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出雲庵。
已是深秋十月，沿着青磚長道，對排栽着的秋楓已經紅透了葉子，鋪的厚重，遮住了青磚原有的顏色。
一席灰青色道袍的女子持着掃帚立於長道之上，如雲的墨發盡數被攏在雲絲青帶裡頭，儼然是一副道姑打扮。
離得近些，女子貌美，但是眼角額間，卻也有了絲絲紋路，透漏了她真實的年歲。
“阿孃。”
長道盡頭，促步走來一個華服女子，女子同樣貌美無雙，細細看來與那道袍女子相像的緊。
慕曦曦打遠就瞧見了阿孃的身影，心中歡喜，便是忘了阿孃的交代。
直到阿孃朝着自己見了佛禮，才意識到自己的口誤，忙不迭的頷首回了一禮，恭聲道：“靈元師傅。”
道袍女子這才溫聲點頭，繼續掃了長階上的秋葉。
慕曦曦離她一步遠，好不妨礙了她做活。
想了想才緩緩開了口：“小七的婚期定下了，便是下月十五，也是良辰吉日。”
道袍女子繼續手中的動作，眉眼淡然，沒染一絲情緒，好似身側絮絮叨叨的女子不是與自己說話一般。
慕曦曦知道她不理，且也早就習慣了她這般。
她鐵了心忘了俗事兒，自己也不敢煩她，但是她心中掛念小七，慕曦曦還是知道的。
索性便是自顧自的說了，全然當了一次傻子也好，總該把這信兒告訴了阿孃纔是。
“阿孃也還是記得錦家大爺的吧，相貌家世無無不是一挑一的好，且阿爹與錦老將軍亦是世交，雖說小七的身份不襯些，但是到底關係在這兒擺着，總能好過些。”
慕曦曦是垂着頭盯着落葉子說的，便是沒有瞧見靈元師傅手中的長掃頓了頓。
心中嘴中到底是不該掛念紅塵俗事兒的，但是奈何面前站着的是自己往昔最最疼愛的親女。
停下手中灑掃的動作，淺嘆一口氣，扭頭朝着慕曦曦看了過來，“早前兒不是說了玉淺公主下嫁錦家。”
慕曦曦該料到阿孃會動情，卻是沒想到她竟然會主動問話。
到底她狠不下心。
心中愉悅，面上卻不敢造次，恭聲答道：“師傅說的是。”
靈元愣怔住，良久才蹙眉問道：“錦家大爺若是當了額駙，怎可隨意納妾？”
慕曦曦微微搖頭，“早先是錦老將軍來提的，只說錦家大爺用了法子，哄了玉淺公主同意了。”
由着在自己阿孃面前，慕曦曦說話兒便是閒散些，熟不知方纔的話兒已是觸犯了皇家威嚴。
擡頭見了阿孃瞥眼過來瞪了自己，慕曦曦才意識到回了神兒，吐了吐香舌，惹得阿孃又是狠瞪了一把。
事已至此，便是沒有拒了的裡頭了。
靈元想了半天，最終嘴邊兒的話兒化作一縷輕嘆，“小七……她可願意嗎？”
慕曦曦點了頭，想了想，還是如實交代了，“阿孃不知，早在錦家大爺在家中學武的時候，兩人便是芳心暗許了，如今，她根本就不在乎什麼名分，一心都繫着錦夜一個人呢。”
見阿孃面色不好，想着她定然心中難過，便是接着寬慰道，“到底錦家大爺對小七也是極好的，前頭御旨賜婚，他都是不願呢。”
話兒落，阿孃的面色便是稍稍緩和了些。
阿孃膝下就自己一個女兒，且自己身子不好，孝道便是沒有盡到，到底是小七幫自己做了，在阿孃心中得了如此重的地位，卻也是不虧的。
點了點頭，阿孃輕嘆，“罷了，終究還是她如願的好。”嘆完，似乎又是想起什麼似的，擡眼交代，“可是這事兒便是沒那麼容易，若是想她往後的日子過的順遂些，還需待你幫襯着纔好。”
慕曦曦點頭，這些話兒即使是阿孃不交代，自己也是要盡力去做的。
正事兒說完了，眼瞅着阿孃又是撿起了掃帚，開始回到初初的模樣。
慕曦曦心中有些失落，但是如今已經這樣了，自己又能如何呢，想了想，也是想通了，便是不欲再擾了她的清靜，便是屈身見禮，就欲離開了。
步子剛邁開，身後便是傳來一道平淡的聲音，“萱兒，你當好好照顧自己纔是。”
慕曦曦身子頓住，十月末的秋風拂面，心頭卻是一陣兒溫軟。
沒扭身，便是擡步離去了。
她不願讓阿孃爲難。
沿着青磚長道走着，約約能聽到悠悠的鐘鳴，再加上所處之地偏靜，更是讓她的心難得的安寧了下來。
青磚長道盡頭，是一方拱門，拱門外頭，站着頷首而立的小七還有幾個隨性的丫鬟，當然還有的引路的師傅。
“靈隱師傅。”
她與阿孃一門，排的都是‘靈’字。
靈隱見了佛禮，也不多問她方纔的事兒，只是淡然溫聲說道，“夫人可要去前殿添柱香？”
慕曦曦想了想，朝着小七勾脣輕笑，直笑的她發窘垂下眸子的時候才作罷，“自然要去的，煩請師傅帶路。”
靈隱點頭，一行人便是沿着長道朝着前殿走去。
跨門進去，便是被淡淡的檀香籠罩，頗爲心安。
走到軟墊兒前頭，接了小道姑遞上來的檀香，屈身朝着上頭供着的三清尊者的金像拜了三拜。
那小道姑接了檀香查到了前頭的一方香鼎裡頭，慕曦曦雙手合什，閉着眸子求了三件事兒。
禮成，才退了出去，擺手讓小七過去上香。
不日她便要嫁做新婦，可畢竟是人生裡頭的頭一回，心中緊張是難免的，若是求求尊者，想是心中要安定些的。
趁着這會兒子時間，慕曦曦便是與靈隱師傅站到一齊說了話兒，“師傅，原是家母已經入了庵裡頭，這些話兒我都是不該問的，但是身爲人女，到底是擔心家母安康，所以……”
靈隱師傅已經在庵中呆了不短的日子，且出雲庵說到底是皇家女庵，伺候的盡是洛城的貴婦金女，到底是懂得這其中玄虛的。
微微頷首，靈隱溫和答道，“夫人莫要擔憂，靈元在庵中一切盡好。”
得了靈隱師傅這話，慕曦曦到底是心安了不少。
此刻，小七也是上完香了，慕曦曦見了便是生了離意。
靈隱師傅前頭引路，送了一行人到了外頭長階前頭，才相互見禮離去了。
小七跟在慕曦曦身後，瞧着前頭的女子半天，才澀聲出口，“小姐，夫人她可有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