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鋒一直騎馬走在出殯隊伍前面,就連沈將軍一家人都沒有發覺任何異常,三姨太趴在他身上,哭的昏天暗地,他也只能盡一個做姑爺的責任,葬禮辦的十分轟動,讓他的心一直緊揪,沒想到,他今天竟然還能冷靜的站在這裡看着她離去。
出殯隊伍在街上喧鬧一番,終於走到了沈府陵園,沈將軍一家執意要將沈嬋兒葬在自家陵園,皇帝也沒有強留,畢竟對於皇室來說,多一個公主少一個公主無傷大雅。
真正的沈丹海正躺在樹梢上閉目養神,耳邊忽然傳來吹打哀樂,樹梢一動,一泓低聲道。
“五爺,來了。”
沈丹海依舊沒有動,閉着眼睛淡淡的道:“聽到了。”
一泓伏在樹梢,隱蔽的很好,目光直直的看向葬禮的那一邊,皇室確實大操大辦,所用金器銀器都是貨真價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泛起炫目的光芒。
一泓一眼便看到了立在隊伍前面的南榮鋒,他的表情讓他有點摸不準脈。
“沈五爺,七爺的感覺不太對。”
沈丹海閉着眼睛說道:“現在他有什麼標請都很正常。”
一泓頗有些着急道:“這不像是七爺,怎麼平靜的跟沒事情發生一樣。”
沈丹海不再接話,他心中明白,明白南榮鋒此時的心情,沒想到這傢伙與他的性格這般相像,他們同爲男人,大悲大痛之時,反倒是沒了任何表情。
他緩緩睜開眼睛,心中有些動搖,要不要告訴他實情?想來想去還是算了,現在不是時候,如果現在告訴南榮鋒真相,反倒會打擾了他的計劃,讓他專心致志的完成這段時間的事情再說。
沈丹海又閉上了眼睛,靜悄悄的在樹梢上等待,等着那些人走遠,他與一泓就會立馬去開棺,抱出嬋兒。
一泓這時又道:“不對不對,七爺走了,他竟然走了,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聽到這沈丹海猛然睜開眼睛,不敢有大動作,輕輕的轉身,朝前面看過去,只見距離兩人不到五十米的距離有一堆人,四四方方的隊伍依次排開,這陣仗着實是用足了排場。
他的目光落在緩緩走在雪地上的背影,南榮鋒爲什麼在這個時候突然走了?他有些摸不準,悄聲道。
“我去看看,你看着,酉時開棺。”
一泓點點頭,沈丹海揉身落下樹去,悄無聲息,連樹梢上的雪都沒有落下一片。
沈丹海一直跟在南榮鋒後面,戴着斗笠,生怕被人撞見世上竟然有兩個沈五爺。
只見南榮鋒走進了一家客棧,他守在門口,不到一刻,南榮鋒又好模好樣的走了出來,手上拎着兩罈子好酒和一些滷肉。
沈丹海有些捉摸不透,他現在還有心情喝酒吃肉?
一路跟着他回到住處,沈丹海幾個翻身落在了房頂,傾身細聽屋裡的動靜,只聽南榮鋒將手裡的滷肉啪嘰扔在桌子上,連連拍開兩罈好酒的封泥,叮噹叮噹兩聲放在桌子上。
忽然,只聽南榮鋒低沉的聲音傳上來:“下來吧,跟了我一路了,你不累嗎?”
下一刻,沈丹海已經出現在門口,單手握着劍,抱着胸口,歪着腦袋看着他,產生疑問。
“你曾經對我說過,她只是被塞進來的女人,對你來說沒什麼干擾,難道不是這樣的?”
自從知道了南榮鋒拼盡全力保全了沈府,沈將軍才告訴沈丹海南榮鋒的計劃,從那時候起,他對這個妹夫產生了一探究竟的興趣,南榮鋒似乎也不防着他,他要調查就讓他調查,但是這一查下來,除了一些讓沈丹海觸目驚心的事情,剩下的就是南榮鋒爲沈嬋兒做過些什麼。
他便問他,對沈嬋兒是否動了真情。
但是不知爲何,南榮鋒否認了這個說法。
現在看來,再相信他的鬼話,他沈丹海也就白在這個世上走一遭。
南榮鋒倒了兩杯酒,大笑一聲道:“來!喝酒,幹什麼提那些已經過去的事情。”
沈丹海看了看天色,距離酉時還早,就一屁股坐了下來,與他推杯換盞。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沈丹海一邊喝酒一邊吟詩作對,南榮鋒偶爾接上一兩句,喝的醉眼迷離,端着酒杯搖搖晃晃,笑道。
“世人皆知沈五爺體弱多病,是沈將軍府裡唯一一個排不上用場的少爺,但是看看你今天這德行,恐怕衆生都要感嘆被騙也!”
沈丹海端着酒杯走到窗邊,一邊看着窗外的落日一邊眯着眼睛笑道。
“如果不用體弱多病來僞裝自己,我沒辦法保護好孃親和小妹……”
南榮鋒的眼神一滯,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像極不願承認什麼,大碗倒酒,吆喝道。
“來!喝酒!今天誰要是走出這裡還是清醒的,就是一等一的混蛋!”
沈丹海轉過頭看着他,輕皺眉頭,道:“南榮鋒……”
南榮鋒不管他是不是叫自己,一仰頭喝盡了杯中酒,然後又倒。
沈丹海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醉醺醺的臉色道。
“喝酒也不是這個喝法,你的傷口還沒有癒合……”
“少廢話,給我放手,今兒讓你見到爺出醜的樣子算是你的榮幸……”
沈丹海見他直接拿起罈子仰頭灌酒,終於看不下去,萬一小妹甦醒過來南榮鋒卻被折騰死了,他豈不是作孽了?
沈丹海一把搶走南榮鋒的酒罈子順手扔出了窗外,只聽窗外傳來“啪”的一聲脆響,南榮鋒一臉的怒容,狠狠道。
“你幹什麼!”
沈丹海一把摔掉手裡的酒杯,說道:“你還不肯面對自己的心?”
南榮鋒斜了他一眼,忽然笑起來,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越拍越大力,很快就看到胸口殷出來的血跡,沈丹海趕緊上前阻止。
南榮鋒卻拍着胸口笑道:“沒關係,這裡悶。”
他剛說完這句話,突然,“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嚇的沈丹海趕緊扶住他,緊緊皺起眉頭。
南榮鋒擦了擦嘴角的血,搖頭嘆氣道:“真是上了年歲了。”
沈丹海明白,南榮鋒這次是真的醉了,看看桌子上東倒西歪的酒罈子,他一個人喝了多少?家裡的存酒嫌不夠,還在外面拎了兩罈子回來。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快到酉時,他嘆口氣,一掌劈在南榮鋒的睡穴上,今天的南榮鋒真是讓他見識到了,也讓他看到了人性,強勢如南榮七爺,也有脆弱的一面,而讓他慶幸的是能讓南榮七爺脆弱的是他的親妹妹,更讓他高興的是,幸好嬋兒還沒有死。
沈丹海將被子拉下來,披在南榮鋒的身上,然後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一路馬不停蹄的到了沈府陵園,與一泓匯合,兩人趁着夜色,悄無聲息的將已經下葬的沈嬋兒抱了出來,又將墳墓完好無損的修整一番,幾個起跳躍出後山,上了九親王事先就安排好的馬車,又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這個人間。
南榮鋒醒來之後,感覺周身一陣陣發冷,他呆坐了一會兒,穿衣走了出去。
他現在只能利用沈丹海的身份示人,來到宋莊門口,他被人直接就帶到了三爺南榮鈞的面前,只見南榮鈞也是十分虛弱,似乎上次解蠱也用去了他大部分的元氣。
“沈五爺,不知這次前來有何貴幹?”
南榮鋒用內力處理了自己的嗓音,扯了扯嘴角道:“小妹死的蹊蹺,總要來查一查才能安心,三爺不會不許查吧?”
南榮鈞的表情有些僵硬,咳了一聲擡起身子,雙目雖然帶着疲憊,但依舊帶着爺的氣勢。
“哪裡,請便,來人,帶沈五爺去七少夫人曾經住過的院子。”
南榮鋒跟在隨從身後,一步步走在宋莊之內,曾經的一點一滴一股腦全都涌入眼前,他在這裡養傷,嬋兒不離不棄,他製造了一場火災,嬋兒盡心盡力,她的一眉一眼一顰一笑都在眼前回放。
南榮鋒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刺痛,收拾起心情,來到他曾經住過的院子,這裡一切照舊,只不過自從沈嬋兒在這裡出事之後,就被南榮鈞封閉,他不怕有人來查,因爲那間屋子裡什麼證據都沒有,但若是他燒燬了那間房子,就更給人落下話柄。
隨從推開房間的門,一陣灰塵撲過來,南榮鋒皺了皺眉頭,偏了偏頭,邁出一步走進屋裡,眼前的一切着實給了他重重一擊,嬋兒在這間屋子裡的掙扎他似乎都看到了,他只覺得心口窩着一根針,稍微呼吸都會疼的鑽心。
“我進去瞧瞧,你等在外面即可。”
他簡單說了一句就走了進去,嚥下喉嚨裡的腫塊,卻舒展不開緊鎖的眉頭,他仔仔細細的看着屋子裡的一切,但是這一切又攪亂了他的思緒,讓他根本不能冷靜下來,嬋兒死在這裡,她死在這裡!
每次想到這個,他都覺得眼前的一切就像一根根針,扎的他眼睛疼。
地上,桌子上,牀上,窗簾上,哪哪都有她的血跡,嬋兒到底吐了多少血啊……
南榮鋒死死的抓住心口的衣服,就像是他不這樣做,心臟都要碎掉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