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祥攜着秋華的手走在園子裡頭,望着天空裡飄飄灑灑的雪花,秋華輕輕嘆了一口氣,將眉頭蹙了起來,心裡一塊大石頭壓着她喘不過氣來。今日只是個開始,若是一年之後再無動靜,那又該如何?
覺察到秋華那悄悄的嘆氣聲,高祥將手從她斗篷下伸了過去摟住了她的腰:“秋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要別的女人,你便放心罷,即便是誰塞了姨娘過來,只要我不動心思,誰還能強迫我去收用了她?”
秋華擡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點頭應答道:“我相信你。”
現兒她不過十九歲年紀,正是花一般的時節,她與高祥成親還不到兩年,此時或許他還能海誓山盟,意比金堅,可隨着時間的流逝,她人老珠黃,高祥年歲漸大膝下空虛,會不會還是這般堅定也很難說。
雪越來越大,肆虐着腳下的大地,很快他們留在雪地裡的腳印便不見了,被剛剛落下的飛雪填平,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園子裡好像沒有人走過,只有白雪壓着枯枝,寂寥而空虛。
今年春節過得特別快,秋華與高祥窩在梅園,也不知道究竟做了些什麼,日子就這樣過了。五位庶出的高小姐不時到梅園這邊來串門,順便說說高家的新鮮事兒:“似乎二哥今年的病比原先要重了些,那位徐家的表小姐眼淚都多了。”
經歷過親事被人中途攔截,高三小姐已經變得更是張牙舞爪,她似乎看誰都看不習慣,每次來梅園總是與秋華抱怨:“大嫂,你還記得嗎?除夕二哥都只是在祭祖的時候出來晃了個眼兒便沒再見着人影。”高三小姐的嘴角露出一絲快活的笑容:“他再不請祖先保佑,恐怕今年這一年都不好過呢,說不定……哼。”
高三小姐對高夫人此時已是恨之入骨,對於高瑞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話,秋華聽着她說得如此怨毒,也只能選了幾句好話兒安慰她:“我給你瞧着今年該是好時候,說不定馬上就紅鸞星動了。”
“大嫂你便會打趣我。”高三小姐聽到這話也有些害羞,扭了扭身子,頭上的首飾悉悉索索的作響,迎着窗外白皚皚的雪色,忽然的一亮,晃花了人的眼神。她的臉色微紅,低下頭去,口中輕聲道:“今年我都要滿十五了。”
那聲音,無限惆悵。
秋華笑着安慰她道:“怕什麼,我也是快十五才訂親,還在家裡守孝三年纔出閣。姻緣自有天定,總有個人在另外的地方等着你,只是你還不知道他是誰罷了。”
高三小姐聽着這話心裡才舒暢了些,擡起頭來望着秋華只是笑:“大嫂,我和你可不一樣,大哥對你可是一往情深,那會子他提着活雁去容府提親,這事兒京城裡誰人不知?你們兩人的情分可不同一般,聽說大哥還爲了你斷了通房姨娘,真真是難得。”眼睛望着秋華,一片羨豔的神色溢於言表。
“以後你的夫君自然也會一樣對你好,只要你心裡敬他愛他。”秋華徐徐站了起來,悵然的望着院子外邊的積雪,心裡頭有隱隱的不安,現在她最最擔憂的事情便是沒有孩子,這已經成了她最重的心事,再也無法開解。
過了上元節,屋檐下的冰棱便開始融了。秋華聽着那滴漏的聲音,心裡頭想着江南的春天比京城還是來得早些,此時在京城,恐怕還是天封地凍呢。瞧着窗前水珠子不住的滴落下來,又急又快,就如一幅珠簾般,滴滴答答的猶如落在人的心上,聽着便有些焦躁不安。
二月裡頭桃花開,高家園子裡到處都是粉紅的一片,雲蒸霞蔚,遠遠望着就如織錦一般。秋華一早起來給高夫人去請安,路上瞧着這些水靈靈的花朵兒,不由得心情舒緩了些。春日來了,新的一年到了,總歸會有新的希望。
“老大媳婦,你可是來了。”高夫人臉上的笑容堆得厚厚,讓秋華瞧着有些不舒服:“我這幾日要帶着你二弟去趟杭州,府裡頭的中饋就有勞你打理下了。”高夫人回頭望了望身後的千墨與千芸:“我將庫房鑰匙交給大少奶奶,你們兩個在旁邊搭個幫手。”
秋華聽了這事兒,朝高夫人看了看,見她似乎沒有在開玩笑,不由得揣測高夫人究竟是準備去做什麼,帶着高瑞出去?高瑞聽說今年病重了些,還要帶他出去,那可見該是訪着了什麼好大夫。只是這大夫在杭州,隔得也不遠,隨意派人拿了名剌去請,還怕那大夫不會來不成?何必巴巴兒的自己跑了去杭州?
雖然心中有疑慮,可臉上卻不顯半分,接過楊媽媽轉過來的銅鑰,秋華朝高夫人微微頜首道:“媳婦一定盡心竭力將府中內務打理好。”
高夫人擡起手來拿着帕子印了印額角:“這樣我便放心了。”
說走就走,向秋華交代了一下注意的事項,高夫人那日上午便帶着高瑞坐了馬車出府,秋華與幾位庶出的高小姐送他們到正門,瞧着馬車轆轆而去,這才折回身子,就見幾位高小姐身邊還站着那位徐小姐,眼睛紅腫得老高,就如同兩隻桃子一般。
心中悄悄嘆息了一聲,聽聞丫鬟們私下裡說,這位徐小姐似乎很有意於高瑞,兩人經常在一起談詩論詞,還常同去園子裡遊玩,現兒高瑞病重,她傷心倒也是應當的。只是她現兒就擺出了這副模樣來,恐怕高夫人見着了又會不歡喜呢。
“聽說是訪着了位有名的大夫。”高二小姐一邊走着一邊拿了一支桃花放在鼻子底下嗅着,不經意的話兒顯得她似乎這段時間裡頗爲受寵,對高夫人的動向掌握得清清楚楚。高三小姐在旁邊聽了,心中微忿,輕輕的哼了一聲:“什麼大夫還用得着咱們總督府親自去登門拜訪?送張帖子過去,人家自然便巴巴結結的跑過來了。”
“這個大夫可不是一般的大夫!”高二小姐轉臉看了看高三小姐,眉梢有止不住的笑意,她還在自己面前得意什麼,母親早就不喜歡她了,先訂親的是自己,就連這件小事情都沒有告訴她,她還在這裡輕狂呢。
“那大夫乃是個閨閣女子,是杭州知府蘇大人的女兒,聽說才十二歲年紀,可一手醫技卻是神乎其神。”高二小姐快活的將桃花枝子扔到了一旁:“她的身份特殊,母親自然要帶二哥親自去登門拜訪。”
秋華心中咯噔了一下,才十二歲的小女子,醫術再神又能神到哪裡去?恐怕是旁人吹噓的罷!真是急病亂投醫,高夫人就連這市井傳言也相信了。搖了搖頭,秋華帶着玉石繼續往前邊走,此時卻聽到身後傳來了高五小姐的聲音:“原來就是她!早幾日奶媽出去買東西,回來便說了個稀奇事兒,只聽說杭州那邊有個醫術精湛的女大夫,竟然能夠剖開人的肚子從裡邊取出胎兒來,這真真難以讓人相信!”
高家其餘幾位小姐都是驚呼一片:“剖開肚子?那豈不是吃人的妖怪?”
“你們弄錯了,那是一個少奶奶生不出孩子,產婆都說沒辦法了,這才請了那位大夫去看診。聽說她是華佗傳人,學了開堂剖肚之術,將胎兒取出,少奶奶也安然無恙,你們相不相信?”
“哼,我纔不相信呢,才十二歲便如此厲害,她是神仙下凡不成?”高三小姐搖了搖頭:“也不過是二哥病得厲害,有人心中着急,這才什麼話兒都相信了!”
秋華走在前邊,聽着身後的議論聲,不由得心裡一動,她得寫封信給飛紅,好好打聽下杭州的女神醫這事情,若是真的,她非得讓那神醫給自己把脈診斷一下才行,爲何自己遲遲不見有身孕,究竟問題出在哪裡。
秋華代着高夫人打理府中內務,每日都有事情,時間倒是過得飛快。不知不覺裡就過了七八日。一天下午正在後廳與管事媽媽發對牌,就聽外邊腳步聲傳了過來,楊媽媽的臉出現在門口:“大少奶奶辛苦,夫人回來了。”
竟是回來了,秋華站了起來,一干管事媽媽也紛紛跟着站起來,臉上露出了歡喜神色來:“老姐妹,咱們二公子的病有沒有治好哇?”
高夫人帶高瑞去杭州找大夫的事情闔府皆知,大家都在好奇那位才十二歲的神醫究竟能不能將病了多年的二公子治好。一見楊媽媽的身影,幾位管事媽媽紛紛圍攏了過去,問長問短。
楊媽媽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重重的點了點頭:“原來天下真竟是有神醫的!瞧着那蘇三小姐年紀不大,可醫術委實了得!給咱們二公子鍼灸了幾日,又開了幾副藥,才吃了幾日,二公子便說舒服多了!”
“還真有這樣的事兒?”旁邊幾個老媽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搖了搖頭:“咱們二公子這病可是多年的老症狀了,她纔出手試了幾日,便能好?未免太玄了些!”
“也沒說大好,只是二公子覺得比以前好些了。以前每年這時節,二公子不都是要咳嗽得不像話了?”楊媽媽見衆人不相信,急急忙忙的分辯:“現兒我聽着二公子確實沒有原先那麼咳得厲害,而且臉頰也沒那麼紅了!那女神醫給二公子開了半年的藥,說先吃上半年,以後慢慢養着,這病自然便會好了。”
聽了楊媽媽這般說,衆人這才相信,一個個點着頭笑道:“這下好了,夫人便不用再每日裡頭想着這事兒了!咱們二公子若是能夠恢復康健,總怕夫人心裡歡喜,會每人多發幾兩銀子做彩頭呢!”
“可不是呢!”楊媽媽臉上有止不住的笑:“夫人還說呢,若不是那個女神醫身子弱了些,還真想聘了來給咱們二公子做媳婦。年紀相當,家世相當,剛剛兒是天生一對!”
“聽說那女神醫是杭州知府的女兒,知府不過是正四品,咱們老爺可是正二品,哪裡又家世相當了?”旁邊有管事嗤笑:“我看夫人是心裡歡喜,只要是能爲二公子治好病,即便那女神醫的爹是個升斗小民,她也會說家世相當呢。”
楊媽媽白了那管事一眼,正色道:“蘇三小姐的父親是杭州知府不假,可她的父親是大周第二個連中三元的狀元郎,她的祖父卻是當朝蘇太傅,這家世,難道還不能配得上我們高府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