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知六妹爲何問起這些,但這並非什麼機密,沒什麼不可講的。
廖傳睿解釋道,“若是妹妹看過康安地圖便知,康安城內三市一百零八坊被九條縱街、十二條橫街分割得整整齊齊。爲圖書寫方便,京兆府內部文書上便用數字代表城中各處。‘一三’代表的是康安城從北到南數第十二條橫街南的地方;‘八’代表的是從西向東數第八條縱街西側的地方;‘一三八’三個數字連起來對應的是通濟坊,最後一個數字‘四’代表的是坊內四區的西北區。所以,‘一三八四’指的通濟坊西北區那片地方。”
原來如此!在康安城生活了六年的姜留立刻豁然開朗,她又問道,“姐夫,別的衙門知道京兆府會用這樣的方法指代街區麼?”
廖傳睿言道,“我雖在衙門待的時間不長,但我覺得其他衙門就算知道,也不會在意這些。因爲各衙門管的事不同,只有京兆府需要管轄各坊各市。”
“確實是這個道理。”姜留點頭,京兆府內這麼用是爲了方便,其他衙門又不會在公文中頻繁提到各坊各處,不必這麼做,“那依姐夫看,一三八四若在其他衙門也有代指,可能是什麼意思?”
廖傳睿思量道,“在翰林院或許是書籍的編號,在兵部或許是哪路禁軍的編號,在禮部或許是祭器的編號,在刑部或許是卷宗的編號,我去各衙門打聽清楚再答覆你。”
姜留十分慎重地叮囑道,“姐夫,我問你這些數字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更不要去打聽通濟坊西北區的事。這關乎重大,咱們必須慎重,以免走漏消息。”
姜留既說關乎重大,廖傳睿便不再多問,只叮囑道,“六妹妹身邊有各府的探子,行事也要萬分小心。”
待姜留回到府中時,天已經黑透了。用過晚膳後,懷着身孕的雅正先去歇着,姜慕燕哄睡了弟弟,回到房中見妹妹趴在牀上,似有許多心事,便問道,“哪個鋪子的生意不太好?”
“都挺好的。”姜留翻身伸了伸懶腰,“今日府裡還好吧?”
“嗯。兵部尚書家的李夫人過來了,祖母、大伯母和母親與她一起打了半日的葉子牌。”姜慕燕打了個哈欠,“早點睡吧。”
“好。”姜留滾了一圈鑽進被子裡,姜慕燕也躺在了牀上。書英上前放下牀幔,吹滅了房中的蠟燭,屋裡立時暗了下來。
姜留躺在姐姐身邊,睜着眼睛繼續想一三八四這四個數字。
就算姜留不知道刑部管理卷宗的規矩,她也確定賬冊上這四個數字,定不是卷宗的編號。因爲六本賬冊只有一本上有這個數字,再說就算證物真有編號,也該用紅筆寫在賬冊封頁,而不是賬冊之中。
所以,這四個數字代表通濟坊西北區的可能性是極大的。
越想,姜留越覺得孟家人——或者準確的說是孟回舟——在賬冊上留下這四個字,是爲了給姜家設套。
姜留睜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帳幔,回憶往事一幕幕。孟回舟將奏章和六本賬冊埋在姜家牆邊,或許就是想讓姜家人發現賬冊。因爲孟家人對姜家人太瞭解了,孟家大廈將傾時,就已猜測到孟家的結局,猜測到孟宅會落入姜家人手裡。
孟宅若落入姜家人手中,姜家必定會在花園內開角門,讓兩宅相通,在哪裡開角門這件事,其實並不難猜到。因爲這都是遵循風水原理的,所以孟回舟把箱子埋在最可能開角門的地方,就是想讓姜家人發現賬冊和奏章。
這些賬冊和奏章,能證明肅州貪墨案確有其事,更能證明消失在中牟的糧餉是重中之重。
姜家人若把這些賬冊呈到御前,便是直接與秦天野對上了,這正中孟回舟的下懷——讓秦天野滅了姜家。
孟回舟也考慮到了姜家人不敢把賬冊呈上去,所以在賬冊上並不明顯處留下這四個數字。
旁人或許不懂這數字的意思,但……姜留翻了個身,看着面前的牆壁,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已能分辨出帳幔上熟悉的花紋了,但她爹爹一定能一眼看出來,因爲她爹就在京兆府做事!
若爹爹認出了這四個數字代表的是通濟坊西北區,他會怎麼做?
他定會派人去查!然後呢?
姜留抿了抿脣,雖然現在還搞不清楚原因,但姜留覺得通濟坊西北區可能是秦天野的逆鱗,若爹爹去查,定會觸怒秦天野。
孟回舟恨姜家是毋庸置疑的,他在刑場上臨掉腦袋之前,還想讓她爹爹找秦天野報仇。他設伏筆埋下賬本和奏章,定也是想讓姜家萬劫不復。
通濟坊西北區到底有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能將姜家拖入深淵?
“留兒。”姜慕燕翻身面對妹妹,低聲問道,“睡不着?你心裡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講一講,別憋着。”
這件事姜留不能告訴姐姐,更不能告訴家裡任何人。她翻身面對姐姐,低聲道,“我本想明天再跟姐姐講呢,我想用賣香賺回來的錢組建個西去的商隊,販賣絲綢、布匹、瓷器等,還可以用商隊給爹爹和哥哥往肅州送東西。這樣既不惹人注目又划算,姐你說呢?”
父親在吃穿用度上一向講究,肅州那邊的東西許難讓他滿意,時常給他送些吃穿用品過去,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姜慕燕點頭,“好,商隊不必有太多車馬人手,能保證路途平安便好。”
商量了一會兒,正在長身體的姜留便撐不住睡着了,姜慕燕給妹妹蓋好被子,才躺下安心睡了。
第二日一早,姜留將延平找了來,吩咐道,“讓陳青俠派人去查通濟坊西北區,畫出西北區的詳盡地圖:裡邊住了多少戶人家、都是些什麼人都查清楚,還有近十年那裡發生過什麼大事也一併調查清楚。”
“不必急於一時,一個月調查不清便兩個月,兩個月不成便四個月。”姜留又叮囑道,“此事關乎重大,一定要秘密進行,絕不能讓秦府等各處探子察覺到,否則咱們會引火燒身。”
六姑娘不說爲何要查通濟坊,延平也不多嘴,牢牢記下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