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沈嬋兒用慣了李媽和幼柳兩個人,在沈嬋兒坐月子之時,沈將軍特意回了趟南榮府,將那兩人要了出來,當兩人看到襁褓裡的小少爺時,立馬哭聲一片。
幼柳哭着道:“小姐,怎麼回事啊……小少爺,小少爺不是被您……”
李媽憋回了哭聲,拍了拍她道:“別問了,過去就是過去了,小姐平安就好,一切都平安就好。”
沈嬋兒此時已經出了月子,一身清爽的來回走動着,看了看門外,然後將那兩人拉到身邊,瞅着兩人的眼睛笑道。
“你們可要幫我照看好了這孩子。”
那兩人當然是義不容辭的猛點頭,沈嬋兒輕輕笑了笑,目光卻淡淡的飄離開,回身坐在鏡子前,靜靜的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李媽和幼柳對視一眼,問道。
“小姐,怎麼了?”
沈嬋兒低下頭,如清風般輕笑一聲,然後擡頭道。
“無事,只是開心,一切都過去了。”
看着她臉上輕鬆的笑臉,如沐春風一般,真的過去了,什麼都過去了,應該過幾天安穩的好日子。
這幾天的天氣也如沈嬋兒這句話一般,晴好起來,今兒要給小少爺舉辦一個簡單的滿月酒,府裡的人都開心的忙活起來,掛紅燈,牽彩球,沈將軍和幾位夫人還特意親自去山上採了艾葉,編成草環套在小少爺的脖子上,有驅邪避災之說。
沈將軍今兒難得露出開心的笑容,張羅着底下的人迎來送往,雖說沒有京城的達官顯貴,但是附近的鄉紳富庶也來了不少,這沈府先是被判滿門抄斬,沒過幾日就改成闔府罷黜,誰知道背後有什麼硬氣的後臺,這時來串串門子總是有好處的。
府裡有些忙亂,三姨太最是開心,瞅着人到的差不多了,那邊已經開始準備席面,她吩咐身邊的丫頭道。
“去讓六小姐把小少爺抱出來吧。”
丫頭點點頭走了出去,出門就迎面撞見一個衝進來的身影,定神一看原是幼柳,只見她慌慌張張的就往裡面跑,進門跑到三姨太身邊,低身耳語一陣,只見三姨太像是渾身不受控制一般,猛然彈了起來。
身邊的夫人們見她這樣,貌似關心的問道:“出了何事?”
三姨太漾起溫和的笑容,笑道:“無事無事,跟今兒的事情無甚關係,大家請自便。”
三姨太應付了一下,又跟周圍的夫人們聊了兩句,然後起身道。
“我去吩咐一聲開席了,夫人們可都餓了呢。”
說完,由幼柳扶着,走了出去,兩人一直走到無人的地方,三姨太猛然轉過身,低聲喝問道。
“什麼時候發現的?爲何現在纔來報告!”
幼柳也是委屈的很,哭喪着臉道:“奴婢不知啊,六小姐只是說頭有些暈,想躺一會兒,不叫別人來打擾她,我和李媽就抱着小少爺出門來曬太陽,可是沒想到回去一瞧……六小姐已經不見了,我們到處找都沒找到,最後只找到了這個。”
三姨太一見那一封信的模樣,當即眼前一黑,上身晃了晃,幼柳趕緊扶住她,支撐她勉強站住。
三姨太顫抖着雙手拆開信,只消看了一眼,整個人就朝後仰去,幼柳低聲吆喝一聲,三姨太身邊的丫頭也趕緊過來,扶起三姨太去陰涼的地方。
一個丫頭快步走到偏廳裡去,裡面鬧哄哄一片,丫頭瞅準了大夫人的身影,快步走過去,在大夫人耳邊低語了什麼,大夫人眉目一動,轉頭看着丫頭,丫頭肯定的點點頭,大夫人深吸口氣,站起身招呼了幾句客人,走出門去。
去到男人吃酒的大廳裡去,大夫人走到沈將軍身邊,又是低身說了什麼,只見沈將軍眼神一動,手裡的酒杯“啪”的一聲碎成了兩半,屋子裡頓時靜的出奇,但是沈將軍很快就恢復過來,醉醺醺的道。
“真是烈酒,才喝了幾杯啊,這手上就拿不準輕重了,而且這杯子也忒脆了些。”
場上頓時響起鬨堂笑聲,紛紛說起沈將軍的力大無窮,場面上又聊的風生水起。
沈將軍醉醺醺的走出大廳,走到無人的地方,就恢復了清明,帶着大夫人快步朝三姨太的方向走去,遠遠的看到三姨太坐在樹蔭下低聲啜泣,沈將軍沉着臉,兩步走過去搶過三姨太手上的信封,拿着信封的手越來越緊,最後竟然一把將信紙團成團扔在地上。
信紙上書:有些事情應該要自己去面對,父母勿念。
沈將軍心中明白沈嬋兒去了哪裡,他養的好女兒,竟然放棄了自己的親人投奔了仇人?!好!好哇!
“什麼叫父母勿念?她還知不知道誰纔是父母?從此以後沈府再無六小姐!”
三姨太的哭聲拔了一個高音,便昏厥了過去。
而此時的沈嬋兒正被一泓拉着,翻過一座大山,過了這座山就可以乘船去南關,而據一泓說,這裡已經是宋軍的管轄範圍,沈嬋兒很心驚,一問之下才知道,她隱居的這八九個月裡天下發生了什麼變化。
朝廷似乎要徹底剷除分割兵權的幾位將軍,意圖兵權中央集權,這就將矛盾徹底激化,導致各路軍隊紛紛揭竿而起,自立爲王,若不是沈府首先被削掉,恐怕現在也是這些割據地的一份子。
一泓還道,現在天下三分,西北乃至整個北方,都由南榮府佔據,南方分爲兩部分,靠海一邊現在由宋軍割據,西南一方由徐軍佔領,朝廷卻遲遲不動,坐山觀虎鬥,直到這三方收拾成了一股力量,再一舉殲滅也不遲。
沈嬋兒忽然想到了上輩子的軍閥時代,沒想到這在中央集權的古代也能見到,不過這也是有跡可循。
大周自古以來就是兵權外放,這要追溯到歷史根源,沒有辦法,有了這個傳統,各路人馬相信自己也有能力分得一杯羹,這並不離奇。
又到了一個城門口,一泓對身後的沈嬋兒道:“你的妝扮太過扎眼,並不是宋軍地界的穿着。”
沈嬋兒向街上瞅了瞅,這裡的女人穿着寬袖窄腳的服飾,確實有些地域特色,她瞅了眼另一側的成衣鋪,道。
“我去換了。”
說完,就站起身走了進去,一泓警惕着周圍,從街對面走了過去,路上的人睜着好奇的眼睛瞅着他,像是一眼就能認出他是外地人,而且是從南榮軍那邊過來的,他拉下頭上的斗笠,拿着劍站在成衣鋪門外,等着沈嬋兒出來。
不一會兒,一雙金蓮小腳出現在他眼前,他緩緩擡起斗笠,看到一個梳着大辮子的姑娘站在他面前,辮子從腦後送到了胸前來,寬袖鬆衣,麻布的料子讓她顯得很純樸,純淨,他不禁看的有些發呆。
沈嬋兒輕笑着拍了拍他,道:“該走了。”
一泓看了看天邊的火燒雲,點點頭,拿着劍跟在她身後,再往前走就要穿過宋軍的重軍事基地,守城的官兵異常的謹慎,沈嬋兒不禁緊緊的攥着手指,渾身冰冰涼,低着頭跟在一泓身邊。
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四周的聲音都已經消失在天邊,她嚥了咽口水,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就突然橫出來一根長矛,將他們兩人攔住。
沈嬋兒一驚,猛然擡起眼睛瞅着眼前的士兵,士兵上下瞅了她一圈,然後操着當地口音問了一句話,沈嬋兒完全聽不懂,只覺得應該是上輩子的吳越系口音。
“我聽……”
她剛剛開口,就被一泓猛然拉住,她本就緊張,經他一拉,更是驚了一大跳,神情慌張起來,只見一泓將她拉在身後,操着當地的口音對守城官兵說了些什麼。
那幾個官兵只是死死盯着沈嬋兒,端着長矛一步步朝他們兩人逼近,沈嬋兒膽戰心驚地縮在一泓的身後,心跳已經到了嗓子眼。
她還沒有緩過神來,只聽一泓大喝一聲,一把抽開劍,另一手猛然拉住沈嬋兒,將她甩了出去,沈嬋兒大驚之下只顧着驚聲尖叫,眼瞅着就撞在了城門口的鐵蒺藜上,只消下一秒,渾身一緊,又被一泓緊緊的拉了回來。
沈嬋兒才發現他們兩人已經躍到了鐵蒺藜裡面,官兵們在外側,沈嬋兒驚恐之下並不知道那幾個官兵朝上面喊了些什麼,只聽身後傳來吱吱嘎嘎的聲音,她猛然朝後面看去,心裡大驚。
要關城門了!
只聽一泓大喝一聲:“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