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城的冬日彷彿來得比往年要早些,對於過習慣了江陵冬天的容府衆人來說,這冬日可實在是寒冷。容大奶奶看着收支的賬簿子便有些愁眉苦臉,這京城物價不比江陵,貴出了不少,可這木炭的花費卻要比在江陵要高得多。
容大爺見了容大奶奶這副模樣,在旁邊才嗤嗤笑了一聲:“你怎麼也這般小氣起來了?”
容大奶奶沒精打采的將賬簿子合上,託着腮幫子想了想:“莫非這個小氣也會傳下來不成?原先我可從來不操心錢花多了,現兒接手了婆婆這些賬簿子,我是覺得自己一年比一年小氣了起來。”
容大爺伸手攬住容大奶奶的肩膀,笑着道:“你可真是愛操心,府裡頭又不是沒有銀子給你花,今年金玉坊收成比往年又多了不少,你只管多買些銀霜炭回來,二弟要回京述職了,總不能讓錦繡園裡冷冰冰的。”
“真正要花錢的是三弟又要成親了!”容大奶奶有些憤憤不平:“雖說公公交代不辦酒宴,可這給新娘子的東西總要準備一些,再說三弟新近才升了官職,即便他不是初婚,府衙裡幾個同僚也會要來慶賀,總歸得替他辦幾桌酒席纔是。”
容三爺最近春風得意,雖然在詹事府上沒有做什麼正經事兒,可官職卻莫名其妙的升了,從六品的府丞升到了正四品的少詹事,這可是連升了四級,容三爺腰桿兒挺得筆直,和容大爺見了面便不停的吹噓自己如何得上司喜歡,臉上那條長長的疤痕不停的扭動,就如一條蟲子在爬行般。
雖說這詹事府府丞上邊便是少詹事的職務,實際上容三爺只等於提升了一級,可他的品階卻是實實在在升不少,比容大爺的正五品還要高出了兩級,氣得容大爺和容大奶奶只有乾瞪眼的份兒,兩人見了容三爺便避開,不想和他多說話,只是那容三爺十分的不識趣,偏偏要湊上來與他們同行,便如一條尾巴一般,怎麼樣也甩不掉。
秋華卻沒有容大奶奶這樣的煩惱,她捧着賬簿子將小算盤打得噼裡啪啦的響,見着賬簿子上的數字,心裡邊便格外舒坦。內室裡的大炭盆裡銀霜炭暖暖的燒着,不時有淡藍色的火苗冒出了個頭舔着盆子的邊緣,又倏忽的縮了回去,夏華領着玉華正拿了籤子簽着蘋果橘子放在上邊烤着,內室裡有一種很奇異的香味兒。
“今年賺了多少,可算清楚了沒有?”夏華聽着打算盤的聲音停了下來,喜滋滋的站了起來走到桌子旁邊:“咱們京城裡這家該是最賺的罷?”
秋華笑着點了點頭,將算盤推到了一旁,伸出手往茶盞裡點了點,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伍萬”。夏華的眼睛越睜越大,幾乎要撐破了眼眶蹦出來了一般,結結巴巴問道:“真有這麼多不成?”
“瞧你這模樣!也不想想咱們容家的金玉坊一年能賺多少銀子!”秋華笑着將那兩個字抹了去:“這可只是京城這家賺的,另外四家還沒送賬本兒過來呢!杭州那邊的賬簿子,飛紅會搭了你父親回京的船送過來,估計也不要多久便可以回來了。”
夏華聽了心中實在歡喜,她一人住在錦繡園只覺孤單,雖然白天可以找秋華來玩耍,但是晚上呆在錦繡園裡覺得到處都是空蕩蕩的一片,她真希望父親母親,哥哥和弟弟快些回來,這樣園子裡邊便會熱鬧了許多。
沒過幾日,容二爺便到了京城,先去見了容老爺和容夫人,見母親病成這樣一副模樣,不由得也哀哀慼戚的掉了幾滴眼淚。
“老二,你快莫要傷心了,你母親現在已經好了不少。”容老爺坐在牀邊,看着容夫人的臉,心裡一陣寬慰。因着聽說老三升了官職,容夫人似乎比原來精神了許多,竟然說話都順暢了起來:“我就知道老三厲害,現兒都是正四品了!你瞧瞧老大和老二,兩個都身居要職,正五品做了這麼久也不見升官兒!”
容老爺沒有反駁她,容夫人心裡頭高興身子能好轉已經是難能可貴了,怎麼好去敗她的興致!雖然容老爺已經打聽到了,吏部給容二爺擬的官職乃是京兆府府丞,雖然這身份與杭州府同知類似,可官階卻高了兩級。
那日吏部尚書笑微微的對他說:“恭喜長寧侯,貴府二公子真是不同凡響,這職位乃是皇上授意擬的。皇上與我說了,讓他在京兆府考察兩年,若是做得好便提升做京兆府的府尹,或者直接往六部裡邊放。”
聽着吏部尚書誇獎,容老爺雖然心裡得意,卻也不敢張揚:“李尚書謬讚了,犬子不才,能得皇上青眼,真真是受寵若驚!”
吏部尚書笑着拱手道:“長寧侯真真謙虛,不愧是積年世家,不乏英才!貴府大公子在中書省裡做事踏實,個個喜愛,都在爭着舉薦他;二公子雖然只是擔任同知一職,可卻做了不少實事,去年帶領手下平息了商會的罷市,實在是能幹,連皇上都贊他做得到位。”那理尚書本來還想贊下容三爺,可想着實在找不出什麼話來恭維他,只能在此打住,望着容老爺只是笑:“長寧侯真是好福氣!”
三個兒子個個都要升官,容老爺實在雖然有些歡喜,卻還是有些擔憂,雖然容太后多次召他進宮對他耳提面命,讓他只管將背挺直些,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可他總還是有一種高出不勝寒的感覺。“唉……”望着躺在牀上的容夫人,容老爺有些感嘆,他多麼希望能回到十多年前,自己能夠斬釘截鐵回絕了賈家的要求,以後就不會有這麼多事情發生了。
一年一度的除夕又快到了,鎮國將軍府打發了許允褘過來送節禮,因着春華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子,行走十分吃力,許允褘怕她不勝車馬勞累,自己騎了馬帶着長隨往長寧侯府過來,還沒到長寧侯府門口,恰恰在街頭遇着了陸景行。
“景行,你怎麼會在街頭閒逛?”許允褘翻身下馬,一把扯住了他:“今年已經二十八了,外邊都見不着幾個人,爲何站在這裡喝西北風?”
見了許允褘,陸景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縮了縮脖子,臉上訕訕的笑着:“在家裡閒着沒事兒做,就到外邊走走。你這是去做什麼?”
“去給長寧侯府送節禮!”許允褘得意的挺了挺胸膛:“我可得去感謝我岳父岳母才成,嫁了個好女兒給我,能管得住我,還讓我馬上就要做爹了!”
“這倒是實在話!”陸景行羨慕的看着許允褘洋洋得意的臉:“長寧侯府的小姐全是知書達理又賢淑溫良。”
“景行你這小子,怎麼還不見你有什麼動靜?”許允褘忽然想起了那件事來,重重的在陸景行的肩膀:“不是說好咱們要做連襟的嗎?可沒聽到春華說起你們府上去長寧侯府求娶的事兒,你究竟是中意,還是不中意?”
陸景行有些垂頭喪氣:“我有些不敢與我父親母親說這事,每次見着他們那話便說不出來,我害怕他們會不答應,又怕他們以爲我與容家小姐是不是暗地裡有了往來,難免會敗壞容小姐的名聲。”眼前彷彿閃過了一道身影,穿着素色的衣裳站在那裡,亭亭玉立,臉上有着恬淡的笑容,讓人見了如沐春風。一想着那日見着許允褘在長寧侯府門口迎娶的場景,陸景行覺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難,他有沒有這個殊榮迎娶那容四小姐呢?
“你不去說又怎麼知道?”許允褘挑了挑眉頭:“你真是老實!何必說你與容小姐早就認識?等着開了春,京城裡大大小小的宴會這麼多,挑一次容小姐去了的和你父母說看中了長寧侯府家的小姐,這不就結了?軟纏硬磨着讓他們去提親便是了。”擡頭看了看前邊的長寧侯府的正門,許允褘正色道:“未必你父母親就連侯府小姐都看不上眼不成?”
陸景行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道:“允褘,你說得不錯,我怎麼便沒有想到?就這麼辦!”他朝許允褘走了一步,貼近他的耳朵道:“能不能等我片刻?我想讓你替我捎件東西給她。”
“好你個小子,竟然打蛇隨棍上!”許允褘扔了馬繮給身後的長隨,笑着捶了陸景行一拳頭:“你就不怕被人捉住了冠上個私相授受的罪名?”
陸景行此時心中充滿的豪氣,搖了搖頭大聲道:“若是有人要捉她的錯處,我定然會跳出來承擔!”
“不錯,不錯,這纔是做我連襟的氣概!”許允褘笑眯眯的望着陸景行:“你想送什麼,心中可有打算?”
陸景行一怔,搖了搖頭:“一時間想到這個主意,卻不知道送什麼好。”他擡頭望了望許允褘:“你都娶妻生子了,你給出個主意,看看小姐們喜歡什麼東西?”
許允褘抱胸想了又想,實在想不出春華喜歡什麼東西,可他還是裝出一副很在行的模樣來點着頭道:“金銀首飾,送這個保準沒錯,去金玉坊買支簪子便是了。”其實他心裡真正想着的是容家小姐肯定有不少金銀首飾,多一樣少一樣沒有人能看得出來,若是旁的什麼,說不準還會被人瞧出來呢。
“好,就聽你的!”陸景行歡快的笑了起來:“你陪我去金玉坊買簪子罷!”
許允褘看了看天色,光亮亮的一片,時辰還算早,點了點頭:“我與你一道去,我可會挑簪子了,給你嫂子買過幾支,她都喜歡得不行!”
陸景行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拉着許允褘的衣袖便急急忙忙的往前走:“允褘,那可真得拜託你好好替我挑支簪子才行,我從來沒有買過這些東西。”
“沒事,包在我身上!”許允褘拍了拍胸,大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