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妹七人交換了一下近期在京城中當值的情形,便要了些酒來喝。在南淮的時候,他們飯吃不上,酒倒是管飽。
空溟先生沒有別的愛好,唯獨愛釀酒。各種醇香珍藏都被他們偷喝了個精光。氣得空溟先生吹鬍子瞪眼,罰他們上山下山地跑。
陸天杭嘆了口氣,舉着酒杯晃了晃:“可惜啊,師父最近沉迷馬吊,再也不釀酒了。不然還能以咱們師父的名頭開個酒莊,保管大賺一筆!”
舒少源嗤笑道:“大哥,我們覺得大業有你這樣的官吏,國庫堪憂了呢?”
陸天杭哼哼了一聲:“這你就不懂了,正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像是咱們大業如今的財政,那錢財都積壓着,全都是死錢。來來去去就那麼多,還經常入不敷出,只能增加賦稅。惡性循環。依我看,若是把國庫裡那些錢挪去放給那些商人做生意,恐怕是一大筆的收入。”
“那你怎麼不做?”
陸天杭兩手一攤:“這錢不歸我管吶。”
話一出口,師兄弟幾人便打開了話匣子。大夥兒三兩句一說,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他們這一仗勝得漂亮,回來也很風光。又人人官至五品,前途無量。可實際上幹起活來才發現,無論是哪一個在朝中都沒有實權。
就好像紀長希和蘇青簡,名義上是個千牛衛中郎將。可實際上卻閒得要命。
“你說這是爲什麼呀?”陸天杭一臉鬱悶。
“這還不簡單。”舒少源放下剛喝完的梅花釀,“自古君王最怕大臣結黨。咱們這麼瓷實,無論在哪兒,只要擰成一股繩,都會讓聖上不得安心。”
這句話讓蘇青簡忽然想起了什麼,她傾身道:“四哥,那你說宮裡派我和三哥在玉明殿當值,是不是也是在試探我和十四殿下的關係?”
舒少源瞥了她一眼:“這是自然。你背後可是蘇家,手中握着兵權的。”他趁機道,“所以你離那個邵承玉遠點兒。”
蘇青簡點了點頭:“你說得有道理。等我治好了他的傷,我一定和他保持些距離。”
舒少源蹙眉道:“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會給人療傷?老五偷教你的?”
蘇青簡搖了搖頭:“其實也沒那麼複雜,就是讓他吸走一些內力就好。”
聽到這句話,五師兄方宗元好奇道:“哦?我研究醫術多年,似乎聽說過這世上有一種神功可以吸走別人的內力。這十四殿下竟然也會?”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每次吸完內力,我就什麼力氣都沒有了。”
方宗元更有興趣了,繼續追問道:“那他都是怎麼做的?”
蘇青簡就近拉過舒少源,捧着他的臉道:“五哥你看好了,就是這樣——”她說着嘟起嘴徑直向舒少源親了過去。
幸福來得太突然,舒少源一下子愣住了。眼見着就能一親芳澤,忽然一道身影襲來。兩人齊齊躲閃開來,穩住身形後纔看到撲了個狗吃屎的紀長希。
此時此刻,舒少源殺人的心都有了。方宗元一臉猶疑地看着蘇青簡:“小七,他就是這麼吸走你內力的?”
蘇青簡點了點頭:“對啊。因爲這次的事情,我不小心用內力震傷了他。你也知道,我下手總是沒輕沒重的。玉哥哥雖然不說,可是一定也很痛苦。不然也不會說,要分好多次才能治好他的傷。”
說完這番話,密室裡一片死寂。師兄弟們此刻的內心,全部都是崩潰的。
當然,再崩潰也沒有舒少源受到的暴擊重。紀長希嘖嘖道:“我早就跟你們說過,咱們看風月圖的時候不要揹着師妹。早讓她漲漲見識是好的!不過亡羊補牢爲時未晚。”紀長希拍了拍舒少源的肩膀,“老四,你詩畫雙絕。大可以發揮一下你的專長,給師妹畫幾張風月圖瞧瞧。”
舒少源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蘇青簡興奮地湊了過來:“是啊,是啊。小時候看風月圖,你們老不帶着我。四哥,你給我畫幾張看看唄。”
陸天杭眼見着這場面就快控制不住了,連忙出來主持大局。他咳嗽了一聲,拉開了蘇青簡:“好了好了,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就不要在意了。師父交代的任務還是要完成的,倘若今後有何事需要聯繫,就用老二的鳥互通音訊。”
紀長希皺着眉頭瞧着陸天杭:“大哥,我怎麼覺得你說話這麼污1穢呢?”
“老二的鳥怎麼了?!你別淨往歪處想。”
兩人說着又鬥起了嘴來。蘇青簡卻是半句話也聽不懂。她總覺得師兄們掌握了一門高深的學問,可他們都不教她。改日她一定要問問邵承玉,他一定會告訴她的!
師兄妹七人喝了許多酒,夜闌人靜的時候才各自散去。
蘇青簡回到家中,正要沐浴更衣。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她開了門,納罕地發現是她的娘。蘇青簡對於自己的孃親的記憶並不深刻,印象裡只是個唯唯諾諾的婦人,小心翼翼仰人鼻息。甚至連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原本該相依爲命的兩個人,可蘇家人不喜歡她。她的孃親便與她也並不親近。
即便是回到了蘇家,她們見面的次數也屈指可數。這深夜前來,倒是稀罕。
“孃親找我,是有事麼?”
秦悅囁嚅着說道:“沒......沒事,就是來......來看看你。”
蘇青簡將她讓進了屋中,繼續忙忙碌碌準備沐浴。秦悅從袖中取出了一隻香囊,低聲道:“阿簡,我......我聽說你受傷了。所以做了這個香囊來給你。”說完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是凝神靜氣的,有助你睡眠休養。”
蘇青簡回過身,一時間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她的好意。她愣了片刻,接過香囊,輕聲道:“多謝。”
秦悅臉上泛出了欣喜的笑:“母女倆,不提謝字的。”
母女這兩個字讓蘇青簡覺得有些刺痛。南淮山上十年,她從未收到過除了哥哥以外任何一個人給她的信件衣物。
其他的師兄們,過冬的時候會收到母親寄來的冬衣。一針一線都是細細密密的慈愛和思念。
可她,就連她的隻言片語也未曾收到過。
經歷過一次次的失望,傷心,痛苦之後。她終於是慢慢死了心。
事到如今,她忽然來向她示好,這又是何意?
蘇青簡沒有接話,只是靜待着秦悅說出來意。但是良久,秦悅也只是坐在一邊靜靜地看着她。
“娘,夜深了。你要不要早些歇息?”
秦悅訕訕地站起身:“你看,我這一來就忘了時間。你事忙,還是讓你好好休息纔是。”說着向門口走去。
蘇青簡看着她關上了門,心裡覺得很不是滋味。但這麼多年了,她對於爹孃能給一個孩子的愛,早已經看得很淡了。
這世上,師兄們愛她,哥哥愛她,邵承玉也愛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她除去了衣衫,舒舒服服跑了個澡,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聖上果然宣召她進了宮。因着救駕有功,聖上命她統領西六宮的巡防營。這一來,她的權限增加的可不是一點兩點。
不過巡防營中,軍銜比她高的大有人在。所以蘇青簡也需要聽命與她的頂頭上司。
除此之外,聖上還屏退衆人詢問了她刺客的情況。蘇青簡只說刺客潛伏宮中多日,不知爲何殺了冷宮裡的翠雪嬤嬤。後來一直潛伏在儲秀宮。
儲秀宮裡如今住的可是小公主們,聽得聖上一陣後怕。故而命蘇青簡暗地裡調查刺客之事。
蘇青簡自是義不容辭。
她不僅要查,還要把宮裡的關關節節弄個清楚明白。
這一來,她在宮中悠閒的日子就到了頭。忙起來跟紀長希也是一日見不到一面。但好幾次,她好像看到紀長希和邵靈魚在一起。
只是匆匆的背影,蘇青簡也不敢確認。何況她和公主並不熟,說不定又是三個哪兒勾搭上的宮女。
宮中的人事她約莫瞭解了一個大概。
如今的宮中,皇后統領六宮,一人獨大。但元貴妃也分去了她不少的風頭。實權雖掌握在皇后的手中,但寵愛卻是元貴妃一人獨享。
前朝後宮向來同氣連枝,連帶着皇后和元貴妃的族人在朝中也是爭鬥不斷。
蘇青簡現在有些明白,爲什麼太子好像和她有些過不去。根源在這裡。
皇后的族人在王都的根基並不深。此前皇后在宮中地位並不高,若非先皇后和藍玉夫人雙姝隕落,恐怕以她的身份也很難出頭。
但現而今,朝政之中她的許多族人身居高位。爲首的就是當朝的宰相,紀如海。也就是紀長希的爹。
若是此前,蘇青簡根本不在乎這回事兒。他們師兄妹感情好,世俗的關係影響不到他們。可現在,她卻有些打不了包票。
難怪這中郎將的職位安排的是她和紀長希,許多她從未曾想到的細節,其實都是有跡可循的。
至於宮裡的防衛調度,除卻那個林勵之外。巡防營的主帥是皇后的人,御林軍的統領則是皇上的人。看起來似乎是三足鼎立之勢。
再深一層的各宮宮人分配,那就更加千絲萬縷,理也理不清了。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各宮都有皇后的眼線。玉明殿自然也不例外。
可她卻不能動這些人,倘若輕易動了,恐怕是要打草驚蛇。何況皇后也並未對邵承玉表現出殺意,還是不要貿然招惹她。
蘇青簡正琢磨着這些事情,不留神撞到了一個人。她揉了揉腦袋,剛注意到面前的紀長希,一道
身影就噗通撞進了她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