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24駭浪將起
六王爺沒有立刻聽出周伯彥的言外之意,氣的開始罵老子了,“老子天生護短,老子纔不管別人說什麼。哪個傷了老子的寶貝女兒,老子非剁了哪個烏龜王八不可。”
周伯彥一臉陰鬱地轉過臉,盯着屋中的某一點,眼中有某種光亮明滅不定。
六王爺暴躁的很。他不接受周伯彥的這種態度,於是抓住周伯彥的肩膀,強硬地讓周伯彥轉過臉來。他擡了另一隻手,指着周伯彥的鼻子,“你小子,說,到底是哪個烏龜王八乾的?你是不是在外邊惹了什麼仇家?”
周伯彥的神色依然陰鬱的很,說話的聲音低低的,聽上去有幾分淒涼之感,“六王舅,爹孃相繼去世之後,我幾番遇襲之後,關於爹孃的死我發現了許多疑點。我便明白了,這世上,我有個仇家。而這個仇家不是我主動招惹的。即便我不尋仇,我的仇家也不準備放過我。”
聞言,六王爺指人鼻子的手指一僵。
周伯彥再次轉過臉,淡漠地說道,“我爹死了,罪名歸到了武氏一族身上。我娘死了,罪名還是歸到了武氏一族身上。可聰明人都知道,武氏是有罪,可也只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而已。所有的罪名,都由武氏頂了,而真正的幕後操縱者根本沒有浮出水面。”
六王爺脊背一寒,無力地放下手,低頭不語。
周伯彥又說道,“六王舅,我知道你不是草包。有些事,你心裡明鏡似的,比任何人看的都清楚。當年的事,你有所察覺,可你無力阻止。你左右爲難,最終冒險送了封密信給我爹。因爲那封密信,我爹孃纔會帶着我離京,想去西昌國避禍。遺憾的是,他們沒能走出棲霞關,沒能踏入西昌國的邊界。”
如今想想,即便爹孃當時踏入了西昌國的邊界又如何?在自己的國家都無法安身立命,到了他國命運便完全掌握在了他人手中。已經登基的皇帝舅舅都保不住他們,當時還只是個皇子的耶律灝真如何能護得住他們?再者,若不是爲了他,爹怎會同意投奔耶律灝真!爹和耶律灝真的關係如此尷尬,西昌國實在不是個好選擇。
他轉過臉,看着六王爺陰沉的臉,“六王舅,郡主的這一箭不會白挨。我不能動那位,不代表不能收拾那位身邊的走狗。”
六王爺偏過臉,垂在身側的手有些抖。
“紫衣。”周伯彥說出這個名字,然後攥緊拳頭,“我要除掉她。”“這些事,六王舅不必摻合進來。您鬧您的,我做我的。我欠郡主的,我自會替郡主報了此仇。”郡主本不必受傷,可她捨身擋在了阿舒身前,把鷹衛擋露的那一箭用自己的身體擋了下來。她有恩於阿舒,就是有恩於他。他欠她一次。
六王爺幾次想說什麼,終沒能說出口,呆怔地立在那裡。過得片刻,他突然大吼一句,“周伯彥,若是芸兒有個三長兩短,老子定不饒你。你小子,查,給本王仔細地查,若是抓不到兇手,本王定要剁了你。”他吼完,一甩袖子,往外走。走到緊閉的門前,他擡腳就揣。碰的一聲,門板顫了兩顫。“破門都跟本王作對,他孃的。”他一邊罵,一邊火大地大力拽開門走了。
周伯彥一臉冷然地盯着大開的門,想着心事。他心中一直以來只有一個仇家。這些年來皇子也罷、京中名門公子也好,每當他回京,總有人挑釁於他。只要對方做的不太過分,他根本不予理會。因爲與爹孃的血海深仇比起來,那些根本不算什麼。害死爹孃的這個仇家,讓他年少失怙,令他形單影隻地在外漂泊。他起初一無所知,只當全是武氏一族謀反之過。
但,他遠在它鄉卻無緣無故地遇到刺客。他疑惑,他便會想,想許多事,想刺客出現的理由。他憶起許多。憶起曾經偷聽到的一些話;憶起將偷聽的事告訴爹時,爹凝重的臉色及警告他不許說出去的種種。疑雲襲上心頭,他不得不開始追查。只是,他追查,便會死人。他越是追查,相關之人便會死越多。對方或許以爲這樣能夠震懾住他,並掩埋真相。可對方越是如此,越是在告訴他,他追查的方向是正確的,他離真相不遠了。
如今,仇家是誰,他心中已經有數。是青舒幫他找到了突破口,從古葉氏那裡爲他找到了紫衣這個名字。
紫衣,多年前在宮中當值時是蕭妃(後來的蕭貴妃,如今關在冷宮之中)身邊的大宮女。後到了規定的年紀,她獲得恩准,被放出了宮。這是表面上的。實際上,紫衣一直是太后的人。
他會知道,是小時既淘氣又貪玩,一次在宮中與當時的小皇子們玩捉迷藏時,無意間趁人不注意跑進了冷宮之中。冷宮中雜草叢生,又密又高,別說是孩子,就是大人躲在裡頭都不容易被發現。
紫衣和彩霞(當時太后身邊的二等宮女)在冷宮碰頭。她們不知他躲在草叢裡,兩個人開始說事。彩霞前來,是在向紫衣交待任務。彩霞說太后不允許蕭妃懷龍種,當前不允許蕭家坐大,因此要紫衣往蕭妃的飲食中加點東西,並給了紫衣一個小小的紙包。紫衣說先前太后交待的事已有些眉目了,不日便會有結果。而後,她們一前一後地離去。
當時他還小,哪裡懂宮闈中的齷齪事。玩兒夠了,傍晚被送回了長公主府,他炫耀自己能藏的本事,將無意間偷聽到的事說給爹孃聽。娘當即發火兒,要他罰跪。爹不允,但也表現的很生氣,帶他回屋,跟他講道理,不允許他再進宮去,讓他忘記聽到的事。
當晚,他睡在爹的屋中。睡的正熟,卻被瓷器碎裂的聲音吵醒。他赤腳下地,扒着門探頭往外看。爹孃正在外間吵架。正確的說,是娘在吵,而爹悶不吭聲地坐着。娘怨爹太過縱容他,沒有管教好他,說他遲早會給公主府惹來殺身之禍。娘還說若是太后知道紫衣的身份曝光了,她只會置身事外,絕不替他收拾爛攤子。
爹還是不吭聲,娘便砸東西。他害怕,退後時撞到東西,弄出了聲響。娘發現了他,衝過來抓住他,抓的他很疼。當時,娘看他的眼神很可怕,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一樣。爹搶上來,護住他,只說了兩句話:我們父子二人明日便離京。公主嫌我們父子礙眼,而我不想公主的風流韻事污了彥兒的耳朵。
爹說這話時的表情,說這話時雲淡風輕的語氣,他至今未曾忘記。等他理解了爹話中的含義,聽到了關於孃的風流韻事的各種風言風語時,他痛苦彷徨過,他覺得在人前擡不起頭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牢牢記住了紫衣和彩霞這兩個名字,以及這二人是太后心腹這點。爹孃出事後,他在外邊漂泊之時,紫衣曾在他身邊出現過,不止一次。
所以,當阿舒給他“紫衣”這個名字時,他想到了曾經那些追查到一半便會斷掉的線索,立時明白了。他所尋的仇人不是別人,正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他不明白,太后爲何容不下他的爹孃,爲何容不下他?他的娘可是長公主,是太后的親生女兒。太后如何下得了手?
猜出仇人是誰之後,他存着僥倖心理去查一些事。結果一一印證了他的猜測。他得面對事實,根本不能自欺欺人。
他覺得很可笑。多年前,皇帝想方設法要保護長姐與姐夫性命,最終以失敗告終;同時,暗地裡太后絞盡腦汁要害死自己的女兒女婿,最終獲得了成功。這真是太過諷刺了。皇帝與太后的權利角逐犧牲了他爹孃,還是他爹孃礙了太后什麼事而被滅口?
如今想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太后的控制慾極強。她貪戀權勢,她想掌控一切,包括皇帝。可皇帝登基後,娘全力輔佐皇帝。新帝的帝王氣度和孃的風頭很快就蓋過了太后。同時,太后被逼無奈,將伸進朝堂的手不得不收回去。這麼看,娘便成了太后權勢路上的絆腳石。太后要除掉娘,就說得通了。
只是,還有兩個疑點。
第一個疑點。太后和他娘是最親密的母女,娘所做的許多事都是太后授意的。包括助太子登基,包括後來輔佐新帝控制整個朝堂等等。這對母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反目的?是什麼讓她們反目的?
第二個疑點。夭折的楚風也好,出生便被追殺的灝也罷,他們的共同之處便是同一個娘生的,是長公主生的。他也是長公主的兒子,他也曾幾次遇刺。長公主不愛自己的兒子,任何一個都不愛。同時,有人容不下長公主所生的兒子,不管這兒子姓什麼?爲什麼?若此事也是太后所爲,那麼,太后對付長公主之事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早有預謀。理由呢?
“公子,小姐醒了。”顧石頭風風火火地跑進來稟報。
周伯彥回神,霍地起身,往青舒屋中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