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雨打風吹

回家的希望再一次成爲被風吹散、雨點打碎的鏡花水月。卿卿習慣了沒有希望的日子,所以只是面上掛着淡薄如水的笑容,“恭喜王爺平安歸來。”

離去不聞她的悽切,歸來不見她喜悅,他心中諷笑,看,還好他不曾信她。

不曾信她會守諾,不曾信她會等着他。

“難爲你沒等爺一走就立馬躲回家去,不過也是,算日子薛時安的傷應當剛剛痊癒,走不了遠路,倒給爺掙了些時間。當日你求爺救下薛時安時答應爺的,現在該兌現諾言了。”

他打橫抱起卿卿,她的消瘦肉眼看得見,抱在懷裡更是和以前有明顯的區別。

他踢開房門的動靜響亮,但這客棧已經被他包下,今夜不會有人妨礙他們。

“霍遇,你放我走……就今夜放我走……我會等你打完仗的。”

“你不會的。”

“我忍你讓你,敬你愛你,不是爲了讓你跟別人跑,養不熟的白眼狼爺會抽了它的筋,養不熟的女人也是如此。”

他眼裡有熊熊火焰升起,熾熱的慾望肉眼可見。

燭火被風吹動,窗外樹影搖搖欲墜,隱約之間,這半年裡發生的一切都只是模糊的夢一場。

他不曾爲了她患瘟疫費盡心神,她也不曾用單薄的肩膀揹着他翻山越嶺。

沒有那無知卻善妒的樑小姐,沒有心善的李家夫婦,沒有在船上贈餅的老婦。甚至連這一路對他們不離不棄的孟九,都彷彿不存在過。

又回到了那年北邙山初冬的日子裡,她白天要面對幹不完的粗活,夜裡要面對喜怒無常的晉王。

他扯去自己上身的衣裳,長出新的皮肉的背又佈滿新的傷痕,亥時更響,卿卿眼裡失去一切光彩,神色木訥。

酉時過去了,時安不會再等她,不會再帶她回瑞安了。

“卿卿既然是如此背信棄義之人,本王也不必與你講道義。時間不多,當儘快行事。”

他扯開卿卿的腰帶,將她雙手束在頭頂,她並非任人宰割的弱質女流,這一刻卻異常平靜,如同走到末路的人安然接受宿命審判。

當理智喪失,愛意作祟,如同一桶滾燙的油澆在他的慾火之上。

鮮血,功名,或是於高山上俯瞰渺小人間,都不必心愛姑娘的身體叫人熱血沸騰。

他要將醜惡的慾望,卑劣的人性,盡數在這個夜晚展現給她。

鴉啼哀切,卿卿閉上眼,感受着冰冷空氣和他炙熱親吻的雙重摺磨。他吻過她凹陷的腰窩,脆弱的琵琶骨,還有那隻振翅欲飛的蝴蝶。

“這一路上我無日無夜不曾想佔有你,蹂躪你。就像這樣,玩弄着你的乳珠,含着它……這裡的顏色真是好看,像春上開的桃花。卿卿的肚臍都是這樣嬌小可愛……不行了……硬了,卿卿該怎麼賠償我?不如就用你底下的這朵會泣露的桃花,我想狠狠地插進去,搗弄你,就像這樣……夢裡面你也是這樣哭出聲的。太緊了……怎麼還是學不會放鬆呢?我要退出來的時候不應該夾這麼緊的。別哭了……你越哭,爺越想用力弄你。卿卿……爺不行了……卿卿……卿卿……”

長夜無盡頭,他一聲聲呼喚邀請她共同淪入黑夜,永不見光明。

一波激烈過去,卿卿渾身櫻粉,望着窗臺不斷喘氣。

“卿卿連高潮的時候也不願叫出聲,悶死過去怎麼辦?”

卿卿麻木地眨着寶石般的眼睛,霍遇憎恨這雙眼睛,他本不該是個仁慈的人,不需要對任何人手下留情。於是卿卿被他翻轉趴在牀上,有被一隻筋肉強健的手臂撈住腰肢,呈現跪姿。

這個姿勢她很不喜歡,像野獸交媾,太下賤了。

垂下的乳兒,跌落在牀頭的汗水,都指責她太下賤了。

身體相近這件事,居然也能集中一個人所有的情感,喜怒哀樂,分佈在每一個感官中。

她承受不住他的劇烈,從身體到心裡,無一處是合適的,但儘管如此,他的身體嚴絲合縫地擠進她的,連同她的心也裂開了一個縫。她阻擋不住身體的喜悅,也爲此羞愧欲死,當初何必救他?他要拿捏她比拿捏一隻螞蟻更輕鬆。

衣衫交疊躺在地上,長髮交織落了在紅色錦被上,牀幃重重,隱住這淒涼秋意中一抹旖旎春色。

霍遇想起那日烏蘭江訣別時刻她乾澀的眼,想起他帶着小南瓜婆婆做的新衣回營找她,只有空蕩的帳篷,她連一件衣物都沒留下,被背棄的事實讓他怒火重燃,渾身的力量集中在手掌上,捏着她軟弱的乳兒,“叫出聲來!疼不疼?你以爲我不疼嗎?這隻手徹底廢了!從此往後再也不能挽弓射箭,沒有半點希望!你當爺不在意嗎?我靠着這一雙手建立起玄鐵騎,救了族人,打下江山,有了今日功業,誰會在意爺廢了的這隻手!”

她柔弱外表下是天生的反骨,骨子裡學不會順從二字,越想她出聲,她便越是安靜。

他將對宿命的怨憎如數報復在這個女子的身上,雖不是一見鍾情,卻確實是從第一眼看見她,就知道她能成爲自己仇恨的容器。

有人生性柔善,有人天生帶着對世間萬物的恨意,她是前者,他卻是後者。

他這等卑劣這人,竟愛上了一個善良堅強的好姑娘,想來都可笑。不怪她不會憐憫,而是他根本不配。

慾望的灰燼在黎明之前散去,熹微一刻,晝夜失去界線,太陽再升起時,光芒普照萬物,不論善惡,都會蒙上一樣的顏色,看起來都像是同樣的人。

陽光刺目,卿卿用手背遮住眼,眉頭深深皺起。

她用失去起伏的聲音說道:“不是不能走掉。”

“卿卿話說明白些,爺沒有精力去猜你的弦外之音了。”

“你受傷的時候,我不是不能自己走掉。我沒有不等你,我和孟九在地陵入口等了你大半個月,沒有找到開了底的鞋,我就新納了對鞋底。但是孟九不聽話,叼走了一隻給嚼碎了。我等不下去了,身邊每天都有人受傷,有人死去,我不想繼續留在這裡。我想回家,時安能帶我回瑞安,就算我答應過你……可留在你身邊太痛苦,我只想過安靜的日子,沒有人會死在我面前,我也不用受誰的威脅而活。”

“你說……你等我了?”“是啊,你爲我而墜江,不論你是生是死,總得有個音訊我才能放心。”悔恨、懊惱像一把帶着倒刺的鞭子朝他心頭揮去。

她等他了,還聽他的話爲他納了鞋底,可他一回來卻又做了些什麼?

“卿卿,我……”

“堂姐劫持我時,她說你一定會來救我,因爲你是喜愛我的,看來她是說錯了呢。”

“她沒說錯,是我錯了。北邙山的時候就該一箭射死你,讓你隨那些怨魂一道離去。”

“卿卿,這場仗我不打了,回瑞安吧,我帶你回瑞安,答應過你的。”

這場戰事他已經守了他應守的城池,一個戰場上不需要兩個決策者,他做完了他該做的決策,幾場勝仗也贏得好看,沒什麼遺憾。

“你這是玩忽職守,不怕陛下問責嗎?”

“赫連昌他們想整我,就算我在戰場堅守到最後回去也落不得好處。”“可你不是想要……”

“皇位”二字有千斤重,實在難以直接說出口。

“那位置不是我的就是太子的,難不成還能給成王去?”

“太子此次立了戰功,登基是名正言順的,你怎竟還能如此自信?”“你們前朝有個成帝,花甲之年才坐上皇位,可見當皇上最重要的還是活的長,你看太子那短命相,是做皇帝的料嗎?”

他無意泄露天機,卻早已將她視爲親密之人,休慼與共。

卿卿此時還未參透其中之意,只是愕然於他的猖狂。

窗外零零碎碎掛在梢頭的葉子被雨打風吹去,從北邙山一路走來,從未有過良辰美景。

卿卿的心總是如飄零的葉子,短暫的綠意盎然後,迅速凋零。“家就在那裡等着我……我等着王爺將孟束的人頭給我呢。”

總是失了那隻挽弓的手,他仍能夠號令千軍,一隻活在天上的雄鷹不會因爲失去一隻翅膀而放棄飛翔。

烏蘭江的洶涌波濤已經東逝去,江面上風平浪靜,唯有暗涌流動。

烏蘭江今年因水患顆粒無收,孟束轄內的百姓陷入饑荒的恐慌之中。

戰爭之際,官糧全部充軍儲,無暇救災,路邊漸漸出現餓殍,人心動盪。孟巒下令將糧草成袋投江,動搖對岸民心。

半月之後,對岸百姓乘私船甚至偷潛過江打撈糧草的現象頻頻發生。霍遇趕回烏蘭江畔,與孟巒太子等人會和,三軍合體,鄴軍勝利在望。

霍遇和孟巒上一次相見,是斷魂坡那場慘絕人寰的戰爭中。

暌違多年,人世無常。少年將軍皆成了老將,昔日死敵要聯手作戰。霍遇習慣了猖狂模樣,見到孟巒便是一句冷嘲熱諷:“喲,本王的手下敗將可從未有過苟活之人,真是稀奇。”

孟巒冷淡淡地朝他拱手作揖,“晉王殿下,今日前來只爲商討戰事。”“孟公子做的很好,未費一兵一卒,只用幾斤糧草就亂了對岸陣腳,本王沒什麼意見,這仗啊孟公子願意怎麼打就怎麼打。”

他傲慢的態度引起其他將領不滿,赫連昌朝太子使去一個眼色,太子放下手中茶盞,威嚴道:“七弟,孟公子是父皇欽點的主帥,軍職在你我之上,既是議正事,不可無上下之別。”

霍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雙臂攤開,二郎腿翹起,無所謂地道:“把孟束留給本王,前祁太子你們隨意處置。”

赫連昌道;“你未免將事情想得太過簡單,孟束手下不乏精兵良將,要擒孟束,何談容易!”

“舅父也不是剛學打仗的新兵,怎麼還是不懂呢?孟束既然已經在江對岸設下圈套等我們攻過正中他下懷,又怎會再攻過來?若不主動出擊,便是一場死局。”

當年他剛學打仗時赫連昌便常常以老將身份教訓他,霍遇今日一句話出了多年前的惡氣,氣得赫連昌眼冒金星,但霍遇所說在理,他又反駁不出什麼來。

即便再不待見這狼崽子,也不得不承認論起打仗的本事,少有人在霍遇之上。

主攻派和主守派相持不下,今日的商議並沒什麼進展。衆人皆愁眉散去,霍遇正要離去,太子叫住他。

“七弟,你的傷勢可無礙?當日你於押送劉建藩的途中下落不明,父皇甚是擔憂。”

“領兵打仗不受點傷哪能說得過去?當日在前往烏塘的水域遇襲,確實是驚慌一場,不過好在對方派來的人手不多,想必幕後指使的人也不是什麼大人物,令兄長平白擔憂了。”

太子的臉色有些難看,霍遇拍拍他的肩,“我瞧着兄長這些日子也憔悴許多,可是不習慣行軍生涯?”

“大鄴男兒當爲國效力,能和七弟並肩作戰,是爲兄的榮光。”

“皇兄回去還要操勞國事,萬萬不可累壞了身體,軍中事務便交由大司馬去做,他能竭力輔佐皇兄,是我霍家人的福分。”

霍遇句句話裡有話,太子勉強迴應,只怕再與他多說幾句就要招架不住,藉口還有摺子要看結束了這場對話。

太子剛一離開,霍遇臉上的笑意便迅速消失。

回到營前,孟九在火爐旁等他,他把水袋裡的水倒進碗中喂孟九喝,孟九的大舌頭兩下就舔乾淨碗裡的水,水靈的眼睛睜大看向他,還想喝水。

他又倒了一碗水。

片刻後,霍騁求見,霍遇閉門不見,霍騁在寒夜裡等了一陣,便回自己的帳中了。

孟九的毛髮被修得很整潔,看上去十分精神,一看便知道是出自誰之手。霍遇撫着孟九,見它這些天也沒因自己失蹤而消瘦,甚是滿意。

“她將你照顧的真好。”

她並不是個溫柔嫺靜的女子,卻將他和孟九都照顧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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