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有點爲難地開口,“其實吧,……哎,敏兒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瞞着你,我二叔是我祖父的庶子,但是他……自小跟着我祖父上戰場,也是一員勇將,祖父好像更喜歡他。……我祖母那時候害怕祖父會把爵位傳給庶子,好一通大鬧。我還記得小時候,祖母尋死覓活地非要分家。祖父就說,我這個小兒子很有出息,未必稀罕這爵位。……後來就請了親朋好友過來,把二叔叫過來問想不想要爵位和家產,二叔就說,‘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着嫁時衣’,他想要什麼,自己去掙。二叔還說,既然嫡母不喜歡自己,他這就離去,不用分家,不要家業,每年會把給父母的供養送過府裡來。說完磕了頭就走了,而且,……居然是一個人直接走的,東西都沒收拾,下人也不帶一個。”世子說到這裡,還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可見這事當年對他衝擊有多大。
鄭敏也是佩服,“你這二叔,真是個性情清高的,想來自己也有些本事吧。他就真的什麼都不帶,直接走了嗎?”
大將軍聽到這裡,也說,“這事我也記得,當年老國公也有請我過去見證。你那二叔倒是個心高氣傲的。果然再沒回來收拾東西,老國公自然不能太虧待兒子,便當着衆人的面,分了一座外面的宅子,幾百畝良田,一個鋪面給你二叔,你二叔人走了,老國公就命管家帶了房契、地契送去,還讓傳話說不收就是不孝。當時你祖母還不願意,被老國公訓斥不賢德,纔不敢說話了。據說你二叔起初還不要,聽了管家傳話,說不收就是不孝,才勉強收下了。不過,自打那以後,你祖母的名聲愈發不好了。”
“我二叔說到做到,每個月都有來給長輩請安,也有送錢過來。祖父去了之後,祖母不待見他,但他禮數也是不錯的,只不過他每次送錢過來,祖母當時就賞了身邊的下人,還說這般寒磣,居然拿得出手。……其實二叔送來的錢抵他一半的俸祿了。二叔當時沒說什麼,臉色也沒變,只是後來漸漸地上門少了,後來祖母不許他上門添堵,他就讓下人每年年初送錢過來給管家。我上次見到他,是替母親去寺廟上香,正碰上他,他跟我聊了一會兒,勉勵我習文練武,也有說起軍中現在的亂象。其實我和二叔相處得還不錯,小時候我隨祖父習武,他還教過我些。”世子回憶往昔,也是感慨。
大將軍也說,老國公的庶子倒是一員勇將,已經做到遊擊將軍了。對於老國公的嫡子,現在的國公,大將軍不發表任何評論。
世子有些難過的說起,自從住進大將軍府,外地任職的二叔聽說了他的事情,都派人來看過他,還捎了些銀錢給他,說官職在身,不能擅離職守,要他最近都不要出門,小心謹慎。可是親生父親,國公卻沒有看過他,也沒捎過任何話給他,莫非是自己不好,才讓父親不喜。
涉及到別人家的私事,大將軍也不好說什麼,但是想起一件事,“你祖母多次派人上門要接你回去,我想國公府上亂成一團,此時,並不方便回去,我就藉口你身有傷病,不宜挪動,把人打發走了。”
世子聽了,冷笑,“接我?……是想我回去,被孝道壓着,替她把族人勸走吧,我又不是傻了。”世子不可理解地說,“難道我這親孫子,還比不上他的孃家侄女重要嗎?”
大將軍安撫世子,“皇上已經說了,因你府中還有些不妥,故而允你繼續住在我府裡,你儘可放心住着,皇上金口玉言,你家老太太再撒潑也沒用的。”
世子聽了,稍微放心些,這是這些日子聽到最好的消息了。
一夜過去,鄭敏用過早飯,又來到先生的院子,進了教室,擺好文房四寶,等着同窗。跟着世子,很快,杜嫣然和秦巍也從家趕來。跟着的下人手上都拿着不少東西,這是直接過來上課,都來不及回房把東西放下。
杜嫣然興沖沖地一人先送了一本畫冊,“我爹這畫冊本來是送與友人的,沒印幾本,但是聽說我要送你們,就爽快地答應了。”
秦巍也拿出幾塊壽山石來讓大家挑,這些石頭色澤斑斕,觸感溫潤。
鄭敏挑了一塊桃花凍石,材質微微透明,底色爲白色,上面分佈着細密的桃花紅點,點點分明,深淺不一,如桃花花瓣飄在水中,鄭敏摸了又摸,愛不釋手。
世子取了一塊田黃石,手感細膩瑩潤,色彩絢麗豐富,做印章是很好的。
秦巍看了看林忠的空位,“林忠回家了,我們把東西給他留着好了。說起來,我還是沾了你們的光。嫣然家的這些畫冊,是姨夫和幾位畫友,起畫社時候畫的工筆畫,拿去給工匠套印成彩色畫冊,刻壞了好幾個版,好不容易纔印出來。”
鄭敏翻開看了,不由感嘆,這彩色套印技術真心不錯。鄭敏可是以前見過有的小戶人家門口隨便貼着門神的彩色畫,套印得那叫一個差,都看出很明顯的重邊來了。
很快,先生來了,溫習了昨日的功課,又看了作業,還算滿意。
但是先生也發現了問題,那就是他太過樂觀,其他人還好,杜嫣然和林忠兩個乘法還不太熟練,除法比沒學強不到哪裡去。先生本以爲,這幾個學生據說在家裡都讀過些書的,加減乘除應該基本的都會,現在看起來,真是不能樂觀得太早。
於是,先生又安排了等林忠回來,杜嫣然和林忠兩個下午也到先生這裡補課。
等下學時候,等在外面有一陣子的曲娘子跟先生說了聲打擾,進來了,後面還跟着她的兒子。這孩子現在已經不拘束了,見了人笑嘻嘻,因爲愛吃豆子,大家給他起個外號叫“小豆子”,曲娘子也覺得挺好,小孩子不好養活,小名取個賤名,好養活。
曲娘子上前施禮,打開隨身帶的包袱,裡面是衣衫和帕子,外衣兩件,一件給世子的,一件給鄭敏的,另外兩個帕子是給杜嫣然和秦巍的。
鄭敏連忙推辭,曲娘子是個苦命人,身上哪有錢財,不能要人家的東西。曲娘子執意要送,還說管家知道她要給公子、小姐們做針線活計,就開了庫房,讓她挑了布料和針線,所以沒花什麼本錢,只是點辛苦而已。
鄭敏忙說,“曲娘子你不要總是這樣辛勞,前幾天你不是剛給我祖父做好一件袍子,祖父說你手藝巧,很難得。”
曲娘子聽了誇獎,臉紅着說哪裡哪裡,不敢當。
世子已經打開衣服看過,也讚揚了一番。而杜嫣然和秦巍倒沒太客氣,只是沒想到連他們也有,加上繡工精細,那帕子好看得讓人捨不得用。杜嫣然的帕子上繡了海棠花,秦巍的是竹子,更難得的是帕子上還各繡了兩句詩,用刺繡展現書法,遠看如同毛筆寫的,實在難得。大家都傳看了一遍,對曲娘子的繡工更佩服了。
“曲娘子,你以後開個繡坊吧,我出錢,你來操持,如何?”鄭敏很認真地說,一點都不是開玩笑。
曲娘子忙說不敢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也算我一份子,我也有些壓歲錢呢。”杜嫣然趕緊參合,順便拉上秦巍,“秦巍你也算一個。”
世子也湊個熱鬧,“我看可行,曲娘子的手藝真是一絕,以後就教些徒弟,你這繡坊肯定賺錢。我們的銀子有個用處,曲娘子你也能一展長才。”
“要不曲娘子你也入一股,我借錢與你。”鄭敏索性更大方些。
曲娘子已經說了幾十遍不敢了,小豆子不太懂大家說什麼,只是看着說得熱鬧,就在旁邊笑嘻嘻。還過來拉着杜嫣然,跟他娘說,“娘,壞人要打我,這個姐姐抱我來着。”
曲娘子趕緊過來又要行禮謝過,“我家孩兒跟我說了,少爺小姐在歹人那裡,保護過他,讓他給您二位磕頭了。”
杜嫣然和秦巍連忙制止,說不必,還說大家都是共患難過的。小豆子以後有事,只管來找他們,力所能及的事,會盡力幫忙的。
到了這天中午,大將軍事忙,就讓廚房把飯菜送到各自房間,世子的飯菜擺好,剛要動筷子,突然,國公夫人送過來伺候世子的二喜說,“且慢,”就拿出個銀針,伸進雞湯裡,一會兒拿出來,銀針變了顏色,發了黑。
世子臉色凝重,旁邊看着的秦巍也嚇到了,二喜大叫一聲“有毒!保護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