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聞言,立刻緊緊捂住口不敢在輕易說話。
懷袖在碑前靜靜地站了一會子,迴轉身對映雪吩咐道:“今日咱們來的倉促,沒預備香燭貢品,你就將我手爐中埋着的香片取出來,在翦月墓前點了吧,也算咱們的綿薄心意。”
映雪至此方纔瞭然眼前這座荒外孤冢竟是翦月的墳。
將香在翦月墳前點燃,映雪跪在雪地上磕了三個頭。
想起昔日一起入宮時翦月的溫良謙和,映雪眼圈兒一紅,顫着聲線道:“翦月姐姐且放心,你雖去了,還有我留在主子身邊,雖然做不到你昔日的靈巧細緻,但映雪一定會竭盡全心侍奉主子!”
懷袖聽得心中也一陣酸,悄然迴轉身向馬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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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波渺渺一千里,白蘋香散東風起,日暮汀州一望時,柔情不斷如春水。
藍色的天光,透過冰層照下來,變換着明暗起伏的光棱,懷袖趁着清晨薄暮輕巧步下臺階,站在欄杆處襯着晨曦的微光,望着階前一片剛探出頭來的小草,青悠悠毛茸茸的,瞧着直叫人心生喜歡。
正是薄紅淺綠時,櫻樹吐着嬌嫩的芳蕊立在早春微含的風中,遲遲不肯吐苞。
懷袖只裹着一件蘇繡織造的錦棉披風,輕薄的繡鞋踩在露水濃重的青磚上,不知覺就打溼了鞋面上繡的兩片如翡色的嫩葉。
浮生曉夢,舊海煙花,人生亦如這冬夏更迭,起有時,落亦有時……
“娘娘,您怎麼還得空在此閒逛,趕緊的梳洗換裝,莫要誤了吉時!”
正欲伸手去探那枝頭的櫻花,突然身後傳來渙秋的叫聲,懷袖驚地手一抖,將那朵半開的早櫻打落在地。
“昨日欽天監說今日吉時是巳時,時候尚早,你們這早晚兒就將我裹成糉子,豈不是要白白禁錮這麼久,晚一點再穿戴那身衣裳,不急!”
懷袖說話間還想趁着大好天光再散會子步,手臂卻被兩個宮女左右一挽。
“娘娘,往日奴婢都依着你,今日可不成,萬歲爺昨日可是特地差人過來叮囑,要奴婢今日好生爲娘娘妝扮,奴婢今日可是揣着萬歲爺的口諭的,娘娘還是好生隨咱們回去吧!”
渙秋說話時對着懷袖兩側的宮女使了個眼色,兩個宮女二話不說,駕着懷袖就往回走。
懷袖氣地好笑,嗔道:“你如今也跟着映雪那丫頭學的霸道了,放着理不說,光來橫的!”
渙秋笑道:“奴婢還沒學到家呢,這招兒還是映雪現成交給奴婢的呢!”
懷袖笑了,心知這幾個丫頭爲了今日的冊封大典,已預備了好些日子,也不願拂了她們的好意,跟着回至八寶閣。
過了今日的冊封大典,她就要搬出這八寶閣,回屬於自己的清芷宮居住了。
懷袖跨步進入閣內,見屋內已經累累數數站了一地的宮女,每個人手中都拖着個托盤,其中有各色器皿,五彩衣袂,鳳冠玉帶,如意錦帛……
“這些全是要穿戴在我身上的麼?”懷袖驚地霍然轉身,望着身邊只顧看着她呡嘴笑的幾個丫頭,頓時生出想逃的念頭。
渙秋正欲開口,忽瞧見懷袖身後進來的人,所有丫頭立刻跪地叩頭:“給二格格請安!”
懷袖回身轉,正迎上朱赫塔娜清泠含笑的美眸。
“這些就嫌多了?一時都送來了,還遠不知這些呢!”
“二姐?你怎麼這麼早就進得午門了?”懷袖親暱挽住朱赫塔娜的手,將朱赫塔娜讓進閣內。
“今日是你冊封的大喜日子,皇上昨日就差人去兵部尚書府送了明黃文貼,我今晨二更天就起來了,你姐夫說,拿着這個東西,甭說是辰時,就算是半夜入宮,那些侍衛也得放我進來!”
懷袖聽見這話,心裡一暖,暗念康熙的心思細膩。
她原以爲阿瑪無府邸在京內,又只讓哥哥入京參加她的冊封的大典,孃家無人照應,當由身邊這幾個丫頭和內務府臨時添來的幾個教養嬤嬤打點。
懷袖自己也從未經歷此事,難免有思慮不周處,心中正忐忑,豈料康熙竟特允了朱赫塔娜入宮陪侍懷袖,懷袖一顆心總算得以安穩。
朱赫塔娜笑握着懷袖的手,將她牽坐在妝鏡前,親手接過渙秋手中的銀篦梳,一下一下地梳理懷袖如黛青絲。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耳聽着朱赫塔娜細細的聲線,柔柔地念着,懷袖覺得姐姐的手梳頭真是舒服,像極了兒時額娘第一次給她編兩把頭。
“姐,你嘴裡碎碎唸的是什麼?我聽着還怪押韻的!”
朱赫塔娜笑了,輕輕捋着髮絲道:“這是我當年出嫁,額娘爲我梳頭時候唸的,其實不過是幾句吉祥話兒,只爲着能討個和和美美的念想罷了,我當時覺着這幾句話很好聽,就記下了,不成想,今日竟親手爲你梳頭。”
懷袖想起當年二姐出嫁時候的模樣,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她當時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娃兒,換了新衣裳躲在額娘身後偷偷看一身紅彤彤的二姐。
懷袖早記不清當日二姐的模樣,只記得那日整個將軍府都是紅彤彤的一片,二姐就在那一片紅裡出嫁了……
等回過神來,朱赫塔娜手裡已經揀了一枚花鈿,細細地貼在懷袖的眉心,兩側紅瑛珠子顆顆圓潤飽滿,殷紅如血,輕輕一側頭,便如瑩瑩欲墜的一道虹。
“側面用珍珠吧,主子平日喜歡素雅,用珍珠又不失貴氣!”渙秋說着,碰了一盒子大珍珠來。
朱赫塔娜瞧了卻搖頭:“用珍珠不若用珊瑚,懷袖本就姿容勝雪,不若眉心葳蕤一點紅,俏皮可愛更添喜慶,封妃大典,最要不得素淨,叫老祖宗瞧見了都要說不吉利的!”
說罷,又將幾串細細的淡緋瓔珞紐成結綰在斜鬢,映襯的雲絲烏碧亮澤,上面幾顆殷紅如霞的大珊瑚珠子更襯得芙顏如蓮,玉髓生香。
渙秋看着眼前的懷袖,忍不住驚詫道:“奴婢記得萬歲爺曾寫過一首詩稱讚主子的美,叫什麼來着……”
“寶鬢偏宜宮樣,蓮臉嫩,體紅香。眉黛不須張敝畫,天教入鬢長。”朱赫塔娜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