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草亦是心思聰慧的女子,見常寧點頭,隨即驚詫問道:“王爺莫不是將那副改了的畫拿去給萬歲爺瞧了?”
常寧輕輕閉上眼,緩緩點了下頭,低語道:“若不出本王所料,懷丫頭即日便有望出那尚衣局,只是,或許要稍委屈她一時。”
蘭草聞言,“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磕頭道:“奴婢謝王爺鼎力相助,他日蘭草原當牛做馬以報王爺今日之大德!”
常寧聽見蘭草這麼說,淡淡一笑道:“本王爺也沒甚大德,雖然你曾爲懷丫頭與本王爺求情,可本王爺也並非看你的顏面方纔答應救她。”
蘭草聞言,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好奇望向常寧。
“畢竟我與容若故交一場,他如今遠赴極寒塞北,本王爺至今猶記送他那日,懷丫頭的一曲《雨鈴霖》
猶如杜鵑啼血般叫人聽得不禁斷腸,有這般情愫與胸襟的女子,淪落入尚衣局,本王爺實在爲其惋惜呀!”
蘭草聽完常寧這番話,淺笑道:“聽王爺如此懂得公主師之心,蘭草覺得王爺與公主師也算得是半個知己,古人云士爲知己者死,王爺今日雖欺了君,也雖欺尤值了!”
常寧聽完蘭草的這番話,大笑讚道:“好個‘雖欺尤值’,你也算得是個伶俐的丫頭,今日起便不必做這等端茶倒水的粗使活計了,就留在書房給本王爺研磨侍書吧!”
蘭草聞言,欣然叩頭道:“蘭草謝王爺!”
然他們此刻在寧靜的王府內卻不知曉,此刻的宮內,可謂是喧鬧以極。
康熙將懷袖帶回乾清宮,安置在她原先侍茶居住過的房間內,迴轉至昭仁殿西廂抱廈,即刻喚來李德全吩咐。
“即刻給朕更衣,朕要去慈寧宮給老祖宗請安。”
李德全聞言,立即命小內監去抱康熙的龍袍,自己則親手去捧龍靴。
李德全心裡明白,懷袖是老祖宗懿旨貶下去的人,如今在尚衣局內屁股都還沒坐穩,就被康熙帶了出來,老祖宗那邊兒自然需有個交代。
康熙穿戴齊整,跨步出門,龍攆已經在玉階下候着了。
康熙乘了攆來至慈寧宮時,孝莊才誦完了經書正與蘇麻喇姑並幾個小宮女閒敘。
忽聽得外廂報皇上駕到,孝莊蹙眉低語道:“好端端的,怎得個時辰來了?”
說話間,屋內衆人已跪了一地,李德全撩錦簾,康熙由外走了進來。
“孫兒給老祖宗請安。”康熙撩袍擺,深跪於地上。
孝莊見他行此大禮,便知定是有事,揮了揮手,其餘宮女皆退了出去,只留蘇麻喇姑在旁側奉茶伺候。
孝莊令康熙起來,時不僅數道:“這樣的天兒跑來我這兒,也不迴避暑熱,李德全怎得也不勸着你!”
康熙站起身,卻並未向孝莊的榻上坐去,只垂手站在錦榻邊兒上。
孝莊慈和淺笑道:“皇上這會子來,究竟所爲何事?”
康熙眼簾垂了垂,擡眸望向孝莊道:“實不滿老祖宗,我將懷丫頭帶出尚衣局了。”
康熙便將如何去尚衣局,王公公如何行事,如何將懷袖解救出來,等事紛紛說了一遍。
孝莊聽完,已面沉如水,沉聲道:“好個大膽的狗殺才,居然做出此等卑鄙行徑,當真該拖去活剮了!
如今頭一次的事兒還未了,有尋出這個,看來這宮內的禮法也當好生矯僞匡正纔是!”
康熙輕輕點了下頭,卻並未開口,因孝莊始終隻字未提及懷袖。
孝莊端了茶盞,淺呷後輕輕放在炕几上,瞧了眼對面坐着的康熙,面上又不禁勾出淺淺笑痕。
“萬歲爺就爲着一個懷丫頭,於龍體不顧,受着暑熱跑來我這慈寧宮,還頗有幾分少年行事的樣子呢!”
康熙聞言,不禁微紅了臉,垂目道:“讓老祖宗見笑了,此事卻怪孫兒魯莽,違背了您的懿旨,孫兒……”
孝莊卻輕輕搖了搖頭,打斷康熙的話道:“我當日之所以重責於懷丫頭,本也是爲着你,如今你既已冰釋,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就將她賜給你,安生地放在你宮裡!”
孝莊此話一出口,旁側的蘇麻喇姑悄然擡起眼簾瞧了瞧孝莊,不禁心內質疑。
老祖宗這是早先就尋思好了的麼?爲何出口如此爽落,且最後那句“安生地放在你宮裡”意味已再明顯不過,康熙心思聰睿,定然也聽出了其中意思。
康熙沒料想孝莊竟主動提及,即刻起身謝恩。
孝莊擺了擺手,卻道:“萬歲爺需記着,烈女如烈馬,不能一味地寵着,該管時還需管,方能馴成駕馭隨意。”
康熙輕輕點了下頭,又陪着孝莊閒敘了一會子,方纔離開慈寧宮。
康熙走後,孝莊對旁側的蘇麻喇姑道:“還是給我換杯老君眉吧,這壽山春,我喝着仍覺着不慣。”
蘇麻喇姑即刻換了新的老君眉,將哥窯青色胎釉的瓷盞放在孝莊手邊,輕聲道:“老祖宗今日爲何自己先開口了。”
孝莊慈和淡笑道:“萬歲爺已然將人帶回了他宮裡,我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蘇麻喇姑笑道:“可是老祖宗如此一來,看在旁人眼裡,還以爲您先前懲責懷丫頭是故意而爲呢。”
孝莊笑道:“我本就是故意而爲,只是沒料想萬歲爺這麼快就將人領走了,呵,到底是心性年輕,還沉不住氣呢!”
蘇麻喇姑聞言,也忍不住淺笑道:“原來我們整日的行爲舉止,都在您的心裡打轉兒,眼都用不着擡,就知道我們做什麼呢。”
孝莊笑嘆:“話雖如此,我卻也樂見萬歲爺如此。”
蘇麻喇姑聽出孝莊話裡另有深意,便悄然垂目聽着。
孝莊繼續道:“弘曆雖後宮充盈,但自赫舍裡薨了,心思便再未於情字上面活動過,其實甚是孤寂。”
蘇麻喇姑道:“雖然如此,可宮內佳麗如雲,又有裕,惠二妃,一個氣質高華,一個溫婉體貼,兩位娘娘入宮這麼久了,與萬歲爺也該生出情愫了。”
孝莊搖頭道:“裕妃囂張跋扈,於德有失,萬歲爺寵她不過是爲着籠絡吳啓,斷不會於心內喜歡她。
而另一個的心思卻又太過深沉,女子心思忒縝密,只會令男人設防,卻不會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