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夕仔仔細細地檢查了歐陽靖予的脊柱、腰和兩條腿上肌肉骨骼的情況,並且仔仔細細地做了深淺神經反射的全套檢查,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而且,從檢查結果來看,歐陽靖予的身體比大部分的男人都要健壯。她一時半會兒的,還真找不出讓歐陽靖予被困在輪椅上的具體原因是什麼。
歐陽靖予從牀上坐起來,眉頭微皺,臉上微微有些發紅地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衣裳,看着木芳夕,有些惱怒:“你可是早就傾心於本王?”
木芳夕眨了眨眼睛,回想着自己剛纔的檢查手法,確定沒有問題,這才十分淡然地擺了擺手:“殿下誤會了,醫者父母心,在這方面,臣女不會對殿下心懷不軌的。”
言下之意,木芳夕將各種角色定位分得很清楚,她是不會對身爲患者的歐陽靖予有所輕薄的。
但歐陽靖予想到剛剛木芳夕柔軟有力的手在自己身上摸來按去的,整個人還有些不對勁,只想把木芳夕從房間中扔出去,卻又莫名的擔心因此壞了木芳夕的名聲,遲疑片刻,只是眉頭緊皺地從牀上下來,重新坐回了輪椅上。
木芳夕的思緒已經轉到了精神心理方面了——這種病例不是沒有,有些病人,因爲某些刺激或者觸發點,而在身體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的情況下,出現種種匪夷所思並且難以用藥物或手術手段治療的症狀。
但是,如果歐陽靖予也是這樣的原因,那就屬於心理治療的範疇了,可那並不是木芳夕所擅長的。沉思了片刻,木芳夕決定採用心理治療最基礎的辦法——追根溯源。
見歐陽靖予在輪椅上坐好,木芳夕露出最溫柔的笑容來,走到他面前,想了想,乾脆蹲了下來,仰視着歐陽靖予,正要說話,卻被歐陽靖予冷冷地呵斥了一聲:“閉嘴!”
木芳夕眨了眨眼睛。
歐陽靖予已經用雙手轉動了輪椅,換了個方向,緩緩朝門外而去,再也沒有多看木芳夕一眼。
木芳夕遲疑了一下,覺得今天這番檢查,對於歐陽靖予這樣一個保守的古人來說,確實是有些刺激了,便將方纔想問的話嚥了下去,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邊。
在即將要打開房門的時候,歐陽靖予忽然停了下來,轉頭看着木芳夕,眼神有些複雜:“你……你可是已經知道了是誰要殺你?”
說起這件事,那種生死一線的深刻恐懼還留在木芳夕的記憶中,只是經過了這麼幾天的休養,木芳夕已經能做到面不改色了,笑了笑,神情有些傲然,道:“我不管是誰想殺我,但是我知道,他們對我下手的目的,就是不想讓我治好你的腿。我絕不會讓這些人如意的!”
歐陽靖予沒想到木芳夕已經想到了其中關竅,但還敢這麼說,一時間冷了臉色,斥道:“胡鬧!”若不是劉沉嶽及時得到消息,木芳夕現在早已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她到底是何心態,才能在事後說出這般大無畏的話!歐陽靖予的眼神微微暗了暗,木芳夕真的……真的只是爲了要給他治腿嗎?
木芳夕被歐陽靖予三番兩次地厲聲訓斥,卻實在沒辦法對他生氣,甚至之前對於歐陽靖予的那點懼怕都不知不覺淡了許多,直覺歐陽靖予不會因此傷害她,木芳夕笑道:“殿下若是心疼臣女,不如再分派給臣女兩名會武的侍女,就像青玉墨玉那樣,臣女感覺安全許多了呢。”
歐陽靖予卻斷然拒絕:“你有青玉墨玉就足夠了。”更何況,經過刺殺一事,劉沉嶽在木芳夕身邊也安排了保護的人,青玉墨玉在明,劉沉嶽的人在暗,定然不會再讓木芳夕陷入那般危險之中。木芳夕和歐陽靖予綁在一起,若是她本人如往昔一般無能懦弱也就罷了,偏偏她如今是越來越耀眼,早已成了某些人眼中欲除之而後快的角色。雖然上次針對木芳夕的刺殺太后並沒有插手,但是歐陽靖予敢肯定,若是他再對木芳夕表示出恩寵來,太后是定然不會放過木芳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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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芳夕日後和他成親,身爲親王新婦,她定然是要去拜見太后的,若是太后想要留她在宮中,歐陽靖予不能拒絕也不能作陪,到時候,可不就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嘛……思及至此,歐陽靖予忽然生了想要悔婚的念頭。
只是這個念頭在歐陽靖予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就被木芳夕的聲音給打散了。
木芳夕扁了扁嘴,轉了話題:“殿下,臣女和沈小姐怕是要在府中用午膳了,不知是否方便?”
歐陽靖予看了眼天色,揚聲道:“許安。”
一直守在門前空地上的親衛答應了一聲,快速進門來,扶住歐陽靖予的輪椅,還側頭對木芳夕友善地笑了笑。歐陽靖予只當做是沒看見許安的動作,神情淡淡地吩咐:“去吩咐廚房,木小姐和沈小姐今日要在府上用午膳。”他並沒有對菜色提要求,要不就是早已對木芳夕和沈於玲的口味瞭然於心,要不就是根本不關心兩人這午膳用得開不開心。
不過按照歐陽靖予的性子,後者的可能性要更高一些。木芳夕心想,幸虧她並不挑食,就是不知道沈大小姐的口味如何了。
一行人緩緩出了這小院,剛走進花園,就有個粉雕玉琢的小童笑嘻嘻地跑上來,在距離歐陽靖予五步之遙的地方急剎車停了下來,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脆生生地道:“啓稟殿下,木大小姐,沈大小姐現在正在演武場上和將士們切磋,殿下和小姐要去看看嗎?”
木芳夕嘴角微微抽了抽——雖然沈於玲也提過要借歐陽靖予的演武場活動筋骨,但是她一直以爲那是沈於玲在開玩笑!這傢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啊,就這麼和一羣糙漢子幹上了……
木芳夕一臉石化,視線忍不住有些飄忽了起來。
歐陽靖予對於沈於玲的事蹟也聽說得不少,當下並不覺得奇怪,只是點了點頭,道:“那就順道去看看吧。”
當木芳夕渾渾噩噩地跟着歐陽靖予繞過花園,走過九曲迴廊,再穿過一個爬滿常青藤的垂花牆之後,眼前豁然開朗——演武場到了。
演武場的位置在蒼珣王府的西面,此處除了一些低矮的灌木,並未再種植任何高大的樹木,因此視野極爲開闊,以至於木芳夕驟然一走進來,一眼就看見了那比較的高臺之上,沈於玲大喝一聲,縱身一躍,在半空中扭腰出腿,如鋼鞭一般的長腿將一個高了她一個頭、體型健美的軍士當胸踹得連連後退了兩步。木芳夕頓時忍不住感同身受地擡手按住了胸口——世上真有如此兇殘的女子!
沈於玲一場比試完畢,在場下掃視了一圈,眼角的餘光看見了站在猶如發光體一般的歐陽靖予身邊的木芳夕,面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來,很是豪爽地衝臺下的將士揮了揮手,大聲道:“先不比了!”說着,就跳下高臺,快速朝着木芳夕跑了過來。木芳夕下意識往歐陽靖予的方向走了小半步,卻在下一秒,就被沈於玲拉住了手臂,被迫迎接她冒着熱氣的身體。
沈於玲用力抱了木芳夕一把,放開她之後大呼痛快,視線落在歐陽靖予的身上,笑着走上前去,不等許安說什麼,就半跪在歐陽靖予身前,語調堅定:“臣女沈於玲,拜見殿下!”
歐陽靖予面無表情地擺擺手:“起來吧。你是木小姐的朋友,不必對本王行跪拜禮。”
沈於玲面上的笑容依舊燦爛,但視線在觸及歐陽靖予的膝頭時,難以察覺地帶上了點痛惜的神情,很快又被她自己遮掩了過去,笑着道:“臣女遵命。”
此時,月歌在侍女的指引下也到了演武場,見歐陽靖予、木芳夕和沈於玲都在,便笑着上前,福了福身子,柔聲道:“啓稟殿下,後廚已將午膳準備好。殿下想在何處設宴呢?”
歐陽靖予被木芳夕佔用了一整個早上的時間,此時已經有些不耐了,擺擺手,道:“你來伺候吧。”說罷,絲毫理由不給,就命許安推着他離開。
木芳夕有些失望,今天早上她和歐陽靖予的相處中絲毫衝突也沒有起,就連氣氛都可以說是溫馨的,她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歐陽靖予連一頓午膳也不願意和自己一起用。又不是隻有她和歐陽靖予一起用午膳,還有一個沈於玲啊,三人一起用的午膳,外人也傳不出
什麼曖昧的流言吧?相比起木芳夕的失落,沈於玲面上沒有絲毫不悅的神情,看着歐陽靖予離去的背影,目光柔和而崇敬,多少年,都沒有改變過。
她這樣的神情,看得月歌忍不住心生警惕,不由上前一步,擋住沈於玲看着歐陽靖予的視線,笑問:“大小姐、沈大小姐,二位想在何處用午膳呢?”
沈於玲想到她之前走過的那一株巨大的松樹,用手肘碰了碰木芳夕的手臂,笑着問道:“我想在花園中用午膳,你看怎麼樣?”
木芳夕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緒,看了眼沈於玲,不願掃了她的興致,笑着答應了。
月歌想了想,正要說什麼,沈於玲又補充了一句:“花園東北角有一棵松樹,邊上有個觀風亭,不如我們就在那亭子中用午膳吧。”
木芳夕對此都是無可無不可的,看向月歌,笑着問了一句:“月歌,你看這樣可以嗎?”
月歌一直都致力於爲木芳夕樹立威信,這個時候自然不能駁斥了木芳夕的話,況且這也確實不是什麼難事,甚至都說不上有多麻煩,只是笑了笑,道:“既然這樣,奴婢這就派人去將觀風亭收拾出來。大小姐,沈大小姐,二位要是不耐煩等待,可以先去觀風亭坐着,要是還有興致,奴婢就安排人,帶着二位小姐在府中走走看看,一刻鐘之後,小姐可自去觀風亭用膳。”
一番安排恰到好處,絲毫沒有怠慢了誰,不愧是蒼珣王府中出來的人。沈於玲看着月歌的眼神也帶上了些許讚賞,笑道:“剛纔都是我在安排,總要留點表現的機會給芳夕不是?芳夕,這次你說,你想去逛逛,還是想去坐坐?”
木芳夕被她問得忍不住笑了笑,道:“什麼逛逛坐坐的?我啊,還是想去走走吧。來了兩次府上了,卻只見過後花園呢。”
月歌笑着答應了一聲,卻並未吩咐身後的小丫鬟,而是揚聲道:“青玉、墨玉,出來吧。”
話音剛落,木芳夕只覺得眼前一條人影閃過,回過神來,身着同色衣袍、束同式髮髻、就連嘴角上挑的弧都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姐妹就出現在了木芳夕和沈於玲面前。
沈於玲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驚喜萬分地笑着上前,想要戳一戳兩人的臉,看看這是不是真的,就被其中一人緊緊握住了手。
木芳夕一看這般桀驁的行事方式,擔心兩人會就此起了衝突,趕緊道:“墨玉,快放了沈小姐。”
墨玉淡淡地看了沈於玲一眼,單手一甩,就將她的手丟到一旁,輕哼了一聲,看着木芳夕,淺笑盈盈地福了福身子:“墨玉拜見大小姐。大小姐近日可還安好?”
沈於玲也不生氣,依舊含笑站在墨玉身邊兩步遠的地方。木芳夕笑着上前,卻不敢隨意觸碰她的身子,柔聲問道:“我很好。你身上的傷好了多少了?怎麼不好好養傷,跑出來幹什麼?”
墨玉一聽到“養傷”這兩個字,秀美的容顏當即就皺了起來。
青玉覺得好笑,替她回答:“大小姐快別說了吧,墨玉身上的傷其實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不和人打鬥,便不會有問題。再讓她在房中躺着養傷啊,她恐怕要養出病來了。”
木芳夕簡直不敢置信,很快又冷下臉來,嚴肅道:“你們可不要騙我,當時情況雖然慌亂,但我也看見了些許,墨玉那渾身浴血的樣子,能只是些輕傷嗎?才這麼些天,如何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她自己右手手臂上的兩道刀傷,纔剛剛完全結痂,她還不能隨意用右手做事,墨玉的情況比她嚴重許多,木芳夕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她能這麼快就好了七七八八的。
見墨玉扁了扁嘴,還要申辯,木芳夕斷然道:“你跟着我們可以,但是一旦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最重要的是,在你的傷沒有好全之前,不管發生什麼情況,我都不許你和別人動手,否則我就把你關在房間裡,看你什麼時候悔過了再把你放出來!”
這番威脅是墨玉最害怕的,到了嘴邊的那點反駁頓時被吞了下去,哼哼唧唧了半晌,才終於應了一聲,算是答應了木芳夕。
木芳夕這才安下心來,笑着對沈於玲解釋道:“我這兩個丫鬟前些日子都受了點傷,實在不能和人動手。”沈於玲也不是不講道理的性子,更何況,她在演武場的高臺上和將士們比武過招了一番,差不多將心中的鬱悶之氣全都宣泄了出來,現在看見青玉墨玉這樣的雙胞姐妹,也只是心懷好奇,而不是刻意去逗人家動手了。
月歌道:“青玉墨玉,你們過來,和我一起陪着大小姐在府中走走。”說罷,轉向木芳夕,道,“大小姐,奴婢這就着人前去佈置觀風亭。”
木芳夕笑着點了點頭,道:“還要多謝月歌了。”
月歌連忙擺手,笑着道:“能爲大小姐做事,是月歌的福分。”說着,她離開了兩步,對着守在垂花門門外的兩個丫鬟低聲吩咐了兩句,又走回了木芳夕的身邊。青玉也問道:“大小姐可是對府中的景緻可是已經有了取捨?”說實在的,府中可以讓女眷遊玩的地方除了後花園、池塘就沒有其他的了,要是木芳夕自己沒有想要去走走看看的場所,她還真就不知道該怎麼帶着木芳夕去遊玩了。
木芳夕來之前還沒有想好要去哪裡走走,但是在被那小丫鬟明裡暗裡地挑釁了之後,木芳夕心中已經有了些許打算,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月歌道:“西苑那邊,是殿下內院的位置嗎?”
“是的。”木芳夕這麼問,月歌心中以有了答案,笑着問道,“大小姐想去看看將來居住的地方嗎?”
木芳夕面上微微一紅,卻沒有反駁,而是道:“只是想去見見……嗯,姐妹們罷了。”
月歌不着痕跡地看了眼沈於玲,笑着道:“既然這樣,西苑中景色最好的院子當屬如姬夫人的院落,大小姐可要去看看?”
如姬夫人是西北番王的嫡長子送給歐陽靖予的,在府中還算受寵,只是上一次木芳夕來蒼珣王府的時候,她意圖壓木芳夕一頭,言行舉止有不當之處,被月歌當場指了出來,又被木芳夕告訴了歐陽靖予,如今的地位已大不如前。只是她慣會撒嬌弄癡,又生得美貌嬌柔,身份又比較特殊,歐陽靖予雖說對她不再如以前那麼恩寵,卻還是會時不時去看看她的。
月歌從那小丫鬟的嘴裡問出了是如姬想要讓木芳夕難堪,心中不由冷笑,見木芳夕眼神堅定,便將如姬夫人第一個推了出來,好讓木芳夕撒氣立威。木芳夕自然知道月歌的意思,思考了片刻,纔在腦海中找出如姬夫人的印象來,眉頭微皺:“經過上次的懲罰,她竟然還不安分?”
月歌道:“如姬夫人仗着自己是西北番王送來的人,又美貌,膽子自然要比旁的人大一些。”但是在這深深侯府之中,膽子越大,死的也就越快、越慘。沈於玲雖說不耐煩內宅鬥爭,但她向來仗義,一聽木芳夕的話,就問道:“怎麼,月歌管事查到是誰敢讓芳夕沒面子嗎?”
月歌淡淡道:“那丫鬟也不是什麼硬骨頭,自然問得輕鬆。”
木芳夕笑道:“不過是去看些景色,那麼激動幹什麼?”她微微側頭對月歌道:“月歌,走吧。”
月歌點了點頭,在前面帶路。
演武場距離西苑有點距離,月歌邊走,邊引着木芳夕看周圍的景緻。
整個蒼珣王府中景色都非常漂亮,畢竟是先皇帶着歉疚和惋惜的心情爲歐陽靖予建造的,選了當時城中最好的工匠、最好的材料,加班加點,耗時整整兩年,才徹底建成。
木芳夕原先還覺得,木府之中的景色已算不錯,現在看了這蒼珣王府中的幾處風景,才真正知道,什麼叫做皇家威儀、什麼叫貴胄氣度、什麼又叫文士風流。蒼珣王府中的每一處景緻無一不精彩,即使在萬物蕭條的寒冬中,也能以枯枝敗葉勾勒出蒼涼大氣的氣勢來。
不用到西苑,木芳夕對蒼珣王府的喜愛之情就比之前深厚了不知道多少倍,由月歌帶着通過西苑的院門,屏退了兩個要上來伺候的婆子,月歌倒也沒有直接帶着木芳夕前往如姬夫人的院子,而是一路走走停停,帶着木芳夕先將西苑中的景緻走
馬觀花般地看了一遍。
木芳夕前來西苑觀賞景緻的舉動算不上是高調,但西苑中多得是時時刻刻關注着她的行動的妃嬪,不多時,就有人按耐不住地從自己的院中走了出來。
來的人身着淺青色對襟撒花襖裙,腰帶上掛着鮮紅的流蘇配飾,身材妖嬈,走動間,流蘇輕動,爲她本就妖嬈嫵媚的氣質中平添了幾分風情。她的面目和如姬相比,就略顯得普通了些,但聲音柔媚,眼波流轉,卻足以彌補容貌的不足。月歌看着這個帶着兩個貼身丫鬟擺動腰肢朝木芳夕走來的女子,低聲對木芳夕介紹道:“這是煙柳夫人,是河東郡守家的庶女,殿下的妾,是個心機深沉的主,現在整個西苑是她最受寵,大小姐小心着些。”
木芳夕心下了然,面對煙柳夫人端端正正恭恭敬敬的行禮,只是淺笑着還了半禮,絲毫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
煙柳夫人攏了攏垂落在耳畔的髮絲,這個舉動更顯得她嬌媚嫵媚,抿嘴笑着問道:“妾身聽說,木大小姐一個人用午膳,怕大小姐心中孤單,特來作陪。大小姐,可介意?”
木芳夕愣了愣,雖然不明白這煙柳夫人怎麼剛一照面就知道自己在蒼珣王府中是孤身用午膳,但想到月歌的提醒,知道此人心機深沉,也不順着她的話往下說,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介意的。”
煙柳夫人愣了一下,還沒等她把木芳夕的意思曲解成對自己有利的話,就見木芳夕淡淡地繼續道:“本小姐是不知道煙柳夫人如何能看出本小姐是‘獨自’用膳的,但是煙柳夫人難道看不見沈大小姐嗎?本小姐已經有了作陪的人,自然不需要勞動煙柳夫人。”言下之意,要想和我們作陪,你還不夠資格。
河東郡守雖然也是三品,但畢竟是外官,不比京官貴重,而煙柳夫人又是庶女,更是比不得木芳夕和沈於玲嫡女的身份。木芳夕這話說得雖然有些不給面子,但於情於理,都是讓人找不出錯處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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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柳夫人此番前來試探,不過是想親眼看看這府中未來的主母是何等品行,以便爲日後做盤算,並沒打算一次就將木芳夕給得罪了,見她似有不悅,便轉了話頭,主動退讓,笑道:“大小姐說的是,是妾身愚妄了。妾身先行告退。”
月歌對木芳夕對待內宅女子的印象還停留在她對如姬夫人束手無策的記憶中,絲毫沒有想到她的態度能如此強硬又有理有據,等煙柳夫人走了之後,不由對木芳夕露出讚賞的笑容來。
木芳夕卻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忍不住拉住月歌,低聲問道:“煙柳夫人並沒有對我做什麼,我這樣,是不是有些太跋扈了?”
月歌還沒回答,沈於玲就嗤笑一聲,道:“你那也算跋扈?你瞧瞧那妖精那小腰扭的,你以爲只有言辭冒犯纔是對你不敬嗎?對付這種後宅妖精,就要狠狠打壓!讓她不敢動歪腦筋!不然吶,讓她察覺到你的軟弱,不用如何,她就能爬到你頭上來拉屎撒尿了!”
一向也最是注重規矩的月歌聽了這話,卻沒有任何不悅的意思,而是對木芳夕道:“沈大小姐說的是,話糙理不糙。大小姐可要知道,後宅如戰場,對手若是君子,那怎樣都無妨。但對手若是小人,夫人若是不能算無遺策,爲了日後的安寧日子,還是趁早將她們震懾住爲好。”
木芳夕頓時覺得無比心累。
月歌笑了笑,只當沒注意到木芳夕眼中略有些沮喪的神情,而是裝作好奇的樣子,問沈於玲:“沈大小姐身份貴重,又如此豪爽大氣,怎麼會對內宅之事有如此深刻的瞭解?”
沈於玲纔不信,以月歌的能力,會查不出她家內宅那點破事,這麼問,明顯是要她現身說法,向木芳夕說明主母一旦在內宅之中鬆懈了下來,會有什麼嚴重後果罷了。
沈於玲雖說並沒有將木芳夕當成是至交好友,但畢竟也認了木芳夕這個朋友,月歌暗示她說的,又是些廣爲人知的陳年舊事,便也不在意,聳聳肩,對木芳夕道:“你知道我們府上並沒有小妾吧?”
說實話,我不知道。木芳夕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
沈於玲拉着木芳夕,邊走邊說:“其實之前我爹的後院之中也有三四個小妾的,聽說各個貌美如花,性子也柔和又擅長什麼琴棋書畫,總之啊,是男人喜歡的類型。我娘呢,雖說和我爹是青梅竹馬,但畢竟性子驕傲,做不來那些曲意討好的事。我爹雖然還愛着我娘,但不出一兩年,就擋不住那些小妾的狐媚手段,對其中兩個小妾頗爲恩寵,在我娘懷孕的期間,更是被那些小妾籠絡得都沒了腦子了。我娘生了我之後,就時時感到身體不適,我爹並沒有把這放在心上,還是我娘心思敏銳,徹查了此事,才發現自己是中毒了,下毒的人就是府中那些妾室,卻一時間找不出確切下毒的人,而這種毒重傷了我孃的身子,讓她再也不能生育。我娘將已經調查到的證據拿給我爹看,我爹震怒之下,也不查罪魁禍首了,將府中的小妾全部遣散,對我娘發誓再不納妾。嗯,他那次說話是算話的,至今府中女眷也就只有我娘一個。”
沈於玲喝了一口茶水,冷笑一聲,道:“不過,誰知道他不願意繼續追查下去,是真的震怒於竟然有人膽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手段,還是想要庇護那真正下毒的人呢。”
頓了頓,沈於玲吐出一口濁氣,頗爲感慨地對木芳夕道:“這就是男人吶。可是,即使他事後再如何憐惜我娘又如何呢?我娘中的毒又不會消失,她的身子又不會恢復如初,我也不可能再有弟弟妹妹了。”
木芳夕聽得心有慼慼焉,但想到輔國大將軍那霽月清風的風流模樣,忍不住想爲他說兩句話:“令尊……看上去是個正直專情的人……”
聽着木芳夕磕磕巴巴的勸說,沈於玲笑了笑,擺擺手,道:“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罷。我爹確實是個正直的人,但你要說他專情……”沈於玲似笑非笑地看了木芳夕一眼,眼神意味深長,似在警告,又似在調侃,卻並不繼續說了。
月歌低聲對木芳夕道了一句:“大小姐,如姬夫人的院子到了。”
如姬夫人早就得了木芳夕在西苑走動的消息,此時正在院門口等候,見木芳夕一行過來,連忙走上前幾步,嬌笑着福了福身子,柔聲道:“木大小姐安好,沈大小姐安好。”
木芳夕和沈於玲也笑着回了一聲。
月歌上前半步,淡淡道:“夫人院中的景緻最是美妙,大小姐想參觀參觀。不知夫人是否方便?”
如姬夫人面上的笑容絲毫沒有改變,甚至還更熱情了一些,走上前似乎想去拉木芳夕的手,以表示姐妹情深,但視線觸及月歌微微蹙起的眉頭時,忽然反應了過來,趕緊放下手,笑着道:“大小姐肯來妾身這小院,實在是蓬蓽生輝。快請,快請進。”
木芳夕和沈於玲並肩走入瞭如姬夫人這院子,月歌垂手立在木芳夕身後,和青玉墨玉一起,隱隱形成拱衛木芳夕的架勢,讓如姬夫人院中的侍女們頓時對木芳夕肅然起敬。
月歌在蒼珣王府中的地位一直很超然,倒不僅僅是因爲她的出身或者她一直以來接受的訓練比別的下人要高上幾分,還因爲蒼珣王歐陽靖予對她的態度向來是有幾分尊敬的,月歌本身的能力又出衆,藉着有人刁難她的由頭將闔府上下的僕從整頓了一番,處理得漂亮又有效率,幾次三番下來,就穩穩樹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如今,這個府上最得用的管事,正恭恭敬敬地跟在她們府上未來的主母身後,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敬之色,這種表率作用是強大的,之前還對木芳夕隱隱有些不屑或者躍躍欲試想踩着她上位的人,頓時都偃旗息鼓了起來。
如姬夫人的院子確實精巧,但現在畢竟是寒冬,草木凋零,木芳夕在她的院子中略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辭了。
月歌陪着木芳夕在西苑之中略走了一圈,很快就讓人明瞭她的態度。
青玉上前提醒了一聲:“大小姐,月歌姐姐,可以用午膳了。”
木芳夕這才輕輕一拍腦門,笑道:“看我,逛得都忘了時間。沈小姐怕是餓了吧?我們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