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叔見到像霜打了似的姜二爺,嚇了一跳,“二爺您這是怎麼了?”
姜二爺白了裘叔一眼,攤在椅子上責問道,“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這段日子你怎麼照顧凌兒的?”
雖不知姜二爺說的是那件事,但並不妨礙裘叔認錯,“老夫進來忙着府中瑣事疏忽了少爺,請二爺責罰。”
他這麼一講,倒讓姜二爺不好再說什麼了,擺擺手道,“關上門,讓人去門外守着。”
裘叔立刻命延平等人到門外守候,才壓低聲音問道,“二爺請吩咐。”
吩咐?爺吩咐你一句,我兒子就好了?!姜二爺盯着裘叔臉上的傷疤看了一眼,心中十分難受。這件事他不能和大哥說,不能和妻子說,也不能跟小閨女說,只能裘叔講,“你可知道……”
裘叔壓低身形,又靠近了些。
“凌兒好男色?”
啊?!裘叔被姜二爺問得目瞪口呆。
姜二爺又煩惱地長嘆一聲,裘叔果然不知道啊。
裘叔定了定神,打量姜二爺的臉色見他不似在打誑語,便小心翼翼問道,“二爺如何知曉的?”
姜二爺立刻將自己的發現和推測一股腦地倒了出來,“晌午時,凌兒問我他長得可還順眼,我說他不夠順眼,他就十分難過,患得患失。正常的男人,會在意這個?”
裘叔……
少爺不在乎,可您在乎,您家六姑娘在乎啊!您說少爺不夠順眼,少爺不難過纔怪,裘叔笑問,“二爺,老夫私以爲,少爺在意容貌不是好男色,而是另有原由。”
姜二爺追問道,“什麼原由?”
裘叔不好越俎代庖,只得順手捻了一個理由,“少爺沒日沒夜地勤學文武藝,想得就是儘快回肅州報父仇……”
姜二爺擡手製止裘叔繼續講下去,“別扯這麼遠,說重點!”
裘叔含笑,乾脆道,“少爺以爲您能入萬歲的眼,首先是因爲容貌,其次是因爲您的品行,少爺擔心他入宮面聖時能否順利博得萬歲信任,所以纔會患得患失。”
原來是因爲這個?精神氣兒肉眼可見地回到了姜二爺身上,“這傻孩子!”
“少爺雖看着老成,實則年紀和心智都還小。”裘叔道。
“萬歲又不是沒見過他,他想入萬歲的眼不能靠容貌,得靠他的本事和他老子我。”
裘叔……
姜二爺攬袖倒了杯茶,聞了聞又嫌棄地放下,揚聲吩咐道,“寶兒!”
“在。”門外的姜寶揚聲應了。
“去書房把取爺吃點茶的傢伙式來。”姜二爺吩咐罷,又對裘叔道,“裘叔最近沒去茶樓,進來康安又增了一種新鮮的茶,滋味很是不錯,待會兒你也嚐嚐。”
姜寶很快便捧着一個托盤回來了,裘叔見托盤上放着一個稍大的茶盅,一把手掌大的類似刷鍋用的炊帚,一碟冰塊,一碗牛乳、一碟砂糖。
姜二爺興致勃勃地捲起衣袖,先將少許泡好的茶放入茶盅中用小炊帚搗動十數次,然後再添茶,再搗,眼看着茶都被搗出厚厚的白色泡沫,姜二爺才停住,取過乾淨的琉璃盞,依次放入糖、冰塊、牛乳,最後將搗出泡沫的茶緩緩倒入琉璃盞中,直到泡沫浮出琉璃盞才停住,將茶推到裘叔面前,“請。”
琉璃盞底層是白色的牛乳,中層是紅色的,頂層是白色的泡沫,且不說味道如何,起碼觀之賞心悅目。裘叔謝過,雙手端起琉璃盞輕嗅又飲了一口。嗯……味道有點怪……
姜二爺興致勃勃問道,“如何?”
“好茶!”
看着裘叔臉上抖動的傷疤,姜二爺覺得有些掃興。
若想品此茶,須得泛舟江中,再添兩個美人彈唱助興方可品出其滋味,改日約上翰之同去。姜二爺慢慢品了一盞,又吩咐道,“你這幾日出去轉轉,在內院添幾個丫鬟和負責灑掃的婆子。”
“是。”裘叔明白,二爺還在擔心少爺可能好男色之事,便轉開話題道,“二爺,白三爺快回來了吧?”
景隆五年八月,相翼侯三子白晅領恩旨,赴衢州任通判,算着日子也快期滿返程了。
姜二爺點頭道,“他八月啓程往回走,九月下旬該入京了。”
裘叔與姜二爺商量道,“二爺,老夫想派人去杭州羅老爺子的馬場買回幾匹優良種馬,跟隨白三爺一起返回,二爺覺得可妥當?”
前太僕寺少卿羅旭書與姜二爺的父親是故交,姜二爺的得勝和江凌的青龍都是從他的馬場裡選的,他那裡好馬可不少。江凌買下的馬場需要補充優良種馬,從羅老爺子的馬場買進再隨着白晅一起回來,確實可行。
姜二爺點頭,又提醒道,“白三那裡我說一聲就成,但羅老爺子那邊,恐怕你得備足了銀子,他的馬可都不便宜。”
這是自然,裘叔照着姜二爺的手法,給他衝了一盞不倫不類的茶遞上,“生意歸生意,交情歸交情,老夫已備足了銀子,待您寫好書信後,就派人趕往杭州。”
凌兒返回肅州,需要多準備幾匹好馬。姜二爺吩咐道,“取筆墨!”
得了二爺的書信後,裘叔晃悠到內院花園,待六姑娘與管事議完事後, 他整了整衣衫走了進去。還沒從正事中抽回心神的六姑娘,小臉還繃得緊緊的,擡頭看過來時,裘叔竟覺得她比二爺還耀眼。
姜留緩緩回神,請裘叔落座,笑問道,“您老怎麼來了?”
“白三爺九月下旬將返回康安,老夫請二爺寫了兩封書信,一封給前太僕寺少卿羅老爺子,一封給白三爺。”裘叔將書信遞上,繼續道,“姑娘您看,派誰南下合適?”
姜留展開書信看了一眼,便讚歎道,“我爹的小篆寫得實在是太好了!”
裘叔……
姜留陶醉片刻,才道,“選馬是大事,得派懂馬的人去,回來的路上雖與白三叔同路,但咱們也得有高手隨行。讓馬場的二管事駱斌、鴉叔和呼延叔去。駱斌是相馬的行家,呼延叔和鴉叔曾跟隨父親去過羅家馬場,白三叔也認得他們,見面好說話,您老覺得如何?”
“還是姑娘想得周到。”談完正事,裘叔笑問道,“這兩日,府中都在議論少爺有心上人的事,老夫不免有些好奇若姑娘選婿,會以才華人品爲重,還是以容貌爲重?”
馮子進出海遲了半年還沒歸來,半堂香急需補衝上好香料,姜留正想着要不要派半堂香的管事一起南下,聽裘叔跟她閒聊,便隨口回道,“自是選容貌人品俱佳的。”
不愧是二爺的愛女,裘叔捋鬍鬚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