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坤寧宮的雲晞微由着皇后身邊的貼身嬤嬤領着路,低着頭不發一言,跟在身邊的雨兒偷偷的去瞧雲晞微,見她一臉平靜,無怒也無悲。
到了宮門處,便有馬車在宮門外等着,雲晞微回身看了一眼被黑暗籠罩下的皇宮,這輩子,她都不想再踏入這個宮殿一步,此地與地獄無甚區別。
“公主,出了宮,務必萬事小心,奴婢祈求公主平安喜樂。”嬤嬤跪在雲晞微身前,一臉的虔誠。
雲晞微直直的看着嬤嬤,她心知嬤嬤所說真心實意,卻也只能無奈道,“嬤嬤,起來吧。是我投錯了胎,這輩子如何也與平安喜樂沾不上邊了。”
雲晞微說罷,嘆了一聲,伸手拉過雨兒,“嬤嬤務必將這丫頭好生送回我府上,不勝感激。”
“雨兒要跟着小姐。”雨兒緊皺眉頭,緊緊的拉着雲晞微的衣袖。
雲晞微只笑着對雨兒搖搖頭,“我還有事情要辦,你先回去,我不會有事的。”
不待雨兒回答,雲晞微拂開雨兒的手,腳尖點地,使了輕功消失在暗夜中。
雨兒想要去追,卻被一邊的嬤嬤拉住,“追不上了。”
雨兒看着宮外漆黑的夜,又想着將軍夫人的話,臉上皆是擔憂,紅着眼睛着急得快哭出來了,她家的小姐怎麼會這般的命苦!
嬤嬤心知眼前的雨兒是雲晞微如今在意的人,喚了信得過的人親自將雨兒送回府。
不管半點一點,許是能讓雲晞微感受到她們的悔意。
雲晞微跑了許久,纔在某一府邸的屋頂停了下來,順了幾口氣,才緩緩的走在屋檐上。
以前遇到什麼難過的事情,雲晞微都是這樣,走了幾遭便好了,可今夜,來回走了許久,都沒辦法甩掉腦中的事情。
“嘿!”雲晞微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才停下了腳步。
雲晞微轉身去看,只見赫炎站在屋檐的另一邊,一身白衣在夜風的吹拂下裙角飛揚,那垂掛在臉頰一側的烏黑髮絲,也隨着清風搖擺,棱角分明的臉、精緻的五官坐在月光的映襯下越發的好看。
清風又拂來,赫炎嘴角淺笑,雲晞微想,他這笑,像滴落在清泉上的水滴,盪出幾輪好看的漣漪。
“爲何在此處?”赫炎聲音清明爽利,好聽極了。
雲晞微咬咬脣,心中提醒自己今後可要離赫炎遠一點,師孃說過,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長得越好看,就越危險,按着前幾次的經歷,她深以爲然。
“你爲何在此處?”雲晞微把問題丟回去。
赫炎挑眉,大步走向雲晞微,到了她跟前時,才指指雲晞微的腳下,“這是我住的驛站,剛剛睡着便有一隻小花貓一直在屋檐走來走去,我上來尋它,正巧,遇見了你。你可見到那隻花貓?”
雲晞微小臉有些泛紅,“你怎麼知曉是隻花貓?而不是黑貓白貓。”
赫炎臉上的笑容更大,“因爲花貓最好看,雖擾我清夢,倒也能原諒。”
雲晞微臉上的紅暈更甚,瞥了一眼赫炎,她擾了他人的清夢,此處呆不下,“那你慢慢找,我先行了。”
雲晞微正要離去,一聲粗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她在那裡。”
雲晞微回頭望,一羣拿着大刀的黑衣人正往他們這邊跑來。
“又有人要殺你。”雲晞微皺眉。
赫炎搖頭,“這回是殺你。”
雲晞微側頭去看赫炎,赫炎喊向那羣黑衣人,“這個小女子是我的人,你們休想動她一根毫毛。”
佔口頭便宜?雲晞微瞪圓了眼睛。
“呵,滾開。我大刀派絕不多殺僱主指定外的人。”
赫炎聽了那黑衣人頭頭的話,笑得有些賊,“我說了是衝你來的吧,想殺我的人再多,也不敢直接往我窩裡來啊。”
雲晞微鄙夷的瞪了他一眼,這人倒是什麼模樣都可以駕馭,剛剛明明如星光明月般溫文又爾雅,如今又可以像地痞流氓一般賊眉又鼠眼。
“何人讓你們來的?”雲晞微不再理會赫炎,轉向那些黑衣人,問得輕描淡寫,像是與那些打招呼一般。
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四處散開,擺出最佳的防禦姿勢,在離雲晞微不遠處之時,他們心知,眼前的嬌小姐不是真的閨門之女,而許是比他們更爲狠辣的江湖人。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姑娘莫問了。”一黑衣人手提大刀,緊盯着雲晞微。
雲晞微不由笑出聲,自己不過剛剛出宮不過一時半刻,便已有殺手前來追殺,想來也只能是自己那所謂的外祖父了。
她心中竟有些期待與那人見上一面,那個在元明朝被稱爲最儒雅之士,到底是怎麼樣的衣冠禽獸!
黑衣殺手們看着眼前的小女子在他們面前竟沒有一絲的恐懼,有些驚訝,行走江湖之人,沒人不知曉他們大刀派,只要她們大刀派出手,不管此人在天涯海角,定然要死在他們的刀下,可這小小女子竟是這般的平淡,莫不是孤陋寡聞?
大刀派的殺手們還在腹誹時,霎時之間,雲晞微已經來到一殺手的身後,手法迅速的點了那人的穴道,在黑衣殺手搖搖欲墜之時,又眼疾手快的搶過他手中的大刀。
“呼!”那黑衣人摔得肉疼。
月下,雲晞微將搶來的大刀隨意搭在較弱的肩上,笑容明媚,“大刀派,也不過如此。”
小小女子,太過囂張,黑衣殺手們眼裡燃氣殺意。紛紛提刀向雲晞微攻去,雲晞微嘴角翹起一抹冷笑,既然他們送命來了,便休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
“嗬!”在殺手們齊齊攻向中心的雲晞微之時,一白色影子出現在雲晞微身邊,伴着雲晞微驚訝的聲音,就見被殺手們圍在中間的雲晞微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衆殺手輕輕的吞了吞口水,別說他們大刀派沒見過世面,這樣的輕功,也出神入化了些。
“不必謝我。”在衆殺手身後,響起一爽朗的男聲,衆人回頭,只見一白衣男子手環着雲晞微的腰,而云晞微手中的大刀穩穩的抵在他的脖間。
雲晞微忍着怒火,半眯着眼睛看赫炎,“放手!”
赫炎餘光瞥了一眼抵在脖子上的大刀,“難過的時候喝酒才能盡興,殺人可不。”
赫炎說着便伸出手將雲晞微的大刀緩緩的推開。
不知靠近這樣的女子是不是草率了些,他記得第一次見面,便差點被雲晞微一掌拍死,如今又是大刀抵喉,美則美,性子烈了些。
雲晞微也不說話,瞪了他一眼,轉身去看愣在一邊的大刀派,“我說我要走,是不是不可能?”
大刀派的殺手看了一眼雲晞微,又彼此對了一眼,而後整齊的點頭。
“我帶你走。”赫炎湊近雲晞微輕聲道。
雲晞微本能的離了赫炎一些,只那離赫炎較近的耳朵已經紅到了耳根。“回去告訴那老頭,過好千金萬貴的日子,莫來惹我,我不會像他的女兒那般任由他掌控。否則,我便讓他本是高枕無憂的日子直接人頭落地。”
還不待大刀派的人回答,赫炎已攬着雲晞微的腰,使了輕功,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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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晞微嘴角抿着,這人的輕功許是比她師傅還好,只可惜不會武功。
……
赫炎帶着雲晞微甩掉大刀派片刻後,在一個小院子停了下來。
雲晞微環顧四處,發現小院被各式各樣的花兒圍着,院子外還有一條小溪經過,雲晞微不知,京城還有這麼美麗安靜的地方。
“這是哪兒?”雲晞微身處花海之中,倒是暫時忘了剛剛的煩心事。
“我的小院。”赫炎帶着雲晞微走上橫跨小溪的木橋。
“金屋藏嬌?”雲晞微心情放鬆,逗趣赫炎。
赫炎挑眉,停下腳步去看雲晞微。
雲晞微見赫炎這模樣,心中懊惱,自己竟對不太熟悉的人開了玩笑,想罷,對赫炎抱歉的笑了笑。
“你若答應,那便是了。”赫炎在雲晞微抱歉的笑了之後,輕聲道。
赫炎清明的聲音隨着微風拂來的花香傳入雲晞微的耳朵裡,雲晞微瞬間紅了臉,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就是她自己了吧。
“流氓!”雲晞微走在前頭,低喃。
赫炎看着雲晞微纖弱的背影,眼裡沒了剛剛的柔情,心中莫名的有些悔恨,至於悔恨什麼,一時半刻,他也琢磨不出來。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雲晞微到了小院的門口,回身問赫炎。
“自然是喝酒。”赫炎大步走向雲晞微,伸手推開小院的門,率先走了進去。
雲晞微跟在赫炎的身後,一入小院,便聞到濃濃的酒香,院子裡皆是上等的好酒。
雲晞微笑,今晚可有口福了。
赫炎回頭正好看到雲晞微笑吟吟的樣子,一臉疑惑,“竟是個小酒鬼麼?”
雲晞微搖頭,跟着赫炎去拿酒,“我師父愛喝酒,師孃爲了不讓師兄也跟着師父成了酒鬼,嚴加看管,我是女孩兒,倒讓師父鑽了空子。”
赫炎挑了兩壺上好的酒後,回身卻見雲晞微兩手各提着一罐酒。
“那麼好的酒量?”赫炎驚訝。
雲晞微點頭,“難過的時候,就想喝得多一些。”
赫炎也不多問了,順手拿過雲晞微手中的酒,帶着雲晞微走到院子後。
跟在赫炎身後的雲晞微,像是走進了花海一般,院子後面是一大片的薔薇。
雲晞微眨眨眼睛,若不是還沒喝酒,她還以爲自己回到了天澤,師父師孃住的地方,也有這樣一片絢麗的薔薇花海,她與師兄最愛在花海里看星星。
赫炎放好了酒,遲遲不見雲晞微過來,回身去尋,見雲晞微出神的望着花海,眼裡已經泛起一層晶瑩的淚花。
赫炎的心,在此刻像是被小貓的爪子撓過一般,有些癢也有些疼。
“謝謝你,赫炎。”不知何時回神的雲晞微認真的看着赫炎道謝。
赫炎淡淡的笑,伸手給雲晞微倒了一杯酒,“姑娘嚐嚐我孃親釀的酒。”
雲晞微不再遲疑,大步走向赫炎,接過赫炎手中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飲後不由讚道,“好酒!”
赫炎自己也倒滿一杯一飲而盡。
而後,雲晞微提着一罐酒,緩緩走向花海,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赫炎緊跟其後,坐到她身邊。
兩人也不說話,杯中的酒一杯又一杯的飲盡,雲晞微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暢意喝過酒了。
赫炎何嘗不是如此呢,
夜間的風,帶着花香酒香,將兩人縈繞,雲晞微紅彤彤的一張臉,在粉色宮裝的映襯下更加的明媚,如初春的暖陽,和煦溫暖。
“你知道酒什麼時候纔不苦嗎?”雲晞微清甜的聲音傳到赫炎的耳邊。
赫炎心裡莫名的歡喜,他從未想過原來雲晞微的本聲這麼的清甜悅耳,而不是平日與他說話那般冷如冰霜。
“少年時沒有煩惱,常常問師父,爲何酒這般的苦,師父還那麼喜歡喝?師父說,酒不苦,酒是甜的。”雲晞微喃喃着,側身看着赫炎,“以前覺得師父騙人,現在我才知道,酒真的不苦。”
赫炎認真的聽着雲晞微的低喃,點頭認可,“嗯,比我們的人生甜多了。”
雲晞微傻傻的笑了起來,他們兩人這是同是天涯淪落人呀。
“赫炎,我又欠你一個人情了。”雲晞微飲盡杯中好酒又道,
“無妨,今後慢慢還。”赫炎擡頭看着黑夜中閃耀的星星,笑回。
晚風習習,花香陣陣,並肩而坐的兩人靜靜的望着夜空,一杯又一杯的將手中的酒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