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效率果然高,第二天就領了個母羊來,後面還跟着爺孫倆,羊就是他們家養的。
老人姓林,是大將軍以前帶過的兵,腿瘸了,解甲歸田。朝廷分給大將軍的功臣田在城外,是個農莊,老人就在農莊上做個莊頭,也種些地,帶着個孫子,相依爲命過日子。這次帶孫子過來,就是爲了孩子謀個出路。
“兵荒馬亂的時候兒子死了,只留下這根獨苗。媳婦不想守着,嫁人了,如今家裡只剩我爺孫倆。這幾年,我身上的舊傷復發,一次疼過一次,我就怕,萬一我一撒手,我這孫子可怎麼辦?”
將軍聽了也是感慨,“如果你放心,就讓他跟着我,我讓人教他習文練武,他在我家就做個護衛。待他年齡再大些,我瞅機會給他謀個出路。你看呢?”
“放心,放心,交給將軍一萬個放心。出路什麼的不敢多想,能跟着您做個護衛也體面的。”林莊頭千恩萬謝的,又把孫子叫過來,“林忠,你過來,給大將軍磕頭。這些年全靠了大將軍照應,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又是病,又是傷的,誰會請我做莊頭?”
“可是祖父,我走了,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啊。”林忠有些發愁。
“你放心,莊子上好些個同袍,都能照顧我的,你沒有依靠,我死了也閉不上眼。”
林莊頭留下孫子走了,臨走前,爺孫倆說話,林莊頭不住地吩咐,叫林忠好好爲將軍效力,不可有非分之想。林忠一一答應。管事照大將軍吩咐把林忠安排在外院住下。
鄭敏聽說府裡來了個小哥哥,特意帶着丫頭,抱着阿黃去看。
鄭敏見了林忠,大約十一二歲,就叫他小哥哥。
管家聽了連忙阻止,“使不得,他如今是護衛了,小姐可以叫他林護衛。”
鄭敏答應了,跟林忠說,“你可以叫我敏兒。”
“不可,不可。”管家又阻止,讓林忠叫小姐,林忠乖乖叫了。
不過鄭敏最感興趣的還是母羊,母羊通身雪白,樣子很溫順,鄭敏摸羊頭,母羊過來要舔鄭敏的樣子,鄭敏嚇得直躲。林忠就笑了,說,“他又不咬人。”然後牽着鄭敏的手讓她摸羊,羊毛很順,很好摸。
大將軍跟過來,遠遠看着兩個孩子在摸羊,笑着,天真的樣子讓人看了很欣慰。
大將軍突然覺得孫女太孤單了,自己一個老頭子,還是代替不了小夥伴的,讓林忠做鄭敏的玩伴也好,或者做孫女的護衛也行,大將軍越想越覺得可行。
鄭敏問,“林護衛,這羊是你家養的嗎?”
“是啊,它很乖的,不亂跑。管家讓我以後養着羊。”
“這樣啊,那我可以封你一個官兒。”鄭敏很認真地說。
林忠看她認真的樣子,心想,若不是自己已經大了,還真能信了她,但是他還是老實地問,“什麼官啊?”
“羊倌兒。”
林忠笑了,知道這小姑娘逗他,不過也多虧她在這裡問個不停,自己才從跟祖父分離的惆悵中解脫些。
旁邊的青草也湊熱鬧,“小姐,也封我個官兒唄?”
鄭敏又認真地想了一回說,“你幫我養着阿黃,還幫它打掃便便,……鏟屎官?”
林忠哈哈大笑,青草氣得跺腳。
遠處的大將軍朝着林忠招手,林忠便一路跟着大將軍到了書房。
林忠低着頭,不敢亂看,只聽見,將軍說,“擡起頭來。”
林忠擡頭看着將軍,有些拘束,不知手腳往哪裡放。
將軍說道,“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託福於你。”
林忠一聽,立刻跪下,“但憑將軍吩咐,林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大將軍扶他起來,笑着說,“哪裡就需要赴湯蹈火了,……敏兒是我唯一的親人,你祖父有多牽掛你,我就有多牽掛她,我希望你能幫我護住她。她是我的心頭肉,我不容她有失的。以後敏兒出門,你就隨行,爲她護衛,你可願意?”
“願意,當然願意,小姐是個好人。”林忠剛纔想起鄭敏喊他小哥哥。
“好,既然如此,從今天起,你就和敏兒一道跟我讀書吧。”大將軍說道。
林忠意外驚喜,沒想到能得將軍親自指點,“多謝大將軍。”
從此後,鄭敏就多了一個同窗,大將軍再教導鄭敏的時候就捎上林忠。林忠開始受寵若,後來也就慢慢地放開了。林忠是忠厚老實人,鄭敏喜歡逗他,林忠心裡不傻,只抿嘴笑。
慢慢地,連阿黃都跟林忠混熟了。
每天上午,林忠跟着讀書、習字,有了同學的好處就顯現出來。原先,鄭敏還有時候偷懶、撒嬌,如今被林忠這個好學生比着,也能多堅持一會兒。
下午,林忠跟着大將軍祖孫兩個去幹農活,他自小跟着祖父做慣了的,也是一把好手,大將軍對這個孩子還是滿意的。
這天,林忠跟着鄭敏到小姐的院子裡,花匠又來了,原來是鄭敏又突發奇想要在自己的院子裡種葫蘆,她曾經看見過,有的農家院,搭了架子,種了葫蘆,葫蘆藤爬得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葫蘆從架子上垂下來,特別有趣,就想自己也弄一個。
林忠看着這樣的小姐,心想,大將軍家的小姐跟一般人家的小姐真不一樣,喜歡農活,不怕髒,不怕累,真是個好小姑娘。不想以前見過的財主家的小姐,那麼矯情,那麼嬌氣。
正忙着呢,突然祖父讓人來叫,鄭敏帶着林忠去了正院。
原來是白家來人了,哪個白家,就是禮部侍郎白家。鄭敏想,關我什麼事呢,祖父沒說什麼,就讓她聽着。
來人是白家的管家,還帶着厚禮過來的。
白管家倒是客氣,“我家夫人前兩天才聽說,前些日子,我家三公子跟貴府小小姐發生了一點爭執。我家夫人說小孩子爭執沒什麼,夫人不放在心上的。只是,我家三公子數落了鄭小姐,這不合禮數,就命小人前來致歉,些許禮物,還請笑納。”
大將軍點頭,說無妨。
白管家還不走,又說了幾句,這幾句大家就聽着奇怪了,“我家夫人說了,我白家人失禮是一定要道歉的,但是貴府小姐就不用了,小姐才八歲,年歲尚小,禮數學得少,也不足爲怪,罵了我家公子的事情,就不用登門道歉了。”
大將軍想了想,樂了,“你家公子爲何不來道歉,怎麼讓你個下人過來。這可沒有誠意。”
“這,”管家轉了轉眼珠子,“我家公子身體不適,所以就先派我前來,改日我家公子必然登門拜訪的。”
大將軍又問,“你家夫人這是什麼意思?派個下人來道歉,然後這話裡有話地逼我們去道歉是吧?這女人的彎彎繞真沒意思。”
聽着這話,管家業不好接茬,只好訕笑。
“回去轉告你家夫人,我家也是識得禮數的,明日登門道歉。”大將軍說。
“不敢,不敢。”
“不敢什麼,你們不就是這個意思嗎?”大將軍嘲諷。
白家管家走了以後,鄭敏問,“祖父,還真去道歉呀。理她呢。”
“去,幹嘛不去。不去不是顯得我們理虧了嗎?不僅要去,而且還要鄭重道歉。”
“敏兒,也會寫不少字了,自己寫個道歉信去。”大將軍吩咐。
“我嗎?”鄭敏小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當然是你,不然是誰?”
“大將軍,可不可以不去,他家這做法真難看。”林忠替小姐抱不平。
鄭敏倒不懼,“不就是道歉信嗎?我寫。瞧我的。”
晚上,鄭敏和林忠在祖父的書房寫道歉信。
鄭敏寫得歪七扭八的,寫完了給林忠看,林忠就笑,他就知道小姐肯定又有花招,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第二天,大將軍領着孫女帶着人,到白家去。
白家門子通傳了,白夫人讓請進來。到了前廳,見了人,白夫人在,連“生病”的白公子也在,白公子見了來人,有些不自在,低了頭。
鄭敏拿出道歉信,準備唸的時候,小白公子,立刻過來攔着,說“不必,不必,妹妹還小,那日是我衝動,不該說你嫁不出去什麼的,該道歉的是我。”
白夫人沒想到兒子這樣拆她的臺,叫了一聲,“回來。”
鄭敏說,“沒關係,昨天你家下人已經替你道歉了,今天我來道歉也是該的,我家也是懂禮數的人家呢。”
於是,鄭敏開始念道歉信,“那天,我說了小白公子‘滾你孃的蛋’,這是我不對,祖父也說了我,我也知道了錯。今天向小白公子道歉。而且,保證,以後再也不罵你‘滾你孃的蛋’了。”
白夫人聽了目瞪口呆,這道歉信純粹是孩子的口氣,這也就罷了,還特意把‘滾你孃的蛋’又重複了幾遍。白夫人突然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只覺得自己一口氣上不來。倒是小白公子聽了,覺得有趣,差點笑出來,實在是看見孃的表情覺得不該笑,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