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宅子這種事,有錢人手足,還是很快的。三個月的時間,江凌的新宅便已成型。新宅的結構與姜府幾乎相同。一進院是府內管事、護院和門人居所,二進院有會客廳、書房、裘叔等人的居所。過了穿花門便是內宅。東側靠姜家園子的地方也建了園子,園子北側與姜二爺居住的西院相對的任家東院是江凌的書房。任家正北院是他的居所,建好的西院暫時空着。這是江凌給妹妹和三姐準備的。
原本,江凌想住在書房,將祖父母、伯父和父母的靈牌置於北院,但南景讓說這樣會致家宅陰盛陽衰,家中缺少生氣。在姜二爺姜留的勸說下,江凌纔將靈牌擺進了正院後的小道堂內。後院道堂通風良好,陽光充足,整潔安靜,進門正位供奉着姜二爺。
道堂正位供奉的是於淵子爲任家請來的三清道祖,道堂側位是任家先祖牌位和江凌的祖父母、伯父和父母。
設好道堂後,姜留跟着哥哥進去祭拜三清道祖和任家先祖、長輩。規規矩矩地焚香、叩首,虔誠祭拜後,兄妹倆回到正房,姜留忍不住問道,“哥,咱們爲什麼不設佛堂呢?”
康安百姓家爲求家宅平安、家人順遂,會掛佛像、神像,有條件的大戶人家在宅中設佛堂的比道堂要多,姜家的就是佛堂。
江凌解釋道,“不管是設佛堂還是道堂,都要每日供奉,咱倆都沒這功夫,設佛堂還要設人管着,設道堂交給和至就成。”
姜留眼睛亮亮的,“哥,妙啊!”
江凌笑了,拉着妹妹熱乎乎的小手道,“於淵子道長算了吉時吉日,十一月初三巳正開兩府的側門,我已向書院告了假,你也不要去白家了。”
“好。”姜留應下,歸渺和於淵子兩位道長看過後,選定在姜家花園假山後的牆上開側門。除了開側門的吉時外,側門的具體位置、高度、寬度、乃至地磚的數目、顏色以及姜府假山相對的任府花園內應設的假山位置、假山大小和假山上應栽植的花草種類、數目等都有詳細規定。
兩家假山是由姜槐親手佈置的,爲了選合適的假山石,他跑遍了康安奇石場,甚至連應天府的奇石場都去了兩次。經由此事,姜留總算領略到了三叔對石頭的狂熱喜愛。
十一月初三側門建好後,新宅的房屋再經過晾曬去潮,十二月初十,江凌就要搬新居了。兄妹倆趴在新書桌上盤算傢俱的事時,姜留鼻子發癢打了個小噴嚏,
江凌立刻放下筆,拉着妹妹到院子裡曬太陽。
數九寒天,站在暖融融的陽光裡是件非常享受的事。姜留跟着哥哥在園子裡散步。園子裡的彎彎曲曲的路已經鋪好,因還未栽植花草樹木,顯得有些冷清。不過這份冷清中卻讓人充滿了期待,看到這個園子,姜留忍不住想着這裡栽什麼、那裡種什麼,滿腦子都是春色。
轉來轉去,兩人轉到了姜府的假山旁。姜留習慣性地去看牆上的磚縫,透過這幾個大大小小的磚縫,她和五姐姐獲得了許多樂趣。再有幾日,這些磚縫就要擴大成一道門了。姜留翹起嘴角,轉頭看不遠處挖好的坑,“哥,假山就放這裡麼?”
江凌點頭,“是按照假山基座的尺寸挖的,假山後日就能運進府。”
姜留走到坑邊向下看,好巧不巧,她頭上戴的一支梅花簪脫落,掉進了坑裡。江凌要跳下去取時,被姜留攔住了,“哥,我想跳下去試試。”
這個坑深三尺,妹妹已經三尺多高了,跳下去不會有危險。江凌點頭,接過妹妹解下的披風,看她輕輕鬆鬆跳下去撿簪子。
姜留撿起簪子,隨手用簪子劃了一下被鐵鍬鏟得平整的土壁,想看這裡的土是不是凍實了。誰知她一簪子扎進去,土壁稀里嘩啦掉了一大片。姜留低頭看看自己的繡花錦裙和繡花鞋,很是無語。
“砸到了?疼不疼?”江凌立刻跳了下來給妹妹披上披風。
“我以爲土凍住了,沒想到……”姜留的話說了一半,眼睛落在了落下一片土的那塊地方,低聲道,“哥!”
“嗯。”江凌的目光也落在土壁內露出的一片紫紅上,他擡頭四下仔細確認無人後,才抽出腰間匕首,三下五除二地從土壁裡挖出一個半尺見方的木盒,迅速裹入披風之中,跳上去後吩咐姜財把塌陷的土坑填實,恢復原樣,他與妹妹回到正房關好門窗,盯着桌上帶土的木箱。四目對視,皆有尋到寶的激動。
這莫非就是秦天野翻遍孟府想尋找的東西?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埋在牆邊?姜留搓搓小手上的土,與哥哥商量道,“哥,咱打開看看?”
江凌比妹妹謹慎,他讓妹妹退後,自己用匕首反覆試探箱子沒有機關後,才閉住口鼻撬開銅鎖,再用匕首掀起箱蓋。
意料之中,箱子裡的東西被防潮的油紙包裹着。掀開三層油紙,裡邊竟是一封奏摺。姜留與哥哥四目對視片刻,目光又落在奏摺上。
“看嗎?”姜留問。
“看。”江凌肯定地回答,東西都在眼前了,焉有不看的道理。他用帕子擦淨手,小心翼翼取出帶着一股腐舊氣息的奏摺,展開第一頁。
吾皇萬歲:
臣刑部侍郎姜冕拜上。
見到開頭這兩列字,姜留的心砰砰直跳,握住哥哥的手激動道,“這是祖父寫給先帝的奏章!”
妹妹的手很涼,江凌用披風把她裹緊抱在懷裡,才又展開奏摺一起往下看。
這的確是姜冕寫給先帝的奏摺,內容是關於先帝下旨命刑部徹查的,肅州糧餉貪墨大案。姜冕身爲主審之一,根據送到刑部的證物和涉案犯人的口供,對案情進行了初步分析:肅州消失無蹤的兩百萬貫軍餉和軍糧,有一百二十萬貫根本未來得及運出京畿便失去蹤跡。運去肅州的八十萬貫被肅州官員和左武衛將士貪墨、挪用。姜冕認爲,運去肅州的八十萬貫糧餉只需時日便能查清,有難處的是消失無蹤的一百二十萬貫糧餉。所以姜冕寫摺子奏請先帝,希望京兆府能協助刑部調查這一大批餉銀的去向。
最後一列落筆處寫着“臣姜冕再”四個完整的字後邊是隻寫了一半的“拜”字。姜留盯着這半個字,想着當時發生了什麼,才令祖父擱筆,並且後來一直沒時間補上這最後的幾筆,完成奏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