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13農事忙

No.113農事忙

吳管事自然注意到了百姓們的神色反應,但也不說破,只是和古大樹和李初說着話。

麥子是在天黑前打完的,十畝地打下九石(讀擔)左右的麥子。平均一下,畝產不到一石(三斤),也就是二百七十斤左右。這個數字,青舒覺得太低,可農官與看熱鬧的農人卻不這麼想,他們覺得這和他們種的春小麥的產量差不多。

農官拿了記錄的本子,手舞足蹈地回了鎮子上,決定明日一早就出發,儘快趕回錦陽城去,向陳知府覆命的同時,還得擬向上遞的摺子。

莊子上的男人們將打下來的麥子背進了莊子裡,一袋一袋地碼好。若是明日天氣依然晴好,他們就要將袋子裡的麥子倒出來晾曬一番。男人們吃過晚飯,莊子的門一關,休息了一個多時辰,便都悄悄出來,聚到一起,將藏起來的沒打麥子的麥稈兒鋪到莊子裡曬糧食的場子上,默默地拉着石滾子打麥子。

他們急啊,迫切的想知道真正的收成,因此纔會按捺不住地說動吳管事趁夜幹活兒的。畢竟晚上的視線不好,他們弄到亥時便歇下。天微明的時候,又都不約而同地爬起來,繼續未完的活兒。等天大亮的時候,他們已經把場子收拾乾淨了,打下來的麥子一過秤,居然有一石四鬥左右。衆人個個笑咧了嘴,又趕緊把這一石多的麥子藏了起來。

吳管事的臉上也帶了笑。這麼一來,實際收成是十石四鬥,畝產一石綽綽有餘,和春小麥的產量持平。這還是第一年試種的結果,如今他們有了經驗,再種的時候,若是能保證出苗率,產量還能提高。

有小小子跑來喊吃飯了,吳管事便吆喝着讓男人們趕緊洗臉吃飯,吃過飯他們還得下地。小姐說了,這十畝地的麥子後頭種苞谷,時令看着是晚了,成不成的,總要種過才知道。不成也沒關係,說是可以長經驗。

新麥子下來了,曬了一天,青舒便吩咐人取了一袋子新麥子來磨成麪粉。面磨好,吳管事等人說顏色有點黑,沒有春小麥磨的面白。青舒笑笑,對顏色沒發表意見,只是將磨出的麪粉一分爲二,一半拿到了鎮子上的宅子裡,一半留給莊子上。

第二天,兩頭兒都做了白麪饅頭吃,對白麪的顏色有些失望的衆人一下又高興了起來,都說冬小麥磨的面更好吃些。青舒吩咐古強,給白知縣、白府、石家和程家這些有走動的人家一家送去五斤,讓嚐嚐鮮。多的,她可給不了。農官走前可是說了,送往京城的冬小麥古府至少要留出三石來。剩下的,選籽粒好的要留種,能拿出去賣的不多,自己都捨不得吃。

在農人們不解的目光中,莊子上用四天時間便完成了十畝地的施肥、翻地、播種等一系列的活計,把苞谷種上。因爲是旱地,附近只有一條小溪,無法灌溉,在沒有雨水的時候,便只能是靠人挑水來完成澆水的大事。爲了讓種下去的苞谷種子儘快發芽長出來,莊子上的男人們便拿起了扁擔,挑水澆地。

之後過了十天,種下去的苞谷已經破土而出,苗也長的不錯。可老天不長臉,一直沒有下雨。農人們臉上的喜色褪盡,每日都要看一看天,盼着下一場透雨。同時,大家開始從溪中挑水,一點一點地澆地。附近村屯中的百姓能指望的也只有這條小溪,在乾旱的時候溪水都不夠搶。

青舒沒讓莊子上的人和農人搶溪水,而是讓他們從莊子上的井裡挑水澆地,並且請來了打井的師傅,在地頭兒上物色適合打井的地方,一次性打了三口井出來,並且打的比通常的井要深五到七米。

這麼一來,澆地的時候不用從遠處挑水,只要弄好澆地的小水渠,把水從井裡打上來,倒下去,任其順着水渠流走,慢慢流入壟溝便成。其實這樣的澆水法兒很慢很慢,很原始,可現實如此,這已經是省去了挑水的重體力活兒部分,已經很難得了。

爲了減輕提水上來的辛苦,青舒一琢磨,想到某些地方井上會裝轆轆,便動了心思。她隱約記得收集的一堆農書中似乎在哪一本上提過轆轆,只是叫法不同,但看圖像是轆轆無疑。她便請了盧先生幫忙,還叫上青陽和管家古強,四個人對着農書一陣翻騰,用去小半天時間,終於給翻出來了。

青舒一點簡單幾筆勾勒出的轆轆的圖像,“就是它了,找個木匠把它做出來,安到井上,這樣提水會省力很多。”

盧先生看過文字部分,捋了捋鬍子,“沒有記載作法,你讓匠人從哪裡下手?”

青舒說道:“很簡單的一個東西不是嗎?”然後一指簡單勾勒出轆轆輪廓的圖案,“這裡是搖手,這兒就是纏繞繩子的主體,繩子的一端固定在轆轆上,一端帶着勾子用來勾住木桶的。搖下去,就是木桶放下去,盛滿水。搖上來,裝滿水的木桶上來了。一般匠人大概都能弄,好像不太難做。”

盧先生又看了看,“就算做出來了,這樣會不會比一桶一桶人力提上來的還要慢?”

青舒想了想,“或許吧,但用上它可以讓提水的人不那麼辛苦。那麼多地澆下來,靠人一桶一桶提上來,就算大家在輪流提水,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盧先生點頭,“有理,可以一試。”

古強忙道:“小姐,老奴這就去找手藝好的木匠。”

“別急。”青舒說罷,將翻開的農書推向青陽,“小陽,你把這個轆轆畫下來,等下讓管家拿上找木匠。”

終於有了用武之地,青陽欣然接受這個任務。

於是,在莊子裡的人連續提水澆地兩日後,木匠做出來的第一個轆轆送到了地頭兒,安到其中一個井上,試用了一下,大家都覺得不錯。

青舒觀察了一陣兒,一點小魚,“你來試試,若是你能搖的動,不太費勁,那就差不多成功了。”

於是在衆人期待的視線中,小魚試着打了一桶水,說比直接提是省力一些,但搖起來也不容易。

老木匠一聽自己上手試了試,左右瞅了瞅,也是不滿意。因爲古強告訴他,據農書記載,有了它,打水的時候至少要省一半的力氣,女人都能搖的輕鬆。於是老木匠說要回去再改過。

青舒便讓留了這個做出來的轆轆下來,讓老木匠回去再做,再慢慢琢磨。第二天,老木匠又送來一個轆轆,明顯比第一個做的更好用。第三天送來的,比第二個還好用。就這麼着,又用了兩天時間,莊子裡的地終於澆了一遍透水。

當古大樹求上門來,希望莊子上地頭兒的三口井允許他們村中人過去挑水澆地時,青舒答應了,並要求古大樹管束好自己的村人,不許發生任何差錯,不許有鬧事兒的。

見小古家村人從古府田莊上挑水,大古家村的里正和馮家村的里正也求到了吳管事面前。關於這方面的事,青舒提前交待過,吳管事便答應了,同樣不允許有人鬧事兒。

正在三個村中人每日裡排隊打水、挑水澆地的時候,老天終於下雨了,農人們激動的掉了眼淚。

青舒感慨,靠天吃飯太難了。因爲莊子上自己打了三口井,澆水及時,地裡的莊稼沒受太大的影響,產量上應該能保證。可各村百姓的地多少受了乾旱影響,或多或少地會減產一些。不過,好在沒有形成嚴重的旱災。

乾旱風波過去沒幾天,天氣越來越炎熱,眼看就到了春小麥收穫的季節。田間地頭兒上,農人們開始了新一輪兒的熱火朝天的忙碌。

青舒戴着草帽,穿着布衣,蹲在小菜園子裡爲西紅柿和辣椒除草。這兩樣在青舒的精心照料下,長勢良好,正在開花兒。它們的花兒不大,西紅柿的是黃色的,辣椒的是白色的。看着代表果實的黃花與白花,青舒的心情越發好了。

寒冷的冬天,吃上辣椒當佐料的各種菜,那滋味,想一下都覺得嘴饞。而關於西紅柿的事,青舒拜託盧先生寫信給孔老先生,希望孔老先生能將結的果子的一半送給她。沒想到,孔老先生回信說,只要青舒能讓它結出紅色的果子來,果子全部送給青舒,他一個都不要。不過,在信的最後還不忘提醒青舒,說它或許有毒,不能莽撞,要慎重。

想到不久便能吃到百吃不厭的西紅柿炒雞蛋、西紅柿蛋花湯,青舒越發的開心。生吃她也愛吃,但相比起來,她更愛吃西紅柿炒雞蛋。

這時候,小娟和鈴蘭回來了,小娟說管家不讓她們倆個扛高粱秸稈兒,等下丁家寶會幫忙送過來。

青舒失笑,“我就說不讓你們倆個去取,你們偏要去,讓管家罵回來了吧?”

小娟一縮脖子,“管家生氣的樣子真可怕。”

不多時,丁家寶果然扛着高粱秸稈兒來了,後頭還跟着管家。

丁家寶把高粱秸稈兒往地上一放,“小姐,您說怎麼弄,小的馬上給您弄好。”

青舒一指正在開花的兩菜畦的西紅柿,“就是給它搭個架子,架的要牢靠些。若是架的不好,等果子結多了,或者有大風大雨,架子肯定要倒。”

丁家寶挽了袖子要幹活兒,“小的知道了,小的給四季豆、黃瓜搭過架子。”

青舒退開到一邊去,“那你看着弄。”

管家也挽了袖子,“小姐,這個東西看着不爬蔓藤,高粱秸稈兒會不會太長了?要不要弄短?”

青舒說道:“我看它還在長高,不用弄短。”西紅柿也分品種,有的長不高,有的長很高。但有一點不變,開始開花結果的時候,一定要及時將多餘的新生枝椏掐掉,這樣才能保證不流失養分,讓果子結好、結大。若是不及時掐掉多餘的枝椏,秧兒會瘋長個兒,開花卻不結果,或者結品相差又小的果子。

她猜,孔老先生找人種卻沒結果,有兩種可能,一是沒有進行移栽,二是沒有及時掐掉多餘的枝椏。

管家拿起一根高粱秸稈兒,“小姐,這大熱天的您回去歇着,這裡就交給我們了。弄好了這邊的架子,我們再去搭其它地方的。”

青舒摘下草帽,扇了扇風,“成,不着急,你們慢慢弄。”然後叫上兩個丫鬟回去了。她現在還有別的事要做。天會越來越熱,人們會慢慢的失了胃口,吃不進東西去,這樣一來,她鎮子上的風味小食鋪和錦陽城的古記包子鋪的生意會大受影響。

她這兩天正在琢磨做涼皮的事兒。可做涼皮得用白麪,定價肯定不低,平民百姓的生意是做不成了,還得是面向有錢人。可是呢,有錢人佔少數,平民百姓佔多數,平民百姓的市場她也不想丟,該怎麼辦呢?她邊走邊考慮,想的太專注,沒注意前頭跑過來的人。

她沒注意,還有小娟和鈴蘭呢。鈴蘭是提醒她小心,而小娟是喊了聲“站住”,上前去攔人。

埋頭衝過來的陳喬江被小娟抓住,急的不行,“放開,放開……”回頭一瞅,見到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追過來的小小子,一把推開小娟,擦撞了青舒一下,跑走了。

青舒被撞的歪了一下肩膀,回過神,本想教訓陳喬江幾句,但看到前方挪着小短腿兒移過來的圓滾滾的小肉球,愕然,“這是誰家的孩子?”她怎麼不知道自己的府上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小肉球?

小娟也是瞪圓了眼睛看着小肉球兒,“好,好胖!”

小肉球兒到了她們跟前,抹了一下眼淚,吸了吸鼻子,一臉可憐相地道:“哥哥,要哥哥,要哥哥……”

小娟彎下腰,“你是誰啊!你哥哥又是誰?”

小肉球兒拿着可憐兮兮又淚汪汪的眼睛瞅了瞅小娟,又瞅了瞅青舒,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青舒捂着耳朵後退幾步,吩咐小娟,“趕緊去前頭問問,這到底是哪家的孩子?怎麼會在府裡亂跑?”她猜,這小肉球兒定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因爲身上的衣裳料子很華貴。

小娟得令,繞過哭的驚天地、泣鬼神的小肉球兒往前頭去,很快就迎上焦急地喊着小少爺的兩個陌生丫鬟。

小娟打量她們幾眼,“你們是哪個府上的?誰讓你們進來的?”

這兩個丫鬟聽了,便知道小娟是古府的丫鬟,其中一個稍大些的丫鬟說道:“見過這位姐姐,我們是錦陽城趙府的。今日少夫人帶着小少爺過來探望小表少爺,不想小少爺貪玩兒,不知跑去了哪裡,還望姐姐能幫忙找上一找。”

小娟聽的雲裡霧裡的,“誰是你們小表少爺?”

小一些的丫鬟說道:“自然是知府老爺的孫子。”

這下,小娟大概是弄清楚了。早些時候前頭的確來人稟報過小姐,說是陳少爺的姑姑來看望陳少爺了。那麼,她們找的應該就是那個小肉球兒了,於是小娟領了她們找了過去。

沒想到,剛剛還哭的起勁兒的小肉球兒,此刻正坐在青舒的腿上,用兩隻肉肉的小手捧住一塊兒鬆軟的蛋糕猛吃。

小娟很吃驚,卻也向青舒說明了情況。

趙府的兩個丫鬟見過青舒,又謝過青舒,要抱小肉球兒過去。小肉球兒不幹,一邊忙着吃,一邊往青舒懷裡鑽。

青舒覺得好笑,剛纔她低聲哄小肉球兒根本不好使,然後正碰上小魚端了蛋糕要送去前邊,青舒便從小魚端的盤子裡拿了一塊兒蛋糕試着哄小肉球兒。沒想到,小肉球兒見到吃的,眼睛亮的可怕,眼淚一下就收了,伸了髒手要拿蛋糕。

鈴蘭便拿出帕子給小肉球兒擦手擦臉,青舒這纔給了蛋糕。小肉球兒得了吃的,咬了一口,還含糊不清地要求青舒抱,青舒哭笑不得地抱起來後才發現小肉球兒體重的威力,便趕緊坐到了廊下,把人放到了腿上。

小肉球兒吃掉手裡的蛋糕,小肉手往小魚端的盤子方向伸,“要,要糕糕。”

小魚看了青舒一眼,遞給小肉球兒一塊兒。

沒想到,小肉球咬了一口手裡的蛋糕後,馬上伸手向小魚,“抱抱”。

青舒的額頭滑下三根黑線,搞了半天,這是個有奶便是孃的小吃貨。誰給吃的就讓誰抱。

趙府的兩個丫鬟畢竟是瞭解小主子的,請示了青舒,從小魚手裡拿了一塊兒蛋糕給小主子,然後立刻就得到小主子的“投懷送抱”,這才把小主子哄走了。

青舒搖頭失笑,吩咐小魚一會兒給小肉球送一盤蛋糕去,這纔回了院子。

不多時,青陽過來坐,遞給青舒一封信,“彥哥哥給姐姐的。”

青舒接過,隨手放到了桌子上,沒好氣地道:“回信的時候你告訴他,我把他的信全燒了,一個都沒看。”

青陽和周伯彥親近,他們之間互相通信也就罷了,她一直沒有阻止過。沒想到,現在居然演變成了,周伯彥每給青陽寫一封信,一定會夾帶一封信給她。信的內容更令她無語,有時候是囑咐她不要太累,有時候是囑咐她要照顧好自己,有時候會寫身在何處……還有一次是問她有沒有戴着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