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夫人見大堂門口鬧成一團,先是冬華被推着撞到門板兒上邊,然後就見容大奶奶擡手打了淑華,心中惱怒,連聲喊道:“一大清早的便鬧成一團,是想讓我見着不舒服不成?”
容大奶奶轉身朝容夫人走了過來,身上的湖州錦衣裳擦着地面,窸窣作響:“給婆婆請安。”
容夫人輕輕哼了一聲,眼神不悅的看着容大奶奶道:“老大媳婦,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不成,怎麼和淑華計較了起來?”
容大奶奶款款的在左首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回頭瞥了一眼走過來的三姐妹,正色道:“婆婆,我可不是在和淑華計較,我是在教她如何做人。兄友弟恭這乃是正理兒,一個做姐姐的都不知道友愛妹妹,這姐妹關係怎麼會好?”
容夫人被容大奶奶的話堵得好半日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道:“你做伯孃的自然能教訓她,只是這法子不太合適,下回切勿再這般行事了。”
“三弟妹長年臥病在牀,淑華也沒人管束,我這做伯孃的也只是看在眼裡急在心頭,不小心出手重了些,婆婆可不要見怪。”容大奶奶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淑華,故作驚詫道:“聽說淑華昨日被關到屋子裡頭,公公交代任何人都不能放她出來,怎麼今日便在主院外頭溜達呢?還帶着個小包袱,莫非是準備逃出容府不成?”
容夫人看了看淑華,臉上粘着青苔,頭髮裡還掛着薔薇花瓣和葉子,身上的衣裳皺皺巴巴,顯得十分的狼狽,不由得有幾分心疼,可又不想被容大奶奶說三道四,朝沈媽媽呶了呶嘴:“將三小姐帶回廂房去,好好洗漱下,別讓她再跑出來了。”
淑華撲通一聲跪倒在容夫人面前,捉住她的裙子便哭了起來:“祖母,淑華害怕,不知道祖父會如何處置淑華,這才跑了出來的,還望祖母不要見怪。”
容夫人伸出手來摸了摸淑華的頭頂,慈愛的說道:“淑華,你去罷,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過些日子我會讓你祖父將你放出來的。”
淑華得了這句話,心裡總算有了保障,只要容夫人答應將她放出來,那她便可以大大方方出主院,至於角門那邊,塞給那婆子一個銀錁子,不怕她不給自己開門。想到此處,淑華低頭應了一聲:“淑華先謝過祖母照拂。”這纔跟了沈媽媽轉向裡邊院子去了。
容大奶奶見容夫人到此時還在想着替淑華求情,心裡冷笑了一聲,站起身來道:“婆婆,我先去華瑞堂理事,便不打擾婆婆歇息了。”
容夫人點了點頭,望向春華冬華兩姐妹:“你們也回去罷,今日我要去宮裡遞摺子,不必你們陪我了。”
春華聽了知道容夫人想給賈安柔去請御醫,拉着冬華行了禮,飛快的往外邊走了出來,在主院門口遇着了秋華,朝她擠了擠眼睛:“還不快些去,祖母就要進宮去了,恐怕沒有時間搭理你呢。”
秋華微微一笑,帶着綠柳進去向容夫人請安,容夫人一見秋華心裡便生氣,想着淑華此時被關在廂房裡出來不得,這季書娘生的卻逍遙自在得很。她擺了擺手道:“你這兩天就別來給我請安了,我頭有些疼,聽着你們說話便更頭疼了。”
秋華斂衽行禮:“謹遵祖母吩咐。”
出了主院大門,見春華和冬華站在門邊上等她,秋華笑着走了過去,替冬華擦了擦臉邊上的一絲灰塵:“怎麼了?衣裳都有些髒,方纔做什麼去了?”
冬華嘟着嘴將方纔的事情說了一遍,氣哼哼道:“四姐姐,三姐姐實在不講道理,我本來一片好意,卻被她用力推着撞到了門板兒上邊!”
“淑華想跑?”秋華挑了挑眉毛:“恐怕沒這麼容易罷?”
春華着急的扯了扯秋華的衣裳:“那個瑞喜班的戲子找到沒有?張穩婆和冬梅什麼時候到呢?咱們可不能錯過時機,必須將她們一鍋兒端了纔是!”
秋華點了點頭:“你便放心罷,我一心想着要爲母親出口氣,要爲弟弟報仇,又怎會將這個機會給丟了?我讓飛紅和冬梅先去了江陵,將那張穩婆一道接了過來,阮媽媽過不了多久便也該回來了,人證物證皆有,不怕她抵賴!”
春華眼裡露出了一絲興奮的神色,點了點頭:“安排妥當了便是極好的。”她本無意於要讓淑華身敗名裂,可淑華卻再三與自己作對,從在許允褘面前挑撥離間,到昨日竟然癡心妄想的提出要給許允褘做小妾,這可真真讓她心裡恨毒了她,有這淑華在的一天,春華便覺得自己沒有安穩日子過了。
容夫人盛裝打扮好,坐着馬車去了宮裡頭,內侍接過摺子,笑眯眯朝容夫人道:“長寧侯夫人稍等片刻,咱家這就去稟報太后娘娘。”
不多時,那內侍便從裡邊走了出來,笑容可掬的點了點頭,尖聲細氣的說出了幾句話兒:“長寧侯夫人,真真是運氣好,太后娘娘今日心情不錯,傳你即刻覲見呢!跟咱家走罷!”
容夫人心中一喜,邁開腿便跟了過去,見那內侍站着不動,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那內侍究竟還要做什麼,身邊的沈媽媽趕緊走上前去,塞了個小銀錁子到那內侍手中,陪着笑臉道“有勞公公了。”
“嗯——”那內侍用鼻子輕輕的哼了一句,這才轉頭帶着容夫人往宮裡邊走,心裡十分鄙薄,長寧侯夫人着實小氣了些,這銀錁子這麼小,莫非是打發叫花子不成?只是有總比沒有好,內侍心中雖然有些不快,可還是將那銀錁子拿得緊緊,邁着細步兒往前面走了去。
七拐八彎的到了慈寧宮,容夫人進了主殿見着容太后正端坐在上邊,走到殿中央,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聽着容太后慢慢兒說:“起來罷。”這才誠惶誠恐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由那紫蔓姑姑領着在右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府中一切可好?怎麼今日想着要遞摺子進宮來了?”容太后看了一眼容夫人,心裡感嘆這個弟媳婦真是不好說,一套盛裝穿到她身上,怎麼也不像模像樣。自從曾祖父那代開始,容家便避居江陵,祖母還算是真正世家大族的嫡女,到了母親那一代便衰落了不少,爲了讓自己對於容府更加方便控制,她甚至從孃家侄女裡邊挑了一個來給弟弟做媳婦。在江陵這弟媳婦倒也算像模像樣了,可到了京城,真真上不了檯面。
容夫人戰戰兢兢的捧了茶盞兒,不敢看容太后的眼睛:“回太后娘娘話,府中一切皆好,只是老三媳婦身子不大好,這些年常常病在牀上,吃了不少藥也不見好,今日來宮裡便是想求太后娘娘給個恩典,能不能派一位御醫去長寧侯府給我那老三媳婦看診。”
“這有何難?”容太后轉頭吩咐站在一旁的姑姑:“紫韻,你去太醫院請了王太醫過來慈寧宮。”
容夫人聽了大喜,一張圓盤子臉上滿滿的堆着笑容,嘴巴皮子不住的打着顫兒:“多謝太后娘娘恩典!”
容太后又問了幾句家裡的情況,特別問到了秋華:“秋華每日裡頭都在忙些什麼?也不見她進宮來給我請安!”
容夫人鼓着嘴脣皮兒心裡有些不爽,只是想着淑華此時已經不是處子之身,也不好總往太后娘娘前邊薦,這皇室天威可不能觸犯,灌酒灑雞血的事兒只能在旁的人家用用。暗自長嘆了一口氣,淑華也是太不爭氣了,怎麼就這樣稀裡糊塗將自己清白給弄丟了!
“秋華每日在家裡不是幫着春華繡嫁妝,便是看書畫畫兒,忙倒不是很忙,若太后娘娘想她了,我明日便帶她進宮來。”容夫人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臉,斜眼覷着容太后,唯恐自己說錯了一個字惹得太后娘娘不開心。
“這樣正是大家閨秀的模樣兒!”容太后聽了心裡歡喜:“你府裡頭事情多,便不必辛苦送她過來了,我若是想秋華了,自會派馬車去長寧侯府將她接到宮裡來陪我。”
兩人正說着話,便見紫韻姑姑帶了王太醫進來行禮,容太后笑着對王太醫道:“有勞王太醫去長寧侯府走一遭了。”
王太醫趕緊笑着答道:“能去長寧侯府看診,乃是王某的榮幸。”轉過臉來朝容夫人點了點頭:“長寧侯夫人,病情是否緊急?現兒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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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太后往椅子裡靠了靠,微微閉了閉眼睛:“現兒就去罷!”
容夫人得了這句話,如逢大赦,趕緊站起身來向容太后辭行,帶了王太醫便往家裡趕。王太醫得知是給長寧侯府的三少奶奶看診,不住的恭維着容夫人:“長寧侯夫人真是慈心,竟然爲了媳婦到宮裡請御醫,這樣的婆婆,京城都是少見呢!”
容夫人聽了這話,就如大夏天喝了冰鎮酸梅湯一般舒服:“我們家老三媳婦,賢惠溫良,爲人是再好也沒有了,她生了病,我這心裡頭可慌得很!”
王太醫瞭解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長寧侯府家的少夫人,容言德工定然都是出挑兒的好,這樣的兒媳婦可是沒處求!兒媳婦孝順婆婆,婆婆也心疼媳婦,長寧侯府真真是和睦喜樂,積善世家!”
走到碧芳院門前,沈媽媽上前敲門,小丫頭子過來將門開了一條縫,見着沈媽媽站在門口,後邊跟着容夫人和一位老者,不由得嚇了一跳,趕緊將門打開:“夫人安好!”
容夫人一步跨了進來:“你們家奶奶服過藥以後病情可緩解了些?”
小丫頭子支支吾吾,眼神閃爍,一句話也答不全,容夫人一張臉拉得老長,很是不快,沈媽媽見狀趕緊上前呵斥:“你是啞巴了不成?夫人問你話也不知道回答!”
那小丫頭子臉漲得通紅,似乎要哭了出來,連連彎腰道:“夫人,我只是守着院子門的,三少奶奶住在後院,有貼身的丫鬟伺候着,她現兒怎麼樣了,只有她的貼身丫鬟才知道!”
容夫人白了那小丫頭子一眼,帶着王太醫便往裡邊走,王太醫一邊走一邊覺得奇怪,怎麼這院子裡邊竟然沒有藥香,難道長寧侯府這位三少奶奶在硬撐着,病了都不吃藥不成?