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壽身份特殊,從先帝在位時便在內務府管事,到了今上登基,也沒有動他,胡貴妃和她兒子死之前皇宮之內大亂,丁壽趁機運了一大批東西回自己家,其中便包括當年赫赫有名的綴百寶金絲帳。
這金絲帳乃是胡貴妃初進宮最爲得寵之時先帝命造辦處能工巧匠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製成的,用了極細的金絲編織成各種圖案,上面還綴了百寶,看上去輝煌耀眼,最重要的是,夏日裡在牀上掛了這頂帳子,比羅帳還要清爽透氣。金絲帳製作之精良,耗工之巨,可說是前無古人,因此算得上宮裡的一件寶貝,可是先皇后是被胡貴妃害死,今上恨極了胡貴妃,殺進皇城之後將其斬於劍下,又挫骨揚灰,連帶她的一切用品都被燒燬,這頂金絲帳僥倖逃過一劫,但是也被收於箱底永不示人。
如今這頂金絲帳又被陸昀從丁壽的密室裡抄了出來,衆人展開看了都是嘖嘖驚歎。
陸昀突地想起阿林以前夏天怕熱,冬天畏冷,不如找個機會向皇兄將這頂帳子討了送給她——反正皇兄也不喜歡這頂帳子。
好東西自然要便宜自家人,陸昀潛意識裡不想讓後/宮那幫嬪妃得到這種好物件,第二日便撿了皇帝心情好的時候向他討了這頂金絲帳,裝在匣子裡預備哪一日親自往靖國公府送去,卻渾然忘了阿林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身份。
晚間皇帝去了麗嬪的宮裡,牀第間麗嬪撒嬌撒癡的向皇帝要那頂金絲帳,卻被告知被睿郡王先一步要走了,不由暗恨,心道他一個男孩子,要這麼華麗的帳子做什麼,平時也沒見他喜歡這樣的東西。
翌日皇后得知,只是撫着隆起的肚子安慰麗嬪道:“皇上素來提倡節儉,那等奢華的物件兒不用也罷。”自從皇后有孕,麗嬪就更加得寵了,皇帝一個月裡至少有十日去她宮裡歇宿,雖沒有升位份,可是氣焰已是直逼皇后。這回她在皇帝那裡沒討到好東西,皇后和餘下嬪妃知道了只有暗笑的。
且說阿林這會兒正帶着木瓜在悅然莊的後院,再過不多久便是端午,靖國公府上下女眷的過節新衣都在悅然莊定製,雖然是自家人,不過沈夫人也不會讓女兒做蝕本生意,便叫賬房照價付銀子,權當支持女兒做生意了。阿林也不含糊,這一批衣服通通給打了六折,算起來悅然莊還有得賺,今日便是來取衣服的。
聽掌櫃的說了這些日子有什麼生意,阿林挺滿意,看起來京城的有錢人還真不少,一條裙子幾十上百兩還都爭着買,不過誰讓悅然莊只做限量版呢,一種款式只得一件,縱是外邊的人照着款式花樣做了出來,穿在身上硬是不一樣。
阿林隨意翻了翻賬本,看看天色不早,便喊了木瓜準備回府去,正要從後院往鋪子裡去,忽聽外邊有客人上門,阿林便暫且停下了腳步,站在簾子後面透過縫隙往裡看。
除了剛開業時有許多人來湊熱鬧之外,自從悅然莊打出了奢華昂貴的名號,店裡便少有人上門了,但是一旦有人來,那說不定便是一樁大生意。比如說此時上門的這位客人,穿着一身青緞圓領袍,面白無鬚,卻自有一股逼人的氣勢,身後跟着一個小廝打扮的人一直老老實實低頭侍奉。
九娘早已是上前招呼客人,又命人上好茶,那人卻傲然道:“茶就不必了,你只說如今你們店裡最好的衣裳是什麼樣的,不拘價錢,只要我瞧中了就行。”
這聽上去是豪富人家管事的口氣,九娘性子爽利,便也不再客套,引着這位客人往一邊的模特展示區看,又拿了幾本厚厚的畫冊來,冊子裡盡是新鮮花樣和沒見過的衣裳樣式。
那人本來還不以爲然的樣子,不過一本冊子翻下來,不由點頭讚道:“要價這麼貴,果然是有兩下子。”說着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來,上面寫着尺寸等等,又道,“這是我家主子的尺寸,你們照着做即可。”細細選了四套衣裙,給了定金,又說好了取貨的日子,便帶着小廝出門去了。
這家人果然豪富,絲毫不在乎銀錢,四套衣裙選的都是最好的料子,最繁瑣的做工,四套下來近千兩的花費。
一時阿林出來,九娘笑得合不攏嘴,道:“要是沒看走眼,這定是宮裡的貴人出來照顧咱們生意啦!”
阿林奇道:“那兩人是宮裡出來的公公?”
九娘點頭,道:“要是沒看錯,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內造的,那衣料在外頭可是買不着。”
阿林聞言若有所思,宮裡的貴人?斷然不會是皇后,難道是其她嬪妃?
過了會兒九娘送了阿林和木瓜坐上馬車,木瓜將裝衣服的一大摞盒子小心放好,一邊漫不經心的同阿林道:“姑娘,你有沒有覺得那人說話好熟悉?”
阿林細細一想,是有那麼一點熟悉的感覺,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便問木瓜。
木瓜對陸昀身邊的小樑子印象深刻,略一想便想了起來,叫道:“是他!就是姑娘上元節見過的那位公子身邊的小廝!跟這兩個公公一樣,說話女裡女氣的!”
阿林心頭突然一片雪亮,卻又如一盆涼水猛地自頭頂澆下。因何上次見的陸昀處處給人感覺貴氣逼人,明明他一直溫言淺笑,也沒有透露半句關於身份的話,可是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與常人大不相同,阿林疑惑的同時卻也並沒多想,誰知……
這京城裡能用太監當下人的就那麼幾個,除了皇宮裡的,外面只有慶親王府有幾個太監,那幾個公主府早就不成氣候,帶出宮的太監也早就耄耋之年了,與陸昀差不多年齡的除了慶親王世子,只剩了皇宮裡的睿郡王!
這麼一想,那時年齡雖小,卻還知道父親是奉了太子去攻打京城的,陸昀不是太子的弟弟又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