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莊被押到西城兵馬司衙門後,升堂問案的不是姜楓,而是西城兵馬司副指揮使賀道斌。苦主雅正夫人到堂陳案後,賀道斌一拍驚堂木,揚聲問道,“胡建莊,你可認罪?”
雖然朝廷還未下文書,但胡建莊的烏紗已被左相摘下,這就等於抹了他的官身,成爲了罪民。但此案發生在十年前,蘇漢青夫婦的屍首已化作白骨,涉案車伕也死了,查證困難重重,審案多年的賀道斌心裡很清楚,僅憑蘇卿雅的指正,胡建莊是不會認罪的。他這樣的身份又用不得刑,此案着實有些棘手。
誰知,跪在堂下的胡建莊卻面無表情地道,“蘇漢青夫婦確實是草民設計害死的。”
賀道斌……
沒想到他會直接認罪,令做足了準備要打幾場硬仗的雅正夫人愣住了,憤怒,悲傷,解脫等諸多情緒涌上來,她瞪大了眼睛深吸幾口氣,纔沒在堂上落淚。
賀道斌回過神,一拍驚堂木喝道,“你是如何設計殺害蘇漢青夫婦的,還不從實招來!”
退堂後,雅正夫人邁着沉穩的步伐走出大堂,在西市買了香火值錢,驅車至城外,跪在父母墳前泣不成聲。夕霞也跪在後邊抹淚,恩師這十年有多不易,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樹後何人,出來!”派來保護雅正夫人的呼延圖,手握金鐗衝着樹林高聲喝道。
雅正夫人止住悲聲,轉頭見樹後繞出一人。她擦掉眼淚站起身,冷聲行福禮,“民女拜見郝大人。”
面白身長的郝朝英上前兩步,擡手溫和道,“卿雅……”
雅正夫人聲音更冷了,“民女與大人非親非故,請大人自重。”
郝朝英的手頓了頓才放下,深情地望着雅正夫人,“你……”
他還沒說完,便被持兵器的番邦粗鄙男子擋住了。呼延圖硬邦邦地道,“大人請自重。”
郝朝英皺皺眉,“你是何人?退下!”
呼延圖身後的雅正夫人道,“呼延壯士,夕霞,咱們回吧。”
“是。”夕霞怒瞪了郝朝英一眼,上前扶住恩師的胳膊,轉身便走。
被呼延圖擋住的郝朝英看着蘇卿雅頭也不回地走了,沉痛揚聲道,“卿雅,我在此等了你許久,只爲與你說兩句話。都十年了,你爲何還是不肯聽我解釋?”
雅正夫人頭也不回地道,“我與你早已陌路,無話可說。”
“你當真要嫁給姜楓嗎?他絕非良配,你……”郝朝英話還未說完,便對上了蘇卿雅冰冷的眸子,他硬生生將要說的話吞了下去,轉而柔情道,“你隨我回應天,可好?”
夕霞氣壞了,“如果想請我家夫人教貴府的姑娘彈琴,也該讓郝夫人來請纔對。再說了,我家夫人如今教着衡王府、杜閣老府、邑江侯侯和姜謫仙府上姑娘們彈琴,無暇去應天,請大人另請高明。”
待雅正夫人上馬車後,呼延圖才收鐗上馬,護送雅正夫人回程。將她送回東市的琴行,呼延圖急吼吼地跑回姜府衝到姜二爺面前,“二爺……”
姜二爺用扇子將他推得遠遠的,才問道,“何事?”
“二爺您猜,某今日護送雅正夫人去城外祭拜她的父母,見到了誰?”呼延圖嘿嘿道。
姜二爺不甚感興趣,“胡夫人?”
“非也!是十年前與夫人訂親又退婚的郝朝英!”呼延圖興沖沖地道,“二爺,那廝……”
“停!臭死了,你離爺遠點兒。一個大男人學什麼不好,偏學長舌婦。”姜二爺展扇揮了揮,轉身便回了西院。
呼延圖擡胳膊聞了聞衣袖,納悶道,“咱前幾天才洗的,不臭啊。
”
待姜二爺走後,姜寶和姜猴兒立刻拉住呼延圖,“老呼,怎麼回事兒,你快講講?”
這纔對嘛!呼延圖立刻道,“原來當年郝家退親後,郝朝英對雅正夫人念念不忘,這麼多年一直惦記着夫人……”
姜猴兒瞪大眼睛,“十年了,他還沒成親?”
“成親了。”
姜寶皺眉,“都娶妻了他還糾纏雅正夫人,找打!”
“就是!也不知爺怎麼想的,咱們要不要……”呼延圖擡手做了個用麻包套頭的動作。
姜猴兒搖頭,“爺不會的,雅正夫人沒求到爺跟前,爺纔不會管這個閒事。”
“怎就成閒事了,爺和夫人不是……”
“爺和夫人什麼都沒有,是爲了破案引蛇出洞纔在胡家人面前演了幾齣戲,你們可別亂講,壞了雅正夫人和爺的名聲。”姜猴兒警告道,“尤其是你,爺看你最不順眼了,小心爺把你趕出去。”
呼延圖老實閉嘴,心疼地摸着自己的大鬍子道,爲了在姜府待得舒坦些,他的鬍子又要保不住了。
蘇漢青是監察御史,御史上諫天子下察百官,乃出肅正朝綱的中流砥柱。若御史站住理,便是噴萬歲一臉口水,萬歲都得忍着,更何況是百官。胡建莊認罪後,立刻引起了御史臺諸位御史的憤怒, 衆人紛紛上書,請萬歲嚴懲胡建莊。
景和帝深知御史的重要性,令大理寺和刑部按律嚴懲胡建莊,並令京兆府撫卹蘇家。大義滅親地尹騫,也得到了景和帝的讚揚,本想借此生事逼尹騫退位的人,也尋不到由頭,只得作罷。
胡建莊按律被判斬刑,其兩子被奪官貶爲草民,胡家三代不準參加科舉。蘇卿雅得朝廷撫卹銀,並請京兆府爲她做主,要奪回被同族霸佔的昌明坊蘇宅。
蘇卿雅的族叔不肯搬出蘇宅,族嬸振振有詞,“民女的小兒子已經過繼到漢青大哥名下,是延續了蘇大哥的香火,是這宅子的主人。蘇卿雅是女子,不能傳宗接代,宅子憑什麼要給她?”
南城兵馬司巡街副使彭伏九橫眉立眼,“去,把你家族譜拿來,讓爺瞧瞧你家兒子在誰名下!”
這位族叔吭吭唧唧不肯拿,“族譜在祖籍族長那裡,俺們手頭緊,沒盤纏回去改族譜。”
“那就是不在了。”彭伏九瞪眼罵道,“這是蘇大人的宅子,自然由蘇姑娘住着,你們算什麼東西,爺給你們一天的功夫,明天這時候爺過來收宅子,若收拾不乾淨,剩下的東西都是爺的!爺把話撂這兒,院子裡壞一塊磚一片瓦一根柱子,爺都用你們鋪子裡的貨抵回去!”
蘇氏族叔知道彭伏九不好惹,只得任倒黴,拉着媳婦罵咧咧地回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