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之人不服。
宋珩其實心中早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看到那些個並不服自己的將士也沒什麼可覺得大驚小怪的,原本這人心隔肚皮,面上看着信服的人未必心中也是心服口服的,不然的話自古以來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事端了,說的好聽一點,那叫做“身在曹營心在漢”,說得難聽一些的時候,那便是包藏禍心。
既然作爲三軍教頭,宋珩勢必是要教給這些人一些東西的,即便她本就不想教卻也還是皇命在身,不得不爲。可她既然來了,自然是要做好自己的事兒,她的眼睛裡頭容不得一點的沙子,那些個陽奉陰違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宋珩讓暮天將三軍集合在了一起到了校場,宋珩站在高臺上看着那場下黑壓壓的人頭,那一張張陌生的臉,有些是有些好奇,但是更多的卻是鄙夷,他們的神色挑釁無比,高高地仰着頭,似乎是在說“你不過就是一個女子罷了,有何能耐能夠督導三軍”。
林勇就在三軍之中,他的神色有些挑釁,昨日輪到他休憩,得知這宋珩成了三軍教頭的時候,他也是慘白了一張臉,晚上回軍營的時候也是有些魂不守舍的,他想到自己在西北之境所幹的那些個好事,想到那宋珩在那餞別宴上對自己說的那些話,那場景他還歷歷在目,光是想着就有些害怕。回到營中,兄弟們也是在那邊說着這些事情,往日裡頭同他交好的,想在軍中謀求出那一官半職的官宦人家的子弟來問着他關於這即將走馬上任的三軍教頭的事兒。
他也沒說些什麼的,不過是如實說了一些宋珩的事情罷了,尚未及鬢的黃毛丫頭,個性扭曲錙銖必較,旁的也沒說些什麼。林勇清楚地知道,作爲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原本被一個女子凌駕在頭上便是奇恥大辱的事情,眼下還要他們這些個大老爺們聽着這麼一個黃毛小丫頭的教導,實在是有些拉不下臉來,如此一來之後,軍中便是又不少的反聲。林勇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之人,在那些個充斥着反對意見的兄弟之中一個轉悠,這反對的聲浪也就越發的洶涌了,就像是海面上的大浪一般,澎湃着便是來了。
林勇看着那站在高臺上的身影,在心中輕聲地笑着,她當日訓斥自己的時候是多麼的嚴厲,眼下他倒是要看看面對着這不願屈服的三軍,她宋珩能如何?同睿王殿下告狀,還是符合她眼下這個年紀這個女子的身份哭着離開?不管如何,她宋珩便是要成爲一個笑柄了,督導不力,若是陛下知道了,只怕也是要治罪不可了。
暮天着實有些不解,宋珩進了軍營之後就是要他將三軍集合在一起,他不曉得宋珩是要怎麼做,難道真的是想有不服的打到人服爲止?他看向站在一旁的百里流觴,他的神色自若,好像半點也不擔心一般。
看着這兩個人,暮天實在是搞不清楚他們心中的心思,乾脆地他也就不想再爲難自己去揣測了。
宋珩居高臨下地看着那些人,只是那樣看着,她的眼神之中沒有旁的,只是將臺下的衆人的神色盡收入眼底,直到那些個人開始有些不耐煩,且開始小聲地議論開來的時候,宋珩這纔開了口。
“作爲一個軍人,最重要的是軍紀!”宋珩拔高了聲,她的聲音不能算是特別的嘹亮,她只是略微地加高了音,她不想爲了讓所有的人聽到她的聲而漲紅了一張臉嗷叫着,讓自己像是一個潑婦一般,想聽的必然是會聽的,不想聽的人她也不強求。
“教頭大人,可否請你大一點聲,像是蚊子叫一般的聲音大傢伙可實在是聽不清楚,教頭大人難道想日後便是這般對三軍說話?這叫大傢伙如何適從,還是說姑娘家就是姑娘家,連這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倒不如回家去學女紅罷了,免得在這邊貽笑大方!”
人羣之中暴出一句,那人擡着頭朝着宋珩吼着,他的聲音極其響亮,宛若古剎之中那被人敲響的老鍾,聲響淳厚,餘音繞樑,他這話音剛落便是有着應和的人一同笑了起來,那笑聲很快連綿成了一片,不少人嗤笑着這高臺上的女子,嘲笑着她實在是沒有半點教頭應有的風姿。
這三軍的教頭豈是一個女子能擔當的,且這般的身嬌體弱音輕的,這從一開始便是錯了!
宋錦也站在三軍之中,他未曾想到,珩兒一下子便是成了三軍教頭。這個消息着實讓他有一些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妹妹的,他知道珩兒的厲害之處,也曉得在北雍只怕是沒有一個人能夠像是珩兒一樣會這些陣法了,若是要學陣法,珩兒是最好的教導,原本他也是打算好了,得了空的時候是要向她學習這些本事的,爲了將來能夠光耀門楣,可眼下珩兒卻是將他作爲兄長應該做的事情一下便是完成了。
宋錦不知自己眼下還能夠做些什麼,面對珩兒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落後無數的稚兒一般,不論怎麼追趕着,他總覺得有差距在的。在不久之前,珩兒還是一個會向着他撒嬌訴說着委屈的人,可眼下卻是成了三軍教頭,從三品的大官,他知道軍中有不少人對於珩兒很是有意見,甚至還有不少人在背地裡頭嘲笑着他不如自家的妹子能幹,宋錦覺着自己實在是有些不堪,甚是有些不願面對珩兒,可眼下瞧見旁人這般嘲笑着珩兒的時候,宋錦只覺得氣憤不已。
“剛剛教頭大人不是說了,軍中最頂要便是軍紀!眼下宋教頭正在訓話,哪由得你們在這裡吵鬧不休!”宋錦高聲斥道,他朝着高臺上的人兒看去,他的位子有些末,瞧不清楚珩兒眼下是怎麼樣的神情,他是兄長,決計是不許人欺壓自家的妹子,怎麼能夠容得人在眼下嘲笑着卻是半句話都不爲珩兒說上一句,那他還當什麼兄長,如何回報珩兒當初不遠千里來西北解救自己的恩情,這麼一想之後,宋錦心中也覺得有些愧疚,他竟然因爲珩兒高升而心生怨懟,這着實不該是一個男兒一個兄長應該有的想法。
宋珩自然是聽到宋錦爲自己出頭說的那一番話,雖然離得有些遠,可她還是感受到了宋錦對自己的維護,原本她還怕因爲如此而讓宋錦對自己有了嫌隙,但是看到宋錦爲自己出頭的這一幕,宋珩放下了心來。
宋珩冷眼看向那帶頭吵鬧的人,她知道,這樣的人在軍中不算是少數,他們一個一個並不服自己,甚至恨不得將自己拉下了馬來才能夠安心。
“你——”宋珩的手指指向那個吵鬧的人,她的聲音很冷,冷的像十二月中的寒風,徹骨無比,“且上臺來!”
那被宋珩指到的人略微有些畏懼,但是轉念一想,也有了個主意,這個丫頭橫豎也不過就是這般了,自己的拳腳功夫一向是實打實的,又何懼這麼一個小丫頭,只怕自己這一拳下去,她便是要血濺當場的。
他便是從將士之中走了出來,那般的從容不迫,慢慢地走上了高臺,“不知教頭大人有何指教?!”
他的神情傲慢無比,那言辭之中還有些輕蔑之意。
“看來你對我的訓話很是有意見?”
宋珩看着走上臺來的男子,他生的頗爲強壯,虎背熊腰,那袖子挽到了肘上,手臂的肌肉糾結橫成,孔武有力,看起來是個有一把子力氣的人。
“豈敢,”那人說着,只是那一張臉上的神情很“敢”,一點也沒有敬畏的意思,“軍中弟兄是要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作爲教頭若是沒有兩把刷子,着實難以服衆。所以小人斗膽,想領教一番,不知道教頭願不願意同我過上兩招,也好叫軍中兄弟們開開眼界!”
暮天常在軍中,軍中每一個人他都調查過的,這調查一方面是爲了防止軍中出了細作,而另一方面也是好作計檔,若是他日有戰死沙場也好在忠烈祠之中放下排位供後人祭拜,撫卹一類的也好發放到親眷手中。
眼下這人名家——於空,草莽出生,天生神力,能挽弓三百斤,是軍中出了名的大力士,曾一拳打死一隻猛虎。眼下見他上臺,暮天心中也有些不安,他想要幫着宋珩,還不等他踏出腳步,卻被百里流觴給伸手攔住了。
“殿下……”暮天有些意外地瞧着百里流觴,若是宋珩同此人打鬥起來,只怕是佔不了便宜,即便是有皇命在身,只怕她也難以在軍中立足。
“眼下你若幫她,只會讓她的境地越發不堪。”
百里流觴知道暮天是怎麼想,但是有些時候的幫忙只會是越幫越忙,在軍中大多人都不信服宋珩的情況下出手幫忙,只會讓宋珩陷入越發不堪的境地,倒不如眼下讓宋珩奮力一搏,她是要在軍中立足的人,那就只能仰仗着她自己的能力。且宋珩骨子裡頭也是有着一股子驕傲在的,怎麼會容許旁人對看她幫她。所以百里流觴不打算幫手,也不許暮天幫手。
“也好!”
宋珩知道眼前這人肯定是對自己頗有自信,她眼下要是推脫了,下面那成千上萬的軍中之人越發覺得她是未戰先逃,更加不會敬重她,往後她所說的每一個字他們都不會上心聽講,暗地裡頭給她使絆子的事情只怕不會少。
“宋教頭好利索!”於空吃笑了一聲,視線落在了宋珩手上的劍,又開了口,“不如我們不用刀劍一類的,實打實地過上兩招?”
宋珩沒有拒絕他的話,她將自己手上的劍隨意地朝着高臺一旁擺着的兵器架子上一丟,那劍劃出了一個弧度,穩穩地插入一個空隙之中。宋珩知道,對方說這種話基本上是有備而來,對那實打實的搏戰術很是順手甚至是帶着一些自傲的,正好她也可以藉此殺雞儆猴,叫這些個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人把眼睛給睜大一點。
於空在心中得意一笑,想着一會定是要叫這個丫頭跪地求饒不可,“宋教頭,您可小心着!”
這“着”字還未落下,於空那虎虎生威的拳頭就已經揮向了宋珩的門面,臺下的將士看得真切,那一拳可是用上了十足的力道,人羣之中有人默默地喊出了一個好字。
拳未至,拳風卻是凌厲地過來了,宋珩側身散過,但是那拳風已經擦過了她的側臉,颳得她的臉略微有些生疼。於空見宋珩人雖小,反應卻是極其的機敏,居然連他這麼狠得一拳都已經躲過了,他見狀又急忙去掃宋珩的下盤,力爭在她身形未穩的時候就將她制服。
腳一掃,那帶着雷霆之勢的拳頭也已經衝了過來,宋珩一擡腳,整個人凌空一個翻轉避開了那一拳,落在了一丈後頭,於空步步緊逼,只想速戰速決,只想讓宋珩趕緊地跪地求饒,本着這個念頭,雙拳越發着力,每一拳幾乎是要破開空氣,甚至揮出的時候還是帶着呼呼的聲響。
這人果然是個力氣家子。
宋珩閃過了幾招,明白了於空的招數拳路,她穩住了身形,扎出了一個馬步,雙手擺出了一個起手式,柔得像是撥弄琴絃上的絲絃一般,於空見宋珩不再躲閃,心中便是歡喜,這妮子身子輕靈,輕功不錯,就像是燕子一般飄來蕩去,他抓不住她,可眼下她停下了閃躲,倒是自己出手的好機會!
於空一拳向前,腳下步伐快速無比,即將沾上宋珩那嬌小的身子的時候,卻見一隻手如靈蛇一般地纏繞上了自己那拳大如斗的手臂,於空只覺得那手像是分解了自己的力氣,又或者自己那一拳揍上了一團棉花,半點使不出力氣來,而宋珩的動作倒很是快速,左手推開了自己的拳頭,他並未覺着宋珩有出了幾分力氣,那一推倒有些像是花坊裡頭那些個嬌俏可人的姑娘欲迎還拒的動作,那般故作嬌羞地推開了自己的手,卻在電光火石之間,那右手已經成拳,擊向自己的鎖骨、胸口與腹部,那三拳紮紮實實,打得他那三處泛着疼,喉嚨口一陣腥甜,有什麼東西像是要從自己的喉嚨裡頭噴出。
於空睜大了眼睛,很是不敢置信,並非是他自負,他一向是孔武有力,軍中兄弟與他對決的時候,即便是他手下留情,也是要吃上他一兩拳的,哪像是現在面對宋珩的時候,他居然一拳都沒有打中她,反倒是自己紮紮實實地被人擊中了三拳,他嚥下了喉嚨口那一口腥甜。見自己那右手被宋珩的左手給纏住,他也不忙着掙脫開來,因爲他知道眼下自己這一掙脫必定是會給宋珩以可趁之機,他揮動了自己那左手,當下便是朝着宋珩那瘦弱的脖頸而去。
宋珩似乎也已經是料到了於空有這種變化,那成拳的右手便成掌,一腳輕退,那雙手交叉,正好擱住於空揮來的這一拳,一推一回之間已經是化走了那一拳的力道。兩人在須臾之間已經你來我往過了好幾招,於空招招出盡全力,而宋珩雙手輕柔,拳來掌擋,半絲便宜也是沒有叫於空得到,於空也發有些急切了起來,雙拳揮舞,卻見宋珩雙手靈活地轉動,推過於空的雙拳,雙手翻轉一圈,扣住了於空那孔武有力的雙手,推搡之間,宋珩雙手幻化成拳,一拳砸中於空的胸口,那一拳又成掌,掌尖戳過於空的腹,竟將於空擊得連連退了好幾步,鮮血從他的嘴角一滴一滴地低落。
於空不知宋珩那一手是什麼功夫,只覺得自己那原本氣勁十足的拳頭功夫被那怪異的功夫這麼看似再簡單不過的一擱一推之中便是化爲了灰燼。
於空抹去了自己嘴邊的鮮血,臺下那麼多的兄弟在看着,他不能輸,怎麼能夠輸給眼前這個臉色蒼白一推便是能倒的女子手上。
他運起了氣,不再專於以雙拳相抗爭,他飛身而起,雙腿如雷動一般,飛快地朝着宋珩踹去,宋珩雙手快速地抵擋着,擋了兩下之後,她腳步一轉,整個人便是已經退開了一步,她的右手如鷹爪一般勾出了於空的手,在電光火石之間,於空已經是被凌空翻轉了兩回,宋珩飛身而起,於空最後的記憶便是那精緻繡花鞋……的鞋底。
那於空被宋珩這一腳一踹,整個人凌空而起,跌下了高臺,摔到了空地上,趴在地上,那般的結結實實,就連周邊的灰塵也因爲那震動而騰起,他那一張鼻血四溢的臉上有着一個分明的鞋印。
於空張口一哇,一口鮮血便是噴了出來。軍中之人見這出了名的大力士也抵不過宋珩,整個被打趴了起來,一個一個睜大了眼睛,有些駭然地望向那高臺上站立着的宋珩,她還是如風中弱柳一般地站立着,神情淡漠得很。
那人力氣十足,宋珩自然不會同他硬碰硬,硬碰硬對於她這種氣力不足的人來說根本就是以卵擊石,以柔克剛纔是最好的方式,太極就是對抗這種硬家功夫最好的功夫,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來是抗衡即可,不過也虧得那人要求以赤手空拳相博,若是兩個人手上都有兵器,那還真的要苦惱她了。
剛剛她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在大軍之中殺將士這種事情是斷然不能做出的,有違軍紀,而且在軍中切磋爲名,還是得留手幾分,至少還得留下一條命,免得叫人以爲她這個新上任的教頭嗜殺無比,以這種方式來臣服衆人。
宋珩拂了拂衣袖,拂去了沾染上的那些灰塵,淡漠地問了一句,“若是誰願意切磋一番,也可再上來的。”
誰都不敢再出聲,就連那呼吸也是頗爲小心翼翼的,不是說是心中已經是對宋珩服氣了的,而是不敢再上臺同她做一番筆試,怕的就是成了眼下那被擔架擡了下去的於空那樣,雖然未死,但是身爲男子的氣概便是半點也無了,輸在一個那般的嬌小且柔弱的女子手上,想來也的確是夠叫人鬱悶的了。
她的眼環顧了一週,那眼神慢慢地掃過衆人,那冰涼的眼神就像是蛇一般,絲絲地吐着信子,打算着伺機而動,她視線觸及的地方,將士們紛紛是低下了頭。
贏不了這女子是一種羞辱,若是贏了這女子,也未必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贏了一個女子有什麼可值得高興的事情,而眼下這個女子,實在是太過可怕,誰都不敢貿貿然地上場,也許上去了之後便會像是剛剛那於空一般。
宋珩環顧過那些個將士,其實剛剛那人倒也是個真漢子,敢於明目張膽地表示自己的不滿,眼下這些人雖是不敢多說什麼,未必卻是真的心悅誠服的。
“眼下你們什麼都不說,我便當做你們對我已經沒什麼意見了,就算是有旁的意見,也得給我一個一個爛死在肚子裡頭!”宋珩那如遠山一般秀氣的眉微微一擰,厲聲道,“我知你們心中沒一個服我的,不過也無妨,我對你們也沒有什麼好感!瞧不起我沒什麼,因爲我也未曾瞧得起你們過。”
“現下你們不說,那便由我來說!眼下我作爲教頭,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我便是要告訴你們,你們私下怎麼做是你們的事情,我覺不允許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時候有任何人敢質疑我的話,或是給將我說交代的事情只完成個半吊子的,”宋珩狠聲道,“我生怕最恨的便是在我面前裝作一副乖巧的模樣,轉頭之後便是將我的話當做耳邊風的!”
宋珩那話如同平地炸起的一聲雷一般的響亮,“你們家中也是有父母兄長,也是指盼着你們出人頭地的不在戰場上受死馬革裹屍的,你們最好給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好好學,若是資質愚笨一些,我也不會嫌棄,若是那心智也是蠢笨的,也就沒必要聽我宋珩了,你們若想學,我便會認真教,若是不想學的,即刻給我走出去,我宋珩也懶得教那些個不受管束的蠢貨!”
將士們被宋珩那一番話說得臉皮一薄,有些沉不住氣的想要離開,但是一想到剛剛那於空的下場,睿王殿下一向是最在意軍紀,家中父母長輩也是指望着他們出人頭地,這樣一想之後,也都止住了腳步,頭低得越發的沉,咬着牙隱忍着。
“一個女子怎麼了,女子就成不得你們的教頭了?若是你們比我能耐,即便是欺到我的頭上,我二話也不會說什麼,你若有能耐,我便受你顏色,眼下你們既然沒有我的能耐,心裡頭再不樂意也得給我忍着,給我咬牙受着,等着爬到我的頭上來再給我說話。”宋珩高聲道,“我允許你們對我宋珩有二心,卻不許你們對北雍有二心,給我好好地聽清楚了,你們是北雍的將士,不是我宋珩的將士,你們做的是保家衛國的事,保得是你們的親人,國人,不是保我宋珩一人!聽到的便給我好好喊上一聲!”
將士們聞言,看着那臺上的纖瘦的身影,他們只覺得一個女子來成爲三軍的教頭,十足的有些對不住他們這些個將士,覺得受制於一個女人,聽命於一個女人行事實在是有些折辱他們男子的顏面,他們想到的只是自己作爲一個男子的顏面問題,卻是沒有想到自己是北雍的將士,身上肩負着的是那保家衛國的重則,眼下這個女子的話卻如同扇上自己的臉面上的一巴掌,狠狠地扇落了他們的自負和傲氣,他們可以不喜歡這個教頭,卻不能不喜歡北雍,這個自己出生成長的國度。
“是,宋教頭!”
將士們爆出一聲雷霆般的叫喊聲,從今日開始,他們決心要好好地向這個女子學習,即便他們未曾喜歡她,他們要好好地聆聽她所說的每一個字,爲了日後能夠迎頭趕上。
暮天看到這個情景,心中總算是輸出了剛剛那擔憂之情,剛剛他還真的很怕宋珩面對那個人的時候會被打趴下了,卻不想宋珩除了那陣法了得外,拳腳功夫也是頗爲不錯的,那動作輕柔完全叫人沒有半點的抵抗,暮天在心中回想了一遍剛剛宋珩做的那些個動作,瞭然於心之後決定晚些自己去練上一練,這宋珩總是能夠叫他有太多的意外。
“睿王殿下,你可還有話說?”宋珩那視線落在了站在臺下端看了許久的百里流觴,問着。
她知道百里流觴剛剛爲什麼要阻止暮天的原因,因爲這往後她也是要同士兵相處的人,且這日子可能還有些長,眼下出了這種事情她都不能自理要尋求他人相助的話,只怕越發不能讓這些個將士臣服,日後這種事情還可能會更多,所以在軍營之中她最先要學會的就是仰仗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便是求助睿王,況且自己這教頭一職也是百里流觴一力舉薦的,若是她連這點能耐都沒有隻會越發叫人看輕,還會以爲睿王私相授受了。
百里流觴直到宋珩出聲詢問他的時候這才緩過了神來,驚覺自己剛剛那拳頭握得太緊,他緩緩地鬆開了自己的手掌,神情還是一貫的淡漠,微微搖了搖頭,表示無話可說。百里流觴並非是真的無話可說,而是覺得自己剛剛實在是太過緊張,尤其是看到那打鬥的場面,他從一開始也曾猶豫過自己這麼放任不管是否正確,也曾想着宋珩若是真的敵不過的時候,情況稍有不對自己就是要上去阻止這場打鬥的,好在她無事……
宋珩下令全軍解散,自行訓練,叫這些個將士明日一早在此集合。
“這明日,你打算如何?”睿王邀了宋珩去主帳商議明日的訓練事由,眼下那些個有些不服從宋珩之人也算是安分了一些,在暮天的指揮之下進行體能的對戰練習,一個一個倒也頗爲勤快的。
“我倒不是不想單單傳授將士們那些個虛的,每個陣法皆是有陣眼所在,但是陣眼卻不是固定的,要破陣法只能先找到陣眼,所以我想從明日開始,設下一些簡易的陣法叫那些個將士體驗一下,總是要自己尋找到那破解之法纔好。”
宋珩回着百里流觴的話,兩人一邊說着,一邊往者那主帥營帳而去,這軍營是在山谷之中,她在隨着到了軍營之中的時候也想好了,這眼下四面環山,山谷叢林之中倒也算是一處極好的訓練場地,那些個理論知識也全是個虛的,要破解陣法首先就是要了解陣法,如果沒有親自體驗過陣法,又怎麼知道如何去破解,只有自己破解過了之後,這纔會讓人記憶深刻,這輩子都不會忘卻,而且這個世界上陣法千百萬種,宋珩也不知自己這個教頭一職能夠擔任多久,也便是能教一些是一些。
百里流觴聽着宋珩這麼說,也點了點頭,這說的就像是兵書一般,人是活的,總不能只依照兵書上怎麼說便是怎麼做的,這紙上談兵的事可是要叫大軍吃下敗仗的。
“一會我出營,在一座山上設下簡單的迷蹤陣,明日便叫將士們自己親自上山,體驗一下。”宋珩又說了一句,“那迷蹤陣同當日南嘉困住西北五萬守軍的陣法也是大同小異,只會叫人迷蹤,我不會設下攝魂陣,不會叫入陣的將士被幻覺迷惑住了心神,這陣雖是簡單,若是不用心尋找陣眼,只怕也是要困上一兩日或者是更多的時日,也不知這樣打緊不打緊?”
宋珩詢問着百里流觴的意見,如果沒有時間限定的話,她到是很想看看那些人到底要在陣中被困上多久才能夠出來,就怕到時候萬一臨時有事,她自己還得去破陣將那些個人給找出來。
“倒也無妨,眼下也沒什麼事情,明日我也同將士們一同進入陣中吧。”百里流觴想了想之後道。
睿王殿下也要進入陣中?!
宋珩倒是有些意外,她擡了頭有些困惑地看向百里流觴,只見那百里流觴緩緩說了一句“作爲主帥,總是要作爲典範,總不能讓將士爲了自己出生入死,而自己只在那邊發號施令冷眼旁觀吧”。
宋珩聽着百里流觴這話,想來也是大致能夠了解一些這個王爺爲何能夠掌控三軍了,地位或許很是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才能,是敢於同將士一起出生入死,這樣的人怎麼不能夠叫將士們心悅誠服,甘心被納於麾下。
宋珩想了想:“殿下既然也是要入陣的,那麼我便在陣外等兩日,若是兩日之後還不能破陣而出,我便破陣。”
“也可。”百里流觴應下了,兩日,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尋找到破陣之法出來。
百里流觴這主帳倒也是極其簡單的,進去之後便是瞧見一張書桌,桌上擺着文房四寶,桌前兩側各擺了三張太師椅子,想來是平日裡頭用作議事用的,而書桌右側那挖出了一個小坑,裡頭有些柴火正在燃着,並不算旺盛,柴火上架了一個鐵架子,上頭擺着一個銅壺,氤氳之氣從那壺嘴之中冒出來,一旁擺着一個小几,上頭擺了一些茶盞和一個罐子,想來是平日裡頭用來燒水煮茶用的,那罐子裡頭相比也是一些茶葉一類的,而書桌左側幾步遠處是一個屏風,屏風後頭擺了一個牀榻,整個主帳輕簡的很,沒有一絲的奢華之氣,一點也不符合百里流觴這個有着尊貴皇子身份之人應該享有的。
百里流觴走到了小几前,取了那罐子打開,用茶匙撥了一些茶葉到了茶盞之中,又取了那銅壺給倒了水,親自端了一盞茶給了宋珩。
宋珩有些尷尬地接了,讓一個皇子給自己斟茶想來也是一件太過榮耀的事情了,反倒是讓她有些侷促不安了起來,道了一聲謝之後便是低着頭不敢朝着百里流觴看,彷彿手上這一杯茶也是有着千斤重,不知道是該受寵若驚地喝了呢,還是應該供奉起來留作紀念算了。
“昨日母后叫你去了椒房殿,怕是沒說什麼好聽的吧?!”百里流觴也瞧出了宋珩的不自然,他淡淡地開了口道,“原本阮相對這三軍教頭一職,本是屬意那武狀元阮影來接任的。父皇也一直未曾應允,母后也曾在私下尋過我想讓我開口應了此事,在父皇的面前保薦那阮狀元,眼下我卻是保薦了你,想來母后也是有些心有不甘的,只怕這說出來的話也可能會是有些難聽,你便不要往者心底裡頭去吧!”
百里流觴在皇宮之中處的年歲比宋珩長了許多,有些東西自然也就比宋珩清楚的多了,他本不是皇后的親生子,但是按着規矩還是得喚皇后一聲母后,那母后一向是同丞相一氣連之的,雖然宋珩未曾說過當日的事,想來也不會是什麼開心的事情。
“那武狀元阮影,是個怎麼樣的人物?”宋珩手指摩挲着杯沿,低聲問着百里流觴。
“名師高徒,也可算是個人物。”
“那阮影可是和阮丞相有着親眷關係?”
“本家遠房侄兒。”
宋珩清楚,如果那阮影不是同阮家有着這麼一層關係在,或許這三軍教頭的職位應該就是要輪到他來當的,可惜他偏偏是個姓阮的,又是阮丞相的本家遠方侄兒。皇上沒有鬆口應允,想着也是有防着阮相的意思,阮相在朝中多年,已經羽翼漸豐,若是再加上插手軍中,只怕要徹底成爲百里家的毒瘤了,皇上怎麼可能不防,而百里流觴這樣做,其實也算是防着阮相了。
宋珩擡着頭看着百里流觴,眼中清明無比,有什麼比她這個女子,父親手上又無實權的人更適合擔當三軍教頭一職呢,睿王殿下也是好謀斷的。
“我保薦你,只是因爲宋珩你更適合當這三軍教頭,與你家室無關。”百里流觴補充了一句,在他看來沒有人比宋珩更加適合這三軍教頭一職,她武藝頗高,且擅長陣法,由她出任教頭一職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他也是本着惜才之心。
宋珩並不愛聽這種話,想來到底是處於什麼原因使然,她並不算是很關心,重點還是眼下的她已經成了這三軍的教頭,她的母親也成了誥命夫人,即便那林氏再清醒過來之後,也不可能會改變這種事情,所以她並不在意。原本這重要的便是結果,而不是過程,眼下這結果她很是滿意,這過程自然的也就沒有什麼重要的了。
是權謀之後的決策也好,是鬥爭之下的產物也罷,原本這朝堂之上也不是一處清淨地,多的是這種情況的發生,她不是一個恃才傲物之人,也從未起過要被人賞識之心。
至於睿王殿下到底是處於何種原因,她都不在意,只要現在宋家的人敬她畏她即可,想來,她也是應該要感謝睿王殿下的。
“這個話題,睿王殿下無須多做計較,宋珩並不在意,”宋珩捧了手上的茶,輕輕地抿了一口,迎上百里流觴的視線,“眼下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求睿王殿下,不知可否將上一次爲我醫治的王軍醫借與我一用,有個病人倒是想要讓王軍醫瞧上一瞧的。”
“誰?”
百里流觴微微皺眉。
“穆貴妃!”宋珩平心靜氣地道。
聽到“穆貴妃”這三個字,百里流觴眉心皺得越發緊了。
“宋珩,你可知你這麼做,是要向阮相抗衡?!”百里流觴壓低了聲道,聲音裡頭倒不是盛怒責問,而是確認,確認她是否是真的打算要向阮相抗衡的!
------題外話------
咳咳,本人大學時代也是曾經學過太極的……但是……那老師說其實你壓根不是在打太極你是在伸懶腰吧懶腰吧……
滾走,明天見……
文中bug已經修了,不小心同自己手上別的稿子串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