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萬里無雲,碩大的日光照在殿內,也灑進來點點滴滴細碎的陽光。而蕭桓的聲音,在這略顯空洞的大殿之內,則是格外的清晰。
“回父皇,兒臣要求娶之人,乃是葉家第三女,葉輕綃。”
一句話,霎時便驚得康帝驚得將手中的狼毫筆落在了桌案上,上面的墨汁滴在潔白的宣旨上,生生的毀了康帝先前所寫的那幅字。
而康帝的注意力早已不在此,眼中的笑意盡數褪去,直接便拒絕道:“不成。誰家的姑娘都可以,但是葉輕綃不行。”
蕭桓早就想到了這個結果,卻還是追問道:“爲何?”
“這還需要問麼?葉輕綃身爲武將,哪有武將嫁給王爺的?絕對不可以。”而更深層次的原因他沒說,這兩天的康帝正在氣頭上,每每想到葉輕綃給蕭承送歌姬的事情,就覺得這個女子的心有些太惡毒。
雖說古語都道是幫理不幫親,可真正能做到的有幾個?康帝自認是做不到,所以對於葉輕綃,他這些天不滿的很。
蕭桓卻不知道康帝心中生氣的是另外一件事兒,當下就辯駁道:“前朝就曾有女將軍嫁人之事,況且父皇不覺得,葉輕綃如此天縱奇才,嫁給皇室之人才是最穩妥的麼?”
果然,在聽到這話之後,康帝也露出了思索的神情。但只是一瞬,康帝便繼續道:“那也不成,她一個女子殺戮太多,身上戾氣太重。子珩,你的身體原就不大好,若是她拖累了你怎麼辦?”
總之,康帝就是不願意。
見康帝執意如此,蕭桓索性一掀衣袍跪了下來,沉聲道:“父皇,兒臣今生只想娶葉輕綃一人,若所願不得,兒臣寧願此生孤身一人!”
聞言,康帝眼中的不滿越發濃烈了起來,問道:“你在威脅朕?”
“並非是威脅。”蕭桓深吸一口氣,到底是將那句話說了出來:“兒臣只是希望,自己心愛的女子可以不再重蹈我母后的覆轍。畢竟,當年
的母后若非太過柔弱,也不會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生生被人害死!”
說到這裡,蕭桓的眼中已然帶上了幾分的傷感,看的康帝心中也是跟着一酸。
這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康帝的心頭。先皇后的死一直是康帝心中的一個痛,而午夜夢迴,他也曾無數次的後悔,若不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如兒,她怎麼會就那麼死了!
那時候的她,還那麼年輕!
一時之間,大殿之內的氣氛有些低迷,而康帝在追憶先皇后時,也不由得認真思考着蕭桓的話。
是啊,假如那時候的如兒有自保的能力,說不定今日的他,還可以看到那一張如花的笑顏。而不是對着後宮裡那些影子,混沌的過着這一生!
念及此,康帝頹然的坐在位置上,靜默了良久,而他的腰更是不自覺的佝僂了下去,看着竟有幾分可憐。
蕭桓也不說話,只是依舊跪在光潔的地面上,等候着康帝的下一句話。
他知道,康帝一定會答應的。
果然,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康帝終於開口,聲音裡卻帶着濃重的滄桑:“罷了,你若是願意,那就準了吧。朕明日就宣召裴氏進宮,她若是同意,朕就着禮部下旨。”
畢竟裴氏不同於別的命婦,當年的葉昭爲西楚獻出了自己的命,即便自己兒子同意,他也不能太過草率。否則九泉之下,都無顏去見葉昭。
聽得這話,蕭桓便知道事情成了。他再次深深地拜了一拜,鄭重道:“兒臣,多謝父皇。”
康帝略微點了點頭,卻因着蕭桓那一句話觸動心事,竟連再次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好一會兒,纔將他擺手道:“罷了,你先下去吧。”
見康帝這般模樣,蕭桓雖然心中有些自責,可也知道有些事情終究是康帝心中的坎兒,因此他只是恭敬地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大殿之內瞬間便只剩下了他自己,康帝望了一眼這空蕩蕩的大殿。金碧
輝煌,卻毫無人氣。
良久,他才低聲的念道:“如兒,如兒……”
何公公從外間走進,在聽到康帝所說的話之後,頓時便低下了頭,腳步也隨之放輕。
康帝卻仍舊聽見了,擡起頭道:“這麼小心翼翼幹嘛,做賊麼。”
聞言,何公公頓時賠笑道:“回皇上,老奴怕驚擾了您思考正事兒。”
聽得這話,康帝嘆息一聲,道:“朕如今哪兒還有什麼正事兒啊,你說,葉昭那樣的品性,女兒會差麼?”
這話何公公卻是不敢回答,只是斟酌着道:“皇上您天威浩蕩,百官們自然也都清明的很。況且,百姓們既然肯送萬民傘,可見除了聖恩似海之外,總還有幾分葉將軍的真心在裡面的。”
康帝倒是沒想到何公公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他搖了搖頭,又失笑道:“你倒是摘得乾淨,生怕朕治你的罪麼?”
只是他的臉色到底是好了一些,雖說葉輕綃有些心狠,可若是日後子珩上位,後宮裡是得有一個鐵血手腕的。否則,那些嬪妃們耍起手段來,纔是真的禍及無辜!
只是卻有一個前提,那便是蕭桓須得壓制的住她。罷了,改日看看葉家的口風,再仔細考察葉輕綃吧。若真的合適,他也未必一定要棒打鴛鴦。
畢竟蕭桓那句話還是進了他的心,葉輕綃有自保的本事,總不會擔心她步瞭如兒的後塵。
見康帝的神情緩和了不少,何公公也悄然鬆了一口氣。方纔安王走之前,一則是要他打探康帝的口風,二則便是要幫着安撫康帝。這事情說起來簡單,卻也難的很。念着,何公公也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如今的康帝日漸衰老,若非是他跟着康帝這麼久,知道康帝有意傳給蕭桓,也不會這般大膽的向蕭桓示好。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他這種內侍總管,看起來八面威風,可若是一着不慎跟錯了人,那麼等到天子駕崩的時候,便是他隨着去地下侍奉的日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