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盛極必衰11(二更)
夜深人靜,漪園的水榭外荷塘裡偶爾響起幾聲蛙鳴,顯得格外靜謐。
燕北羽走得慢,雖然眼前不怎麼看得清,但好在這裡的路都走過無數遍了,故而也算熟悉。
他剛到門外,孫嬤嬤聽到響動便出來了,見是他欠身行了一禮,“少主。鑠”
“她睡下了?”燕北羽低聲問道瑚。
“是,剛睡下不多久。”孫嬤嬤道。
燕北羽輕輕點了點頭,輕步進了屋內,撩開紗帳到了牀邊,看到牀上已經睡着的人一顆心終於安心了下來。
他在牀邊坐下,伸手掖了掖她身上蓋着的薄被,房內只留了一盞朦朧的照物燈,他一時也無法看清她的面容,不由皺了皺眉頭。
他坐了好一會兒,便準備起身出去,剛一起身卻又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
“你去哪兒?”
“吵醒你了?”燕北羽重新坐了回去。
謝詡凰皺了皺眉,盯着他道,“你進來就吵醒我了,半天不說話,幹什麼?”
燕北羽抿了抿脣,自己眼睛看不清,竟沒發覺她早就醒了。
“最近發生太多事,有些走神了。”
謝詡凰撐着坐起身,心疼地伸手撫摸着他明顯清瘦了下去的臉,“你瘦了好多。”
“會養起來的。”他笑了笑說道。
南方大澤一行,是他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那麼接近,險些就真的以爲自己再也無法活着回來了,所幸他還是逃出生天了。
雖然受了不輕的傷,連眼睛也不方便了,但總歸以撿回一條命回來已是不易了。
只要她和孩子都平安脫險了,倒也值得。
“面色也很不好?”謝詡凰道。
這些天,他到底都幹什麼去了,怎麼人都成了這麼個樣子?
“大約這些日沒休息好,過幾日就好了。”燕北羽捉住她的手笑語道。
謝詡凰抿了抿脣,自責地嘆息道,“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讓人這麼容易就下手了。”
“對方有備而來,便是提防,便也是提防不住的。”燕北羽伸手攬着她靠在懷中,嘆息道。
那個人下毒的手法太高明瞭,誰也不會想到那樣小小的蚊子,竟然會是殺人奪命的利器。
“江都這麼多的事本就千頭萬緒了,我卻還要平添麻煩。”謝詡凰道。
這也難怪龐寧會對她成見這麼深了,若不是因爲她,也許現在他們早已拿下了燕京,卻因爲她一再誤了前線戰事。
“就算是,我也寧願你這一輩子就麻煩我。”燕北羽低聲笑語道。
謝詡凰抿脣無聲而笑,仰頭吻了吻他略顯蒼白的薄脣。
“孩子還好嗎?”燕北羽問道。
第一個孩子的夭折,讓他格外期待這個孩子的出生。
謝詡凰拉着他的手放到肚子上,笑着道,“方纔睡前,這小傢伙還踢我了。”
這是懷孕以來的第一回胎動,剛開始她也還不信的,結果自己摸着,肚子那小傢伙又在踢她,這才確信。
燕北羽聞言驚喜不已,原以爲出了這麼大的事,這孩子會出什麼意外,沒想到竟然這麼結實……
“看你,這些天昏迷人都受了一圈,這孩子在肚子裡也跟着你受罪了,過了這一兩天得好生補回來了。”
“你現在就關心這個小的是吧?”謝詡凰挑眉道。
“還老說我是醋缸裡泡出來的,你連自己孩子的醋都吃?”燕北羽笑語道。
“我看,等他一出生了,要真是個你要的女兒,是不是我都得靠邊站了?”謝詡凰沒好氣地哼道。
燕北羽失笑,伸手敲了敲她的額頭,“胡思亂想什麼,孩子是孩子,什麼時候能讓你靠邊站了?”
他是喜歡孩子,那也是因爲孩子是她生出來的,哪會因爲有了孩子,就不顧她了。
謝詡凰抿脣笑了笑,側頭靠在他的肩上,伸手握着他手呢喃道,“我倒希望他是個兒子,萬一以後有了女兒,做哥哥的才能護着妹妹。”
“就算是女兒,我的女兒,還能讓人欺負了去?”燕北羽道。
“那要是我欺負她了,你想怎樣?”謝詡凰不依不撓地反問道。
人都說嚴父慈母,她看以後以後孩子非得讓他給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去。
燕北羽失笑,“都做孃的人,非得跟自己孩子爭,你羞不羞?”
謝詡凰一時也覺得自己太孩子氣了。
“太晚了,快睡吧。”燕北羽扶着她躺下,溫聲道。
他本只是想過來看看,卻不想她就醒了。
謝詡凰剛躺下,見他起身欲走,道,“你還要去哪兒?”
“我去書房,這些日壓了好些事兒還沒處理。”燕北羽道,其實自己得傷在身,歇在她這裡肯定會被她給發現。
到時候,知道了又會心情難過,她本就有些自責,若是再知道這些,只會心裡負擔更多,反正事情都過去了,不提也罷。
“不行。”謝詡凰執拗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你怎麼不講道理了?”燕北羽哭笑不得道。
謝詡凰瞧着他憔悴的面色,實在不忍他去操勞,道,“這大半夜的,你也睡吧,有什麼事也等到天亮再說。 ”
“行了,你好好休息,我早膳再過來。”燕北羽給她蓋上薄被,說道。
“那你要去,我也過去。”謝詡凰說着,便要起來。
“都是前線的軍報,耽誤不得,你這懷着孕了,大半夜的不睡覺,難道要孩子生下來也做夜貓子。”燕北羽道。
這女人,現在真是越來越粘人了,一想到在燕京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就這麼幾個時辰,你早一步處理了,就能打了勝仗了?”謝詡凰道。
現在前線戰事都停下了,雖然回來的是軍報,但也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就值得要他這麼趕着去處理。
燕北羽無奈,坐下道,“好,那你睡,我在這裡看着你。”
“這到天亮還有好一會兒呢,你上來睡吧?”謝詡凰朝裡挪了挪,給他留了地方。
“我睡了一天了,沒什麼瞌睡。”燕北羽道,自己那傷勢,睡覺得特別小心,一不小心傷口又會崩開。
“沒瞌睡就在這裡躺着。”謝詡凰堅持道。
現在是她牀上長刺了?
以前趕都趕不走,現在要他上來,他還這不願意,那不願意的。
燕北羽拗不過他,脫了鞋在外邊側躺着,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直到她睡着了,他才悄然起來出了門。
“少主。”孫嬤嬤在門外,見他出來上前道。
“好生照看着,他若醒了就說我有事先去書房了,早膳的時辰會再過來。”燕北羽道。
“是。”孫嬤嬤應道。
燕北羽扭頭望了望屋內,這才藉着園子裡的燈火朝書房去。
孫嬤嬤看到他後背沁出了一片血跡,一陣膽顫心驚。
賀英早等在水榭附近,看到他從裡面出來,連忙跟了上去,“少主,你傷口又裂了,還是先回房休息吧。”
“去給我取了換的衣服到書房吧。”燕北羽一邊走一邊說道。
這些日,已經耽誤了不少事情,他沒有時間再閒下去了。
“要不要請個大夫回來,少主你的眼睛……”賀英詢問道。
燕北羽抿脣沉吟了一會兒,道,“去中都以外的地方請吧,別讓王妃知道了。”
“是。”賀英應了聲,下去吩咐了去請大夫來,自己去寢房給他取了換的衣物送到書房。
燕北羽坐在燈下看着公文,眼睛看到的都是模糊不清的,遇上看不清楚的地方,還得猜測到底是什麼字,一道公文看半晌了才能明白其中意思。
賀英將衣服給他擱下,道,“不如屬下念,少主你再批。”
“也好。”燕北羽想,這樣也總比自己這麼看要來得快,於是將公文遞給了他。
一直忙到了天光大亮,孫嬤嬤派了人過來,通知早膳的時辰到了,他這才離開書房去水榭。
不過,大約因爲他趁着她睡着了溜走,從進了門坐在桌邊的人就一語不發,不打算搭理她。
“生氣了?”
“我哪敢,王爺你日理萬機的,我哪敢生你的氣。”謝詡凰哼道。
她實在擔心他這副樣子,他卻一點都不交她的話放在心上。
以往是他被她氣得跳腳,如今卻是反過來了。
“好了,等這些日把事情都安頓好了,我就好好陪你一段日子。”燕北羽笑語道。
起碼,得等到傷勢恢復了一段,不會被她所察覺,不然在她這裡待得久了,鐵定會被她瞧出破綻來。
先前因爲燕京的事,她便一直心有愧疚,若是再知道這些,心裡又哪裡會好受。
他只是想她能平安活着,並不是想做那些讓她感激難過,只要她和孩子都安好,一切便也都是值得的。
“我哪是要你陪我,是你自己沒看看,自己現在面色都是什麼樣?”謝詡凰看着他蒼白憔悴的樣子,陣陣心疼,“政事軍務再忙,也總得顧着自己身子。”
燕北羽起身,走至她的身後,手搭在她肩上道,“我知道你是心疼了,不過沒什麼大礙,我只是想把事情儘早安頓好了,等孩子快出生,我也能安心陪你待產。”
謝詡凰微微側頭看着他,總覺得心裡有些莫名的不安,道,“你是不是有事瞞我了?”
“哪裡有?”燕北羽笑道。
“你是病了還是傷了,臉色不像只是沒休息好,大夫怎麼說?”謝詡凰瞧着他蒼白的脣,不安地問道。
“賀英已經去請了大夫人,我會好好調養,你只要好好照顧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就夠了,近日實在積壓了太多的事情,我怕沒有那麼多時間過來陪着你。”燕北羽道。
一來,也確實如此,二來,他也不敢傷勢未好常在她面前走動。
“我知道。”謝詡凰道。
燕北羽見孫嬤嬤帶人傳膳進來,方纔回去坐下,道,“王妃的粥,添些東西,別太過清淡了。”
她昏睡了數日起來,現在只能吃些清淡軟嫩的東西。
“奴婢今天做的魚肉粥,粥也軟糯。”孫嬤嬤說着,將粥先盛給了謝詡凰。
謝詡凰瞅着一桌的菜色,全然沒有胃口的樣子。
“少主,這是你的豬肝湯。”孫嬤嬤將湯放到了燕北羽手邊道,菜都是補血養血的,但願他這傷也能早日養好纔好。
燕北羽陪着用了早膳,在水榭坐了半個時辰,便起身去了書房,還沒到書房龍靖瀾便一路跟了過來。
“有事?”
“我想,有些事,我該來問問你。”龍靖瀾道。
燕北羽先進了書房,在書案後坐下道,“什麼事?”
龍靖瀾將卷宗放到桌上,道,“這是我從龐府的密室裡帶出來的,我想內容不用我說,你自己也該清楚,是不是得跟說說清楚。”
燕北羽拿起,藉口窗口照進陽光,勉強看清了上面的字,而後道,“你既都看到來了,還來問我做什麼?”
“原本,我想繼續追查下去的,不過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不想把事情鬧得太難堪,所以直接來找你問。”龍靖瀾說着,將卷宗收了回去,道,“還是,你更希望我去自己追查到底?”
燕北羽繼續看着桌上堆着的摺子,眉目淡定,“龍靖瀾,在江都太過好奇不是件好事,有些事不該你碰,碰了後果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沒辦法,我這個人天生就是這麼好奇。”龍靖瀾冷笑道。
燕北羽批了手中的摺子,擡眼望向站在書案前的人,鄭重其事的告誡道,“你在江都,只要做好你這個江都總兵,顧好漪園的安全就是,其它的人不需要你插手。”
“這份卷宗是指向你的,我不認爲它放在龐府密室,又恰好把我關進去讓我發現,一切都只是巧合。”龍靖瀾定定地望着伏案低頭看着公文的人,道,“我龍靖瀾也沒有蠢到要被姓龐的當槍使,但這件事,你也最好實話實說,否則只有我自己去查了,到時候是什麼局面你自己清楚。”
半晌,燕北羽擱下手中的筆,道,“我說了,你會信?”
“或許之前不會信,不過經過這回事的,我願賭一回信一信。”龍靖瀾道。
若不是見她這次這般不顧生死救她,她一直都並非有多相信這個人的,不過經過這回事的,她願意信一信那個人傾心喜歡上的這個人。
燕北羽看了她許久,驀然笑了笑,“你若不是直接來問我,我想你永遠也不會查到你想要的東西。”
“少他孃的廢話,說正事。”龍靖瀾催促道。
燕北羽起身,拿開了自己坐着的椅子,一腳踢開地毯,然後啓動了藏在地毯下的機關,北大後的書架移開,現出一道暗門。
“你想知道的東西,裡面應該都有。”
龍靖瀾瞟了他一眼,“你不會想學姓龐,想把我困死在密室裡殺人滅口吧。”
她很清楚,她查到了不該知道的東西。
“起碼,看在她的份上,我還不會殺你。”燕北羽將椅子放回原位,坐在了書案後繼續埋頭忙於政務。
在燕京的時候,他確實想過要除掉緹騎衛,若不是她救她跟着一起來了江都,還在大燕的話,他第一個會除掉的就是她。
“嗬,她的面子還真是夠大。”龍靖瀾說着,自己進了暗閣裡面。皇后要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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