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長寧侯府的三爺前日才續了弦,昨日便被下了大獄,京城裡的人都在傳着是那位續絃的夫人身上帶着煞氣。京城的賭坊裡新開了一個賭局,拿了長寧侯府這樁事兒讓人下注,看那位容家三爺會不會無罪放出來。
“長寧侯乃是當今聖上的親舅舅,容家三爺便是皇上的表弟,如何能真將他怎麼樣?不過貪墨了些銀子,關到牢裡過幾日,做做樣子給大家看看也就放出來了。”大部分人都在買大,賭容三爺能安然出來。
只有少數人嗤笑道:“難道不知道皇上最近這一年都在整治貪墨之風?皇親國戚又如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買小!”
這個賭局從昨日便開了,下注的人越來越多,就等着皇上揭寶,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高良比那些下注的人更關注着這事情。
還在江陵的時候高良便想着要與容家結親往上邊爬,可容老爺那時候推說孫女兒們年紀還小,並沒有理會他的提議。後來高容兩府都進了京,但高府和容府的差距卻拉大了不少。容家的府邸是皇上欽賜,坐落在御前街,而高家住的地方可與御前街隔得遠了去。雖說經過這麼多年的摸爬滾打,高良好不容易也掙了個三品之位,但京城裡的三品官兒又何其多!
若是高祥的話早幾日到,恐怕高良也會抱着試試看的想法去長寧侯府家提親,可現在出了一樁這樣的事情,他又怎麼能貿然下決定?再怎麼樣也得觀望了皇上的態度,若是過幾日便放了出來,那他便去請媒人上門,若是皇上要殺雞給猴看,他高良還會蠢得去巴結容家三房這根藤不成?
觀望了些日子,塵埃落定,容三爺被革了官職,流放去了西北,而且是五年,買大的人個個垂頭喪氣,買小的人個個喜笑顏開,但他們不知道,開盤坐莊的雖然是皇上,但這賭局真正的贏家卻是未央宮裡的樑皇后,既爲自己兒子選妃掃除了一個障礙,又讓皇上承了她的情,捉了個貪墨的典型震懾了當朝官吏。
許胤塡也很高興,皇后實在賢惠,雖說開始拿住了蛀蟲沒有聲張,可也是礙着容三爺是他表弟的身份,後來見自己鐵了心要重辦他,這纔將那些罪證拿出來,每一條都記載得清楚分明,根本用不着自己再花心思去找容三爺的罪證。
“皇后,爲了大周江山社稷,你自然不能包庇縱容,容三爺不過只是朕的表弟,即便是朕的堂弟,朕也一樣不會手軟!”許胤塡看了看樑皇后,心裡滿意,這容三爺不學無術,他早就見着有些心煩,只不過是要看母后的面子不好動手罷了,現在終於有了正當藉口將容三爺從朝堂裡清除了出去,還能讓滿朝文武心生敬畏——皇親國戚都不能赦免,可見皇上鐵面無私。
高良見皇上毫不留情的判了容三爺流放,也就熄了一顆心,對於高祥的來信催促不理不睬,心裡想着等高祥今年回京,帶他多去參加幾次宴會,多看些與高家身世相當的貴女,再在中間挑個最合適的去上門提親。
高祥見父親態度不明,心裡十分着急,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寫了信去問嘉懋,這中間絕對有什麼不對勁,父親開始分明是有答應的意思,到後來怎麼就成了這樣?收到嘉懋的來信,高祥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竟是這樣!
出了這樣的事兒,秋華肯定很難受罷?她那個父親被流放,竟然讓她也跟着吃了這麼多苦!高祥一想着秋華受苦,心裡頭便不由得燒了一把火般,向文夫子告了假,匆匆忙忙的趕回了京城。
高良見兒子突然從金陵書院回來了,也是驚愕萬分:“祥兒,你怎麼就回來了?家中一切甚好,輪不到你記掛!”
高祥跪倒在地,一臉堅定:“請父親爲孩兒去長寧侯府求親!”
高良心中煩惱,望着跪在地上的高祥,皺起一雙眉毛,紫棠臉上的顏色更深了些:“長寧侯府的二小姐已經訂親了,還去求什麼親!”
“父親大人,祥兒想娶的是長寧侯府家的容四小姐,不是容二小姐!小時候祥兒曾在容家住過一段時間,那位四小姐嫺靜溫柔,實在是可爲終身良配,不是說娶妻當娶賢?父親又何必計較她父親的事情?”雖然高良在厲聲怒斥他,可高祥卻一點也不退縮,只是挺直了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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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了,反了!”高良氣得直拍桌子:“來人,快些將二少爺關到房間裡去!”雖然高祥是髮妻錢氏夫人生的,又飽受陳氏夫人的折磨,他對高祥心中更愛惜些,可愛惜歸愛惜,於親事上邊,他卻不會退讓半分。
高祥使勁的想呀拉開房門,就聽着外邊有銅鎖撞擊房門的聲響,門上掛着鎖,他被反鎖在屋子中間了。他頹然的靠在門板上,用勁的拍着房門,就聽外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二少爺,你別鬧了,老爺已經下了決心,你且安心小住段時間,老爺過幾日便會親自送你去應天府。”
父親這是將自己軟禁了不成?高祥絕望的望着那扇門,實在不能理解爲何從小便對自己和顏悅色的父親忽然間這麼狠心了起來。難道他真如旁人說的那樣,是個利用一切關係望上爬的人?可即便再利用關係,也該不會要拿自己的親事來做梯子罷?高祥頹然的靠在桌子旁邊,四周是一片深深的寂靜。
“開門。”外邊有個女子聲音響起,高祥心裡才高興了下,馬上又冷了一顆心,屋子外邊是高夫人,他這輩子裡最厭惡的女人。
看門的老僕人不敢違背高夫人的命令,將門打開,高夫人一步跨了進來,望着站在桌子邊的高祥,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祥兒,你吃苦了。”
高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很不情願喊了一聲:“夫人安好。”
“喲,祥兒,看你這模樣,是怪了你父親將你鎖了起來不成?”高夫人並沒有因着高祥的冷淡而止步,反而笑嘻嘻的走上前來:“我知道了你的事情心裡也不好受,你父親也太心狠了些。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門婚,你與那容四小姐自幼便有情分,可有情人卻不能成眷屬,委實可惜。”
高祥聽着高夫人的話,不由得一愣,一雙眼睛疑惑的望向了站在面前的這個中年婦人。她長了一張圓臉盤,眼神精明,鼻子突兀的挺起,彷彿一馬平川上邊忽然供出了一座山一般。就是這個婦人趕走了自己的母親,還多次暗地裡朝自己下手,爲何現在她說的話卻如此中聽,彷彿想要出手相幫自己?
見高祥一臉戒備的看着自己,高夫人笑了笑:“當年我喜歡上你父親,那時候時時刻刻擔心着家裡不同意,生怕自己不能嫁他,我那時候的心情便如你此時的心情一樣。”她努力的調整着自己的表情,好讓自己看起來更溫和一些:“因着與你感同身受,所以我纔會憐惜你。葉媽媽,你去將二少爺的長隨找來,把我準備好的東西也帶來。”
“夫人何意?”高祥有些吃驚,聽着高夫人的口風兒,似乎是要將他放走?他的心忽然便雀躍了起來,一心想着去長寧侯府找秋華。高夫人見高祥喜形於色,心裡得意的冷笑了幾聲:“祥兒,若是你真心喜歡那位容四小姐,即算你父親不答應替你去提親,你也可以自己去容府提親罷?”
“我自己去提親?”高祥皺眉看着高夫人,有幾分猶豫又有幾分渴望:“不是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雖然說不能私定終身,可你大白天的拿着聘禮去求娶,那便不是私會,這又有什麼不好?古來歷史上自己去求娶的也不是沒有,咱們的太祖皇上還未稱帝的時候便是自己去登門求娶的,這又如何不行了?”高夫人笑吟吟的看着高祥臉上的神色越來越激動,不免有幾分得意,看來高祥已經動心了,只要自己再燒把火,他定然會不顧後果便奔去容府。
“嘎……”一聲雁鳴在身後響起,高夫人轉頭一看,高祥的兩個長隨提了兩隻活雁過來,那兩隻雁正在不住的扭動着身體。高夫人見了笑逐顏開:“這兩隻雁可真是精神。”
高祥見到這兩隻活雁,心裡頓時熱絡了起來,大周的規矩,提親的時候男方需得提兩隻活雁過去,因着這雁乃是最忠貞與配偶的,一旦失去伴侶便終身不再成雙,而且這“雁”字又合着“晏”字,象徵夫婦和美,乃大吉也。
“夫人,這對活雁是替我準備的?”高祥探尋着望向高夫人,有些不相信她怎麼頃刻間便化身慈母,對他照顧有加。
“不錯。”高夫人點了點頭:“我憐惜你有情人不能成雙,所以特地放你一條出路,你現兒帶着這對活雁,再帶了這籃子禮物去長寧侯府提親罷。我想你自小便在容府長大,那長寧侯對你的性子自然瞭解,也該知道你與那容四小姐的情分,斷然不會不答應。”
“多謝夫人!”高祥此時已打定了主意,雙眼放光,朝高夫人行了一禮:“夫人如此替高祥着想,高祥真心感激!”
“別說多話了,趕緊帶着活雁去長寧侯府罷,萬一你父親回來撞見可就走不了啦!”高夫人笑眯眯的看着高祥,顯得十分和藹。高祥向高夫人行了一禮,帶着兩個隨從大步朝屋子外邊走去,他的步子又急又快,才一眨眼的功夫,身影已經消失在隱隱的綠樹裡。
“夫人,容家會不會答應?”葉媽媽有些擔心的湊上前來:“若是不答應那該如何?”
“容家又怎麼會答應?就憑他帶着兩隻活雁、一籃子禮物過去?再說了,我也不需要容家的答覆。”高夫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將嘴脣狠狠的拉了下來:“我只需要高祥那蠢貨前去提親就夠了。”
高祥去提親,容家定然不會答應,這事情一傳開,長寧侯府那位容四小姐會是什麼結果不是她要關注的事情,主要是高祥以後便也難找到合意的人家了,誰不知道他中意的是長寧侯府的容四小姐?誰還敢女兒許配給他?
“若是容家答應了,那又如何是好?”葉媽媽有些擔心:“那豈不是讓二少爺稱心如意了?”
“答應了?”高夫人冷冷一笑:“答應了又如何?容四小姐乃是罪臣之女,這樣的身份難道還不寒酸?剛剛好合着配這高祥!”高夫人望着滿園碧色,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高祥娶的媳婦,總不能壓過安兒的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