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六一本性不受束縛,跟在羅承嶼身邊已是極力控制,後來整日在前院守着更是無趣,一聽阿林吩咐他去整治一下徐芳卿,真是開心極了。好在項六一還懂得江湖道義,知道不能做得過火,以免給靖國公府帶來麻煩。
他悄悄潛入徐侍郎府,不是藉機下點瀉藥,就是偷偷把屋子裡的擺設換了位置,甚至於晚間在院子裡製造鬼影,嚇得徐芳卿疑神疑鬼,再也不敢住在自己的院子裡。徐侍郎得知後也沒有辦法,只好請了道士來捉鬼,大張旗鼓的鬧了一整日。到了晚間項六一照舊來搗鬼,徐芳卿連夜搬去了李氏的正房。
到了第二天徐老太太發話,說徐芳卿定是流年不利,讓徐芳卿去廟裡吃齋唸經七日,可以消災解厄。
項六一忙回去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阿林,阿林撫掌大笑,原本還在發愁怎麼把徐芳卿引出來,項六一裝神弄鬼的倒是歪打正着,成功把徐芳卿引了出來。
這天正是徐芳卿去庵裡唸經的日子,外院早早的準備了兩輛馬車,誰知行禮包裹都搬上去了,卻突然發現一輛車的車輪壞了。府裡只有這兩輛馬車,臨時去別人家借也來不及,等到馬車修好已是快到巳時。
因爲是去城內有名的梅花庵,因此馬車只能穿過熙熙攘攘的御街,若是早早出發人還少些,可是此時御街上行人多到擠佔了車道,馬車速度漸漸放緩。
剛走到熙熙酒樓前面,不知從哪裡躥出來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一下子攔住了馬車,對着馬車滿含悲情的大叫:“卿卿!你不是說要跟我一起遠走高飛嗎,爲什麼我沒有你家後門等到你?是不是你逃走的時候被你父母發現了,還是你終究後悔跟着我這個窮書生了?”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御街上本來就人來人往的,這書生幾句話一說,立刻就有許多人圍了過來看熱鬧。
徐芳卿坐在馬車裡還沒搞清楚狀況,車伕先急了。揚起馬鞭就抽了下去,呵斥他滾開。那書生倒也硬氣,咬牙忍了一鞭子也不走開,仍舊向着馬車哭訴,絮絮叨叨的從兩人一見鍾情到私下裡的幾次相會都說得情深意切。時間地點人物,甚至小細節都栩栩如生,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將前後兩輛馬車隔了開來,車伕急得沒法子,又下死勁抽那書生。卻引起衆怒。
有看不過去的人便大喊:“理虧了就打人。你們姑娘敢做出這樣的醜事。現在倒不敢認了!”引發階級仇恨就很難平息,那車伕的態度太過高高在上,被這麼多人怒視着,不免有些害怕起來。
此時車簾突然掀開。鑽出一個美貌丫鬟,向那書生怒道:“你是誰啊!莫名其妙就跑出來誣陷我們家姑娘,小心拿你去見官!你說六月初九跟我家姑娘在法相寺幽會,那天我家姑娘明明跟着太太進宮去了!你空口白牙就敢誣陷朝廷命官的千金,不要命了嗎?!”
圍觀人羣一聽就轟然議論起來,徐芳卿的馬車上沒有徽記,因此一般平民還真不知道這位能進宮的姑娘是哪家的大佛,紛紛猜個不停。
那書生捱了十幾鞭子,也被馬車伕踹了好幾腳。這會兒容顏憔悴,他本來生的俊俏,現在更是惹人憐惜,聞言便慘然道:“你竟然連這個都不肯承認了,看來終究是你嫌貧愛富。看不上我這個沒前途的窮書生。也罷!我王月生也不是沒有骨氣,既然不願再跟我,我也不會糾纏於你,咱們兩人這便橋歸橋路歸路,從此不相干!”
那丫鬟氣得面色通紅,伸手就要抓書生的衣裳,口中叫道:“你別走,咱們去衙門裡辯個清白!”
周圍的平民都叫道:“去衙門!去衙門!”
書生苦笑:“你們家老爺位高權重,去衙門只怕我就免不了一百殺威棒,你就那麼想讓我死嗎?!”說完便擡袖拭淚,極爲絕望的樣子。
離得近的那幾人被他的情緒感染,主動讓出了一條路,讓他走了出去。徐芳卿聽到車窗外的人紛紛感嘆:“有錢人家的小姐都是天性涼薄,那書生真是可憐啊!”一時間急怒攻心,暈了過去。
四喜有心去把那書生拽回來,卻畏懼人羣擁擠羣情激昂,聽到馬車裡咚的一聲響,忙掀開簾子向裡看,卻是徐芳卿暈倒在馬車裡,忙吩咐車伕快走,回去拿涼茶拍了徐芳卿腦門,又使勁掐人中,過了半晌徐芳卿才悠悠醒來。車伕不管前面的人,揚起馬鞭使勁催促馬兒前行,竟真的被他擠出了一條路。
熙熙酒樓下的人羣漸漸散去,阿林趴在窗口看得津津有味,同木瓜道:“可惜徐芳卿沒有從馬車裡出來,沒有被我看到她暈倒那一幕真是可惜了。”
木瓜則興奮道:“那個人真是太會演戲了,說得像真的一樣,要是一般人被人這樣誣陷,當場就要噴血了。”
“這就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想拿湯宇軒設計我,我就拿一個窮書生設計她。不過,徐芳卿果然不一般,小小年紀就這麼能忍,換了是我早就忍不住出來揍人了。她既沒露頭,馬車上也沒有徽記,就沒有人認出她的身份,這麼一來影響就降到最小了。”其實阿林低估了圍觀羣衆,即便御街上的人都不認得吏部侍郎家的丫鬟,但是熙熙酒樓裡不乏身份較高的人,便認出了前後兩輛馬車的車伕都是徐侍郎府上的。
這一齣戲太過突然,之前又從未聽說過徐侍郎家的姑娘閨譽不好,因此認出來的人都是採取半信不信的態度,閒時隱去姓名當做笑話說一說,不過是個樂子。
一時周柱和孔天成回來覆命,說道那個“書生”已經被送出京城,給了他二十兩銀子,他也許諾永遠不回京城。
那“書生”其實就是個專門騙有錢寡婦和大戶人家小姐的騙子,因之前被人抓過一回,留了短處在別人手裡,因此只好聽人派遣。本來他的罪行足夠流放三千里的,但是現在只是演上一齣戲就可以得一些路費遠走高飛,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個人自然也是項六一找來的,爲了以防萬一,項六一悄悄的跟了他一段日子,過了十幾日才重新回了靖國公府。
且說徐芳卿的車伕就近把她送去了梅花庵,然後才跑回徐府報信。
四喜借了庵裡的廚房給徐芳卿燉了一盞銀耳紅棗羹,徐芳卿吃下之後好得多了。一時想起哥哥徐宵,便道:“打發人回去報信了嗎?”四喜應道:“姑娘剛進庵裡時我就打發車伕回去報信了,大少爺知道了一定會來看望姑娘的。”
徐芳卿面露戚容:“我也就能指望大哥幫我的忙了,今兒這事必是有心人做的,要是求父親追查,只怕他就要禁了我的足,再也不准我出府了。”
“姑娘幫了老爺那麼多的忙,老爺還是一心把姑娘關在後院,就連給前院的小廝傳個話都要挨訓斥,真是好心沒好報!”徐芳卿想要發展外院的小廝做眼線,四喜不過是多跟小廝說了些話,不知被哪個嚼舌根的告訴了徐侍郎,徐侍郎差點就把四喜賣了出去,四喜想起這事就一肚子不滿。
徐芳卿默然不語,若非大哥在南方求學,自己的狀況應當會好得多。前些日子徐宵回京賀壽,徐芳卿同他說了許多悄悄話,徐宵雖然很是年輕,但是野心比之其父還大,聽說自家妹子可以做得上睿王正妃,只覺得以後入了官場定能平步青雲。爲了讓徐芳卿一定能夠如願,徐宵聽說阿林同睿王的事後簡直比徐芳卿還要生氣,只說定會給羅家阿林一個教訓,讓徐芳卿放心。徐芳卿心中盼望大哥替她整治阿林,卻又怕大哥做事不老練,被人抓住了把柄。
想着想着,徐宵已經來了梅花庵,聽徐芳卿說了當時發生的事,怒不可遏,聲稱要帶人去把那個騙子抓回來千刀萬剮,沒等徐芳卿勸阻就衝了出去。
徐宵在京城沒有朋友,他父親此刻還在衙門裡沒有聽說——就算聽說了也不會管。徐宵便帶了府裡的小廝長隨在京城裡沒頭蒼蠅一般四處查問,直到夜幕降臨也沒有什麼消息,只好鳴金收兵。
阿林在熙熙酒樓的包廂裡看了一場大戲,心滿意足的打包了一些有名的點心去了兩條街外的羅記點心鋪。
羅記的師傅是二嫂雙卿找來的,最是會做點心。阿林便把點心給他嘗,問他能不能做出一樣的來,那師傅仔細嚐了一小塊,想了一會兒,搖頭道:“這點心用料名貴,做出來太貴是沒有人買的。”
阿林也不失望,只道做了出來嘗一嘗再說。就算不賣,平日裡給靖國公府送去也可,拿去裝了禮盒送人也可,既方便又放心,那師傅只好應了下來,請阿林隔一天再來羅記點心鋪看看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