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雙卿細細一想,這次的事自家佔着理,阿林也並未把事做絕。且不說此事不會被傳出去,就是被傳了出去,也最多得個年少輕狂的評語,說不定衆人更會贊她誠孝——不管怎麼說,阿林畢竟是前段時間剛被皇后下旨獎賞過的“堪爲衆女榜樣”的人啊!
阿林小睡一覺已是過了飯時,剛起牀就又去了豐樂園。羅文簡此時正站在豐樂園正房的廊下聽雨逗鳥,左邊胳膊上被纏了厚厚的紗布,看上去很嚴重的樣子,見阿林來了開懷一笑,道:“快進來,我聽說你起牀就叫廚房給你做了魚面,剛送來的。”說罷轉身進屋。
阿林跟在羅文簡身後進去,小圓桌上擺了七八個碗盤,除了魚面還有杏仁豆腐、羅漢大蝦之類阿林愛吃的菜色,熱氣騰騰,顯然都是剛出鍋的。
笑眯眯的看着阿林用了飯,羅文簡道:“我與你母親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兩個哥哥都是在軍營摔打長大的,唯有你是姑娘家,又素來嬌寵,說起來比別人家的姑娘多開了些眼界,其實也不過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罷了。你母親常說,你雖然看上去氣盛不服輸,不過卻最是心軟,經此一事,我與你母親也算是放心了一大半。”
阿林站起聽訓,聞言偷偷撇嘴,自己哪有不知世事。
羅文簡又鄭重道:“你要記得,對敵人心軟,無異於在自己頭上懸了一把劍,將自己的生死交予敵人之手。若是在戰場上,那便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如今我們全家都在京城,更需時時小心纔是。”
阿林點了點頭,問道:“那個丁壽會不會去皇上跟前告狀?”
羅文簡神秘一笑,道:“他要是個聰明人就絕不會去告狀,不僅不會去告狀,而且還會來送禮求我不要把此事告到皇上跟前去。”
阿林在丁壽那裡砸東西之前就想明白了此中關聯,此時也不過是向羅文簡求個確認,聽羅文簡如此說,便眉開眼笑的上前道:“那我還算是立了功了,爹爹你得獎賞我……”
話沒說完,沈夫人進了門,道:“你又要跟你爹爹討什麼寶貝?闖了禍還敢討賞,我看你是要討打纔是!”說着作勢擡手,阿林一矮身忙躲去了羅文簡身後。
看沈夫人好像有正事要說,阿林便先告退,出了院子往二嫂雙卿那裡行去,正好找二嫂商量鋪子什麼時候開張。
看阿林離開,沈夫人對羅文簡道:“送河鮮的魚販子方纔藉機跟外院管事打聽你的傷勢,等他出門果然有人等着他,正是丁壽那邊派來的人。”
羅文簡得意道:“我們只管等着狠狠宰他一筆就是,阿林這麼一嚇唬他,說不定丁壽要多拿許多封口銀子來了。”
沈夫人哼了一聲,道:“睿郡王送來的信上明明說叫你做做樣子就行了,你倒好,竟真的把胳膊砸傷了,還好沒有什麼大礙,要是落下個殘疾,後半輩子別指望我伺候你!”
這回羅文簡假戲真做,把沈夫人氣了個夠嗆,羅文簡知道沈夫人是擔心他,自然做小伏低,又道:“這事要作假卻不易,太醫雖不會出去亂說,但要是皇上問起,不免露了餡,於咱們也是不好。況且我自己做的事又怎會沒有分寸,只是小傷而已,雖看着嚴重,最多半個月就好了。”
到了晚上風雨大作,六合園門窗緊閉,阿林早早的就躺進溫軟的被窩呼呼大睡。木槿和二等丫鬟小滿當值,便在正房打了地鋪,聽着外面的風雨聲也漸漸睡去。
此時睿郡王的重華宮內卻還是燈火通明,大名秀秀小名大白的波斯貓舒舒服服的蜷縮在陸昀的懷裡打呼嚕,小樑子輕手輕腳的進了屋,把一封密信遞給陸昀。
陸昀白天便知道了阿林的“壯舉”,暗歎如今全天下,除了皇帝可以這樣對丁壽,怕是隻有阿林纔敢這麼做了,此時接到密報,說丁壽悄悄的去了靖國公府的後門,陸昀笑得很是愉悅。靖國公府家底不是很厚,丁壽又是塊大肥肉,這塊大肥肉便宜旁人之前,還不如先讓自家人狠狠咬上一口——陸昀的“自家人”除了一母同胞的皇帝外,也只有羅文簡一家了。
且說丁壽在靖國公府的後門外等了良久,風雨都快打殘了嬌花,丁壽才被人請進府裡。丁壽向來氣勢凌人,這回卻是卑躬屈膝。靖國公府是由他主持修繕的,當時爲了搶這個油水多的活計,丁壽沒少得罪內務府那幫同僚,只因本朝一直打仗,肥缺都在軍隊裡,好不容易趕上一回修繕的事,自然是爭破了頭。
因此上,丁壽萬萬不能讓這麼大的把柄落到別人手裡,只要能求靖國公睜隻眼閉隻眼,便是送上半副身家也是值得的。本來照着陸昀和羅文簡的猜測,丁壽最多能拿出十萬兩白銀求羅文簡保持沉默,可事實上,丁壽白日裡被阿林嚇得不輕,直接導致他想象中的事情的難度上升了十好幾倍。丁壽出門前除去帶了三十萬兩銀票,還帶了四張房契地契。這些確實是他的小半個身家,丁壽也沒打算一下子拿出來,做生意嘛,自然是討價還價,要是三十萬兩白銀就能讓羅文簡封口,那房契地契自然不用再掏出來。
丁壽一邊摸着懷裡的銀票和房契地契肉疼,一邊想着以後從哪裡再把銀子撈回來,一時間糾結得臉賽苦瓜。
被引到一處小院後,丁壽一盞茶還沒喝完就等到了羅文簡。只見羅文簡披了件湖藍杭綢寢衣,左臂露在外面,上面裹滿了紗布。
丁壽忙迎上去,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羅文簡打了個哈哈,客客氣氣道:“丁大人這是做什麼?”便吩咐下人把丁壽扶起。
丁壽堅持不起身,一臉的痛苦懺悔,道:“下官是來求國公爺給條活路的,下官也是快到耳順之年的人了,家裡子子孫孫都是靠着下官這份差使過活,要是下官丟了差使,一大家子幾十口人只能去喝西北風了。還求國公爺慈悲爲懷,暫且饒了下官這一回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