眸光望着眼前的沙盤,低聲詢問:“懷兒,你可認得眼前這沙盤的位置?”
懷袖也在仔細打量這製造精緻的沙盤,看了半晌,卻依然搖頭道:“如此廣袤土地,被縮在這樣一個小小的方寸木盤中,臣妾實在看不出來是什麼地方。”
康熙伸手拿起旁邊的一個尖頭的小木棒,向中間的一處位置指過去,道:“你瞧瞧這裡,看着可覺着眼熟?”
懷袖仔細打量着那一片山脈的走向,以及山前大片的廣闊平原地帶,其中還有小巧精緻的城牆哨卡,中間有城郭府衙……
看了片刻,懷袖驚訝的瞪大眼,幾乎是輕呼出聲:“這是疆北大營,這,是將軍府衙!”
康熙笑望着懷袖,只見她激動的玉腮微紅,緊緊盯着眼前的沙盤,明亮的眸子裡露出從未有過的歡欣雀躍。
“沒錯!這沙盤上所呈現的,正是疆北廣袤的平原山川,也是朕未來欲取之地!”
康熙說話時,微微眯起精亮的眸子,注視着眼前沙盤時,聲線從未有過的低沉,卻是擲地有聲。
懷袖先前還沉溺在愉悅之中,但聽見康熙說的最後一句話時,登時愣住,半晌,緩緩側眸,凝注着被燭光映襯着的,康熙平靜的臉,小心翼翼問:“萬歲爺的意思是……”
“你的聽的沒錯,朕明年要帥兵入疆北,親征葛爾丹!”
康熙不待懷袖說完,將剛纔說了一半的話完整說出來,原本就明亮的眸子,更顯灼灼有神。
“疆北有阿瑪常年駐守,現在哥哥也已經能帶兵獨當一面,朝廷只要發送兵馬糧草,阿瑪自然會爲朝廷分憂絞寇,萬歲爺何須親征?”懷袖始終想不明白康熙爲何突然作此決定。
康熙緊緊握着懷袖的手,轉過身,深邃的眸子緊緊注視着她如蓮萼般白皙的臉頰,柔聲問:“懷兒,你可知,朕是如何製作出如此精準沙盤的麼?”
懷袖輕輕搖了搖頭,不解地凝注着康熙,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麼。
“是憑藉容若帶回來的那張疆北的全疆域圖!”康熙好不避諱地道出答案。
懷袖心底卻是徒然暗驚,不明白康熙爲何突然又在自己面前提及容若。可康熙的表情卻是極其坦然自若,看不出有絲毫的芥蒂。
“說實話,朕之前的確嫉妒過容若,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你!”
沒想到康熙會如此坦誠,懷袖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緩緩垂下眼簾。
康熙繼續道:“最近宮內風傳朕從未臨幸過你,又說你有隱疾不能伴駕,想必你也聽說了吧。”
懷袖輕輕點頭,道:“臣妾從來都不在意這些傳言……”
康熙卻再次握緊掌中柔荑,輕聲問:“可是朕又如此喜歡你,你難道從來都沒想過這其中原因嗎?”
懷袖白皙的臉上飛上兩朵紅雲,臻首垂的更低了幾分,不禁暗誹:這話叫臣妾如何應答?難不成說我每天就想着這些事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